作者:笑佳人
凭借父皇对她长达十几年的疼爱,庆阳相信父皇不会故意把她架在火上烧,可她越风光大哥那边的压力就越大,大姐也会因此怨怪上她,庆阳不信父皇真的没算到这点,那么,父皇究竟想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盼着大哥知耻而后勇发愤图强,还是……
前者的话,大哥是浴火重生了,她这块儿磨刀石在大哥那一脉里怕是难有好下场。
若是后者,这番盛名之下的种种隐患便成了她的磨刀石。
兴武帝:“敛什么敛,天下百姓都知道朕最疼你这个小公主,朝中大臣们更是因为早年朕让你去前朝走动暗暗诟病朕宠女太过,指不定还以为你是沾了你母妃的光,再嘲笑朕为你母妃所迷才对你格外纵容。麟儿你自己说说,朕究竟为何才一直纵着你?”
庆阳沉默片刻,道:“三岁之前,父皇可能确实是因为对母妃爱屋及乌再加上我生在您登基当日的福气疼我,三岁后,父皇是看我喜欢读书且有天分才纵我去了崇文阁。”
“去前朝走动的腰牌是我打了父皇一个出其不意,父皇没料到我会讨要腰牌,又不好食言。”
“去宫外走动的腰牌就是父皇看出女儿为朝廷效力的抱负了,不忍心拘着女儿,包括之后允许我参加殿试,允许我入朝为官,都是父皇既赏识我,又疼我,不惜为了我背负行事荒唐、乱了纲纪的污名。”
换个父皇,哪怕是大哥或三哥那样疼她的父皇,她也只能在深宫当个不得干政的公主。
兴武帝:“是啊,麟儿有才朕才愿意把你放在朝堂之上,否则朕最多给你超过你大姐皇兄们的富贵殊荣,也不会让你去朝堂上捣乱。这么多年过去了,严锡正那帮大臣们多少都知道你的才干了,可天下的百姓不知道,还在误会朕多多少少昏了头,所以你的游记来得刚刚好,朕就是要让天下百姓都知道朕的麟儿的文才与贤德,让他们知道朕疼你是因为你当得起,而不是因为朕是个昏君!”
庆阳早已湿了眼眶。
兴武帝取出帕子,亲手帮女儿沾沾眼角,转而提起明日的生辰宴:“是父皇老了,想多看看你们兄弟姐妹叔侄众人和和气气共聚一堂的样子,你们越大这样的机会越少,所以是朕因为私心给麟儿添乱了。”
庆阳最不爱听这样的话了,哭着靠到父皇肩头:“不会少的,只要父皇愿意,我们天天都陪父皇吃席。”
兴武帝笑了,摸着女儿的后脑道:“朕也忙啊,哪有空天天陪你们,总之麟儿记住,你二哥三哥可以韬光养晦,如果他们有的话,你不能,你是因为有才才跻身朝堂的,一旦你泯然众人了,大臣与百姓们就会认为你不配为官,所以,你要做得比所有人都好,比所有想要撵走你的人都强,才能长长久久地做你喜欢做的事。”
庆阳懂了,真的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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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作为今日的小寿星,庆阳提前离开吏部,是当差众人中第一个到乾元殿的。
贵妃、丽妃已经到了,太子妃吕温容陪在二妃身边,铮哥儿在与皇祖父下棋。
母妃掰不动皇长孙的肩膀,皇祖父的在场却可以,小公主才进来,铮哥儿就乖巧地站了起来,恭声朝小姑姑行礼。
庆阳便笑着来到祖孙俩这边,手扶着铮哥儿的肩膀让他坐下,她再站在父皇身后观棋。
下棋需要专心致志,本就与皇祖父这个高手对弈的铮哥儿显然做不到这点,余光时不时瞥向小姑姑绣着蟒龙的紫色官袍。
可是如果姑侄感情好的话,他根本不需要如此。
兴武帝笑笑,吃了孙子的子,结束这盘棋。
没多久,秦弘、秦炳一家三口、秦仁夫妻俩以及永康一家四口、雍王一家三代八口人都来了,后面跟着驸马名分还没落实的张肃。
开席前先送礼。
大人们送的多是金玉之物,包括张肃送的也是一支羊脂玉簪,孩子们的礼物更别致一些,傅铭给小姨母演了一套虎虎生风的拳法,傅羲送了她亲手绣的手帕,铮哥儿背诵了《南巡游记》的一篇文章,三岁的盈儿送了一盆她亲手种下的野花。
秦梁家的四个孩子站成一排,合着给堂姑姑背了一首祝寿诗。
小孩子身上的稚气确实讨人喜欢,庆阳一直在笑,围观的一众长辈也都是笑着的。
开席时,因为秦弘四家都是成双成对的,兴武帝便安排张肃与小公主同席了。
与做了十余年驸马的傅魁以及吕温容三个皇家儿媳妇相比,张肃的恭谨十分明显,连身边的小公主他都不曾多看,只是不时地帮小公主斟茶、夹菜。
邓氏打趣道:“张肃也是在宫里长大的,在座的你都熟悉,怎么比大驸马婚后刚进宫那会儿还放不开似的?”
秦炳还烦她呢,怕他一忍王婶又要唠叨一串,立即道:“张肃从小就话少,时间长了王婶就知道了。”
邓氏没理他,继续夸张肃:“全京城那么多勋贵子弟,属张肃福气最好,竟能娶走皇家最受宠的小公主,也是最有才的文曲星。”
笑话,宴席宴席,就是要说说笑笑才热闹,尤其是新媳妇新姑爷,都是这么过来的,大家若真的一句都不调侃张肃,反倒显得不重视他一样,那才会让张肃与小公主难堪。
有的话邓氏不会在皇上面前放肆,但刚刚她说的都是大实话,谁要是不爱听,有本事就怪皇上偏心去。
永康淡淡地瞥了邓氏一眼,傅魁默默地吃饭,可不敢表现出对张肃的任何羡慕。
吕温容尽量笑得自然,孟瑶、严真真属于夹在中间的,都不好跟着附和。
贵妃的身份同样不好开口,丽妃被邓氏的夸词弄得心慌,笑着替女儿谦虚道:“麟儿就是占了年纪最小的便宜,才得了皇上与哥哥姐姐们这么多年的偏爱,读书上确实也有些天分,不过以后为人处事上还要继续倚仗哥哥姐姐嫂子们的照顾呢。”
秦弘三对儿夫妻以及永康终于有机会搭言了。
兴武帝只管吃着瞧着听着。
雍王更好奇小侄女的婚期,问大哥定下了没。
他这一问,好几个人都竖起了耳朵,丽妃更是期待地朝皇上看去。
谁都没给过准话的兴武帝笑了笑,扫眼同席而坐的小公主与张肃,道:“朕确实最疼麟儿,舍不得她太早出宫,再等等吧,明年再说。”
丽妃、贵妃愣住了,雍王、邓氏以及年轻的几对儿夫妻也都愣住了,明年,明年小公主都十八了!
只有永康,攥紧了手里的茶碗,妹妹在父皇身边整整待了十七年父皇居然还舍不得,当年怎么一回京就迫不及待把她嫁给傅魁了?
这时,兴武帝笑着看向张肃:“肃郎急吗?”
张肃起身道:“能得皇上赐婚已是臣的荣幸,臣万不敢催促婚期。”
兴武帝:“不敢催,还是不想催?”
张肃垂眸不语。
秦炳第一个笑了出来,雍王紧随其后,于是高高低低的笑声便充斥了整座大殿。
散席后,庆阳带着众人的礼物回了一趟九华宫,打开张肃的礼匣,发现里面果然是双层的,下一层才是他真正要送的今年的小木人。
十五岁的小木人是他在云州雕的,想象中她及笄的模样。十六岁的小木人是她身穿蟒袍官服的模样,而眼前这个木人小公主,手里竟然扶着一棵还没有她高的小树苗。
何意呢?
庆阳托起木雕看了又看,转到底座时,发现上面刻了一个日子,庆阳稍加思索,再翻开《南巡游记》对照,果然是她与二哥辩论能否在凉州一带黄土坡上开荒种树的那天。
所以,张肃是支持她的“异想天开”的,再通过这只小木人祝她能达成所愿。
庆阳亲了亲新的木人小公主。
信她的她用,不信的,总有一日,她会做到。
第121章
当《南巡游记》的热卖浪潮陆续从京师涌向各地州县时, 兴武帝已经在操心别的国事了。
四月中旬,小公主的生辰才过去没多久, 兴武帝便把二相、吏部尚书杨执敏、户部尚书彭楷、兵部尚书谭士逊、四营统领以及在朝的太子四兄妹叫到了御书房。
庆阳跟着杨执敏一块儿进来的,视线扫过父皇以及提前到来的大哥等人,很快就落到了高高挂在北侧的一张舆图上,舆图下方是大齐北境,上方是分成西胡、东胡两个大势力的广袤草原。
这样的舆图,再加上同时到来的雍王、吕瓒、张玠、侯万中四位统领,帝王的心思便相当于摆在了明面上。
所以,兴武帝也没有绕弯子,走到舆图前敲了敲东胡那一片,看着眼前老老少少这十几人道:“东胡这几年越发猖狂, 去年竟屠了冀州三个村子,朕若再不发兵,北地的百姓定会心寒朝廷不顾他们的死活, 今日叫你们过来, 便是商量一下该怎么个打法。”
雍王眼睛一亮, 第一个道:“这还不好说,直接带兵杀进他们的老巢去!大哥,讨伐西胡、骠国你都没让我去,这回必须给我个将军当当啊, 不能再让我闲着了!”
自打大哥登基, 大哥亲征的时候就让他监国,虽然也是重任,可雍王还是更喜欢打仗,总是在北营练兵都快把他闷出病来了。
兴武帝:“你先闭嘴。”
秦炳:“父……”
兴武帝一个眼刀丢过去:“你也闭嘴。”
叔侄俩互视一眼,都喷了几鼻子粗气。
兴武帝的目光顺势落到了站在秦炳旁边的太子脸上。
秦弘像被火燎了一样迅速避开了父皇的视线, 头歪向了严锡正,他觉得父皇最信任此时说话也最有份量的人。
严锡正在心里叹了口气。皇上赏赐他们《南巡游记》时,太子还挺为小公主高兴,忙里偷闲地在中书省看完了好几册,后来《南巡游记》在京城卖得如火如荼,好像是给锐哥儿庆完满月吧,太子便开始一日比一日地消沉起来,遇事越来越不愿意出主意,只想让他与戴纶做主安排。
是终于察觉他的储君之位没那么稳了吗?
太子若是还有进取之心,严锡正应该会再指点一二,可太子一副直接被打散了心气的颓废样,严锡正又何必再逆着皇上的意思白费功夫?
别说皇上了,这样的太子,严锡正也不放心皇上把大齐交给他。
压下对太子的怜悯,严锡正看着兴武帝询问道:“皇上是想今年就发兵?”
兴武帝:“是,东胡已经连续侵边数年,如今西北、西南都已安定,也该敲打一下东胡了,不然他们真以为朕与前朝昏君一样软弱可欺。”
严锡正:“臣能理解皇上的伐胡之心,只是臣必须提醒皇上,大齐开国后陆续经历了统一南地、伐西胡、征骠国三次大战,每次战后都要重新征兵补齐军队的兵力,百姓们虽然得了几年温饱,但家中人丁尚未得以兴旺,而东胡人口过百万,男丁无论老少皆可上马成兵,现存的战力便有二三十万,一旦两国交战,东胡随时可以补充兵力,我大齐再征兵就难了啊。”
户部尚书彭楷为难道:“去年三州皆有灾情,朝廷赈完灾,国库比前年征伐骠国后又空了三成,如今只剩七百多万两,一旦发兵东胡,国库又将捉襟见肘,冀州、辽州的官仓全部调运到前线,大概也只能支撑三十万大军半年的消耗,若大齐没有把握半年结束战事,或是兵力调集超过三十万,就得提前从南地调运粮草过去了。”
兵力、军饷、粮草都有难题,兴武帝的脸立即沉了下来。
武将这边,吕瓒开国前随着兴武帝在中原打了不少仗,与胡敌作战经验甚少,唯一一次跟西胡打,还是兴武帝妙计将西胡铁骑引到了武威长城里面,从厮杀到追敌,他都没有离开边关太远。
吕瓒好歹打过一次西胡,雍王连关外草原都没见过,更何况还被兴武帝要求闭了嘴。
张玠看眼舆图,道:“皇上,东胡平时游荡于草原深处,只有动了侵边之心才会聚兵南下,我军若想讨伐东胡,需得深入草原,上千里的战线,运送军械粮草就得占去三成兵力,那么至少要出动五十万的兵力才有胜算,还要时刻提防东胡骑兵断我粮道。”
从凉州提拔进京的侯万中附和道:“确实如此,若皇上决意伐胡,倾京营与辽、冀、晋三州的兵力或可与东胡一战,只是需得提前备好粮草。”
兵部尚书谭士逊:“现在就着手的话,九月前可从青州、扬州增调三百万石粮草到冀州。”
吏部尚书杨执敏:“西胡向我朝称臣后,东胡常有吞并西胡之野心,真要发兵东胡的话,朝廷可派使臣说服西胡与我们同时发兵,至少能牵制东胡一部分兵力。”
右相戴纶:“还是太勉强了,臣请皇上三思,今年绝非伐东胡的好时机。”
至此,几位文武大臣们都表了态。
兴武帝再次看向他的四个孩子。
秦弘知道父皇对他很失望,大概不会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却还是硬着头皮道:“儿臣也以为,今年非发兵的良机。”
秦炳还在被要求闭嘴,秦仁瞅瞅几位大臣,试探道:“不如父皇再等等,过几年国库、兵力都充足了再讨伐东胡?”
兴武帝最后看向女儿。
庆阳还是去年得知东胡侵边时的看法:“儿臣以为,此时国策仍应以休养生息为主,尽量避免举国之兵的大战,但东胡屡屡侵边气焰嚣张,大齐必须发兵予以痛击,才能震慑其狼子野心,同时安抚边关百姓。”
所有人都看向了小公主,谭士逊问:“东胡有三十万骑兵,我们若不调动大军,该如何予以痛击?”
庆阳:“胡人侵我边境,往往都是轻装上阵,攻破关隘后在我边境烧杀抢掠再负重离去,此时也是我军拦截他们的最佳时机。既然胡人可以轻装上阵抢我大齐百姓,我大齐将士为何不能轻装简从突袭他们的部落?他们为粮食来,我们为还击而去,除了中途的供给,连牛羊都不用抢他们的,遇小股兵马则杀,遇大军则返,一如胡人来去自如。”
侯万中:“公主的计策兵法上可行,只是胡人熟悉草原不畏长途跋涉,我军将士深入敌境,既无地利,又有断粮受困之忧,恐怕一开始就失了士气,难以执行。”
张玠:“可从京营、边军挑选勇武之兵,再由边军中熟悉草原地势的哨兵带路,只为突袭的话,东西两路各万人兵力即可,但需每人配备三匹战马,轮流负重,胡人作战便是如此。”
雍王惊道:“两万人就是六万匹战马,这要是被胡人围了,京营这边直接没马训练骑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