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笑佳人
大年初二,习惯早起的庆阳卯正时分就醒了,而这时天还黑着。
没有去叫肯定还在睡懒觉的三哥,庆阳自己吃的早饭,再去了三哥府里的练武场。
父皇新给三哥安排了两位武先生,都回家过节去了,演武场空空荡荡的。
庆阳让管事把三哥的三十六个亲兵以及她带来的十六个禁卫都叫了过来,从亲兵中随意选出十六人让他们与程知许等禁卫切磋。据她所知,大姐姐、二哥出府时也都得了三十六个亲兵,从四大京营选出来的,同样都是身形高大、武艺不俗的精兵。
十六场切磋后,禁卫里有三人输给了三哥的亲兵,赢的那十三场也不是几招就解决的轻松,说明要么是三哥的这些亲兵本身就够强且不曾因为离开京营而懈怠,要么就是张肃帮三哥管得好。
庆阳先勉励一番整体输了的三哥亲兵,待亲兵们离开后,庆阳再对输掉的三个禁卫道:“三殿下的亲兵也是京营里选出来的精锐,你们输给他们不丢人,不过据我观察,你们是出手时就存了轻视之心,所谓骄兵必败,这毛病你们得改了,将来无论与人切磋还是在战场上杀敌,都得全力以赴。”
三个禁卫得了台阶挽回了一些颜面,心里都松了口气,谦恭地表示一定谨记公主的教诲,日后继续苦练武艺。
庆阳让其他人走了,单独留下程知许。
凡是庆阳选出来的禁卫,她都会跟樊钟细细打听这些禁卫们的祖籍家世,大多数都是平民子弟,也有一些地方武官家的后裔,而今年才二十岁的程知许比较特殊,他祖上竟然是读书人,因他父兄先后死于战乱,程知许才弃笔从戎,改走了武举之道,贾方平落榜那年,十八岁的程知许高中武探花,想必在禁卫司历练几年就会外放为将。
庆阳挑人时欣赏的是程知许的脸,看到他的履历后更欣赏他的才干了,那么有的差事就更适合程知许去做。
“这几日你试探试探,看看三殿下的亲兵里有没有喜欢泄露主家私密的嘴碎之人。”
若非傅魁没管教好他身边的小厮,他与大姐姐的家事怎么会让福安等外人知晓?
亲疏有别,庆阳做不了二哥、大姐姐、大姐夫的主,三哥这边她愿意费心,三哥也愿意听她的。
程知许拱手道:“卑职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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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国公府,巳时一刻左右,张肃来跟母亲辞行。
卫国公夫人徐氏看着换了一身深青色细布袍子的儿子,十八岁了,长得有八尺多高,身形开始朝着早已成家生子的两个哥哥靠拢,尤其是那张棱角渐渐分明却越冷越俊的脸,少年时是单纯的讨小姑娘喜欢,看了一眼还想再看,如今就怕小姑娘看了一眼便芳心暗许了。
凭自家儿子们的相貌,徐氏根本不需要担心他们娶不到好姑娘,要细细挑选的反而是女方的家世,丈夫已经贵为国公,亲家们最好不要再身居高位了,简简单单就好,重在一家人的品行。
老大媳妇、老二媳妇都是这么选出来的,两对儿夫妻婚后也都过得和和美美,如今轮到老三……
想到宫里那位越长越像仙女下凡的小公主,徐氏忧心道:“又要去给两位殿下护驾?”
张肃默认。
屋里就母子两个,徐氏叫儿子靠近些,低声道:“大过年的,三皇子府里又有亲兵,你只说家里有事,三皇子还能为难你不成?”
儿子给三皇子当伴读没关系,徐氏怕的是儿子对小公主动了心思,一次次满腔热忱地凑过去,真得了小公主的青睐被皇上赐婚,做了驸马的儿子将来可能就不好再带兵了,若是儿子根本没被小公主看上,儿子就得承受情场失意的痛苦喽。
换个普通大家闺秀,徐氏觉得儿子的希望还是挺大的,但小公主自幼被皇上捧在手心里,什么年轻才俊没见过,儿子长得再俊小公主也早就看腻了,好好一张脸占不到一点便宜。
并不知晓儿子与两位殿下相处情形的徐氏,把儿子出宫这段时间每逢休沐日都次次不落的跑去为小公主护驾之举理解成了主动靠近、取悦。不是主动又能是什么呢,三皇子那么好脾气,儿子随随便便挑个理由都能拒绝伴驾,拒绝一次三皇子就不会再提,小公主那里就更不用说了,回回皇帝都安排一队禁卫,压根不缺护驾的。
张肃隐隐猜到了母亲的忧虑,但与其解释让母亲误会小公主对他有意,不如让母亲误会自己。
他简单答道:“三殿下把我当挚友,我确实无事,又何必辜负三殿下的好意。”
口是心非、冠冕堂皇这一套徐氏早从丈夫那里领教够了,配合道:“行,今天你确实没事,明天济宁侯府有宴请,你随我们同去。”
丈夫只是不私下结交官员们,但这些战场上有过交情的勋贵将门之家有什么宴请,夫妻俩有空也都会去,每年过年也会回请,这是最基本的礼数。
张肃:“好,我会跟三殿下说。”
徐氏:“后日我想去白云寺进香,你也给娘护护驾?”
张肃看眼因调侃而笑的母亲,还是道好。
徐氏便又心疼儿子了,真是想接近小公主的话,她硬生生绑着儿子不许他去,儿子心里该多难受?
“算了,你还是给三殿下护驾去吧,带你去吃席,又要有一群贵妇人闹着给你牵红线……”
“及冠之前,儿子不想考虑婚事,还劳母亲代我回绝。”
徐氏试探道:“是不是有喜欢的姑娘了,想自己先讨得人家的芳心?”
张肃摇头,正色道:“母亲慎言,这话若传出去,他人可能会疑心儿子能接触到的所有闺秀。”
徐氏:“……快走快走,居然还管起我来了!”
张肃告退,出了门,骑上御赐的坐骑朝皇城南边的善和坊赶去,到了三皇子府门外,就见两位殿下的马车已经备好了,十六个布衣禁卫按照四人一组肃立在马车的前后左右四侧。
十六个禁卫看似同品阶,其实自有一套站位的规矩,因为小公主会从对着府门的这一侧上车,那么更得小公主器重的四个禁卫便会站在这一侧,而且站得越靠前、越有机会近身伺候公主或是答话的,身份越与众不同。
张肃在距离马车三丈远的地方下马,牵着马步行靠近。
福贵笑着跟他打招呼:“三公子来了,两位殿下还要等会儿再出来,你去里面等?”
张肃:“不劳烦公公通传了,我在这里等便可。”
福贵没有勉强。
张肃神色自然地看向对面的两个禁卫。
秦仁把张肃当兄弟,所以皇子府的亲兵们也都敬着张肃,程知许等十六个禁卫却是皇上的兵,他们奉命为小公主护驾,那么这几日连三皇子都只能得到他们礼节上的恭敬却差遣不动他们,外人的话,别说卫国公府的公子了,就是卫国公亲自来,他们也无需行礼。
张肃的目光落到程知许脸上时,程知许也看了过去,对面就来了这么一个人,不看是不可能的。
两个都以姿容被人夸赞或调侃过的年轻人短暂地对个眼神,又都默默移开了。
里面传来走动声,程知许与旁边的三个禁卫同时转身,在两位殿下跨出府门时躬身行礼。
庆阳笑着叫他们免礼,视线一转,瞧见牵着马远远站在一旁的张肃,庆阳瞪了他一眼。
她长大了,不好再喊他来扶她上车,他就不知道主动一些吗?
不过,一个外男真那么谄媚的话,那也不是张肃了。
第78章
女儿出宫玩了, 兴武帝在宫里过得也很悠闲,要么自己跑马练武看书赏画, 要么陪贵妃、丽妃听曲听戏,有时候也会让太子把小皇孙抱过来,逗两下再在小家伙哭闹的时候让太子抱回去。
当然,年前年后正是官员们互相宴请的时候,有宴席就有各种乐子,兴武帝每日都会单独抽出半个时辰翻阅宫外送进来的各种密报。
男人们醉酒时说出来的话不用太当真,但多听听也能品出些东西来。
然后,就在这些密报中,兴武帝看到了他并未派人监视的自家大公主与大驸马的“乐子”。
兴武帝一下子就笑不出来了。
兴武帝不好色,但他身边不乏美妾成群的臣子, 远的不提,亲弟弟雍王与好兄弟邓冲这二十来年女人就没断过,两人的媳妇看都看不过来, 最后索性随便他们纳妾, 只要别弄出孩子来就行, 文官里如严锡正、聂鏊这些贤臣也都有年轻貌美的妾室在侧。
兴武帝太了解男人了,从没指望过立国之初他为了与功臣联姻选给长女的女婿能为长女守身如玉。
女婿不守身,肯定就会纳妾,纳了就会惹长女生气, 小两口吵吵闹闹都在他预料之中, 兴武帝唯独没料到长女竟然没有逼着傅魁继续给她守,反倒给自己挑了两个男宠。
男宠就男宠吧,这事传出去虽然不太好听,可史书上养男宠的公主们也不少,他一个贫民出身的皇帝, 不至于逼着女儿们都去学什么贞洁烈女,至少先让女儿受委屈的傅魁不配。
兴武帝气得是小两口竟然把自家的事给传出来了,平白给臣民们送笑料。
女儿女婿都是做父母的人了,夫妻俩没想闹到他面前,兴武帝也不想亲自出面搀和这个,派人把太子叫了过来,把关于女儿女婿的密报递给儿子看。
秦弘看完,脸都白了,一惊父皇住在宫里居然连官员们宴席上的事都能知晓,二惊大姐居然做出了那等有违妇道之事!
对上父皇隐含怒气的眼神,秦弘双手托着密报跪了下去,恳求道:“父皇,大姐是被驸马气到了,她不是故意的,求父皇原谅她这一次,儿臣一定会狠狠地训斥她,保证她以后再不敢任意妄为!”
大姐这么做,既污了她自己的清名也污了父皇的英名污了秦家的家风,秦弘怕父皇会重罚大姐。
兴武帝本来还算心平气和的,见儿子为这么件事给他下跪,责备的还是亲姐,兴武帝的怒火噌地就窜了起来:“起来,动不动就跪,你骨头是米面揉的吗!”
秦弘全身一抖,脸更白了,低着头站了起来。
兴武帝坐不住了,绕过来一巴掌拍掉儿子手里的密报,咬牙切齿道:“明明是傅魁先背着你大姐染指别的女人,你不骂他胆大包天不敬公主,竟然先替他责怪起你大姐来了,怎么,他一个侯爷的儿子还比朕的女儿、太子的亲姐更尊贵不成?”
秦弘这才意识到,方才父皇脸上的怒气是冲着傅魁的。
他缩着脑袋,不敢吱声。
殊不知他越这样兴武帝越恨,指着他道:“你大姐就是没脑子不够聪明,论骨气她比你强多了,但凡你有她一半的硬气,朕也不会天天骂你!”
大女儿啊,大女儿都敢瞪他,都敢给自己养男宠,太子呢?
兴武帝真是要被这窝囊儿子气死了。
秦弘看着地上被父皇一手打成两截的密报,眼眶里涌上泪水,又被他强行憋了回去,因为他知道眼泪只会招来父皇更多的嫌弃与怒火。
兴武帝已经走出几步了,背对儿子道:“朕很忙,没功夫管他们,你找机会跟他们说,若是他们不想过了,让傅魁进宫跟朕求休驸马的旨意,若是他们还想继续做夫妻,互相守着也好,各收各的也好,在自家府里随便他们折腾,出了门都注意体面,不要闹得满城皆知。”
秦弘面如死灰地应下,回到重元宫坐在椅子上就站不起来了,浑身无力。
吕温容想要关心一下,秦弘摇摇头,让她自去照顾孩子,他想一个人待着。
吕温容走后,秦弘便趴在了桌子上,整个上午都没再露面,下午歇过晌后,秦弘才派人去传大姐夫妻进宫,等夫妻俩到了,秦弘再单独在书房这边的小厅见得他们。
小厅里有两把客椅,永康进来后就挑了一把坐下,傅魁扫眼神色不对的太子,站在原地没动。
德全从外面带上门,走到游廊拐角远远地守着。
永康奇怪地打量弟弟:“你叫我们过来做何?”
秦弘没去看大姐,对着地板道:“你们夫妻的恩怨,我都听说了。”
夫妻俩都变了脸色,互视一眼再同时别开脸,由永康问道:“你听谁说的?”
秦弘不可能泄露父皇的密报手段,只冷声道:“此事闹大了你们面上难看,也有损皇家的威仪,我只想问问,你们这夫妻还要不要做下去。”
永康淡笑:“做不做都行。”
反正她已经对傅魁死心了,傅魁想继续当驸马,只要他别给她找麻烦,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永康会留他,傅魁若是受不了她养男宠,那他就滚。
傅魁确实很想走,他不怕永康,但他怕皇帝。
因为永康已经表了态,见太子朝他看来,傅魁迟疑片刻,道:“公主如此厌弃臣,臣也没脸再占着公主驸马的名分,只是这婚事是皇上赐的,就怕皇上不同意。”
秦弘听懂了,既然大姐夫妻都舍得对方,独自为这段姻缘感到悲哀的太子心情越发沉重,看向窗户道:“父皇宽容,会同意的,你去跟父皇请道休驸马的旨意便可。”
他说得死气沉沉,傅魁却听得心惊肉跳,扑通跪了下去:“殿下,臣刚刚是故意那么说想气气公主的,想看看公主还在意臣的样子,其实臣根本舍不得公主,不想与公主分开!”
怕太子不信,傅魁跪着挪到永康面前,抱着永康的大腿表起情意来。
永康看得直笑,有种就去找父皇请旨啊,这不还是没种?
秦弘看愣了,直到傅魁又跪过来向他保证今后一定会唯大姐马首是瞻,绝不敢违背分毫。
视线从傅魁的泪脸上移开,秦弘询问笑得十分得意的大姐:“那,大姐还想离吗?”
永康:“算了,好歹夫妻一场,我再给驸马一次机会。”
秦弘松了口气,这事能这么简单解决,他去父皇那里复命也更容易,而且对大姐的名声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