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甜鸢
辞盈说:“那我们可能碰不上。”
谢怀瑾眼眸怔了一下:“那也没关系。”
辞盈看着他扣住她手腕的手,手很轻地将其拨开,谢怀瑾没有纠缠,见状也只是轻声道:“也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辞盈没有说话,她看着他。
她其实也在问自己。
希望这个人活下来,甚至无关情爱。
她当然不觉得仅仅靠自己就能让谢怀瑾活下来,他病得如此重,好好治病都不一定能好,这般作践自己身体更是难痊愈。
命运在前面写着结局,辞盈觉得自己也只是微小一笔。
她无法说清她今天到底是因为什么来,却在此时明白她很难走。
无论是因为什么,她来了。
很久以前小姐就同她说,倾听自己的心。
辞盈看着谢怀瑾,问自己,她内心的选择是什么
谢怀瑾看见了辞盈的犹豫,但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就那样看着辞盈,在今日辞盈来之前,谢怀瑾一直觉得他能够就这样死去。
但好像不是。
眼眸睁开,看见辞盈身影的那一刻,他只觉得是梦。
初醒时视线是有些模糊的,他没有眨眼,辞盈的身影就这样越来越清晰,屋内烛火很黯,门外照进来的光虚虚勾出辞盈的影。
光太黯了,于是影子很也黯淡。
实在熬不住眨眼后,谢怀瑾发现辞盈还在,他心开始惶然。
惶然于他心中生出的不舍,像是藤蔓一样将他整个人缠住,上面的尖刺没入他的脖颈,将他的喉咙变得嘶哑难言。
辞盈说着话,他看着辞盈的唇,顺着看见辞盈的眼。
他不知道怎么面对辞盈的问题,于是沉默。
真相并不刺耳,甚至说起来很好听,但他讲不出来,一句也讲不出来。他沉默于自己的眷恋,沉默地压抑着自己的欲望,
第一次,他以为辞盈已经走了,不知道为什么甚至觉得有些想笑。
但还没有沉默着笑出来,就看见辞盈又回来了。
谢怀瑾一直觉得自己能克制住,死亡,无非就是昏暗的一瞬,但最后发现,在辞盈面前好像也就那样,甚至辞盈没有说一声告别,他就没忍住牵住了辞盈的手。
人总是有趋光的本能,此时,谢怀瑾看着辞盈,昏暗的屋子因为辞盈的到来有了光。
辞盈背后,是敞开的门,是炽热的阳光。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谢怀瑾没有看向光,他看的是辞盈。
苦涩的药味从舌尖传来,混杂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成为青年沉默挽留的一部分。
他看着辞盈,试探地落下一句“也不方便就算了”后却抿紧唇,修长斑驳的手指无意识捏紧被褥,紧紧看向辞盈的眼眸中却带着无尽的眷恋。
或许是人之将死,被病痛折磨了数日,一向能将想法都好好藏住的谢家长公子终于泄了人生的一口气,那些生来死去的计划在见到辞盈后也变成空谈,就像很久以前那样。
青年无声地坦白着自己的脆弱,并没有希冀得到什么东西。
但辞盈是仁慈的救世主。
世界上人很多,她踪迹停留之处,恰好有一个奄奄一息的病弱青年。
她无声地凝视他的双眸,没有说“好”或者“不好”,只是留了下来。
而青年的确如他自己所言,一日清醒的时间不长,甚至没来得及等到结局就昏睡过去了,辞盈站在炙热的光中,缓慢地呼吸了一下,眼眸里落下的泪没有温度。
所有人都该笑。
但没有人笑。
辞盈上前将青年额间的汗擦掉,换了干净的毛巾盖上去,然后就出了门。
烛一烛二和朱光就在外面等她,烛一烛二起身去看里面昏睡的谢怀瑾,朱光无声地握住了辞盈的手,辞盈还未从适才的情绪中出来,发现朱光眼眸通红时轻声道:“怎么了?”
朱光说:“对不起,辞盈......”
朱光大抵说的是那封信上的住址,辞盈不明白这为何要道歉,她抬起手抚摸朱光的泪,轻声道:“谢谢你告诉我。”
朱光扑进辞盈怀中,呜咽着说出一声声“对不起”。
辞盈摸着朱光的头,半晌之后轻声问:“大夫如何说?”
说话间,烛一从房中出来,辞盈其实已经有些辨认不出烛一烛二了,是烛一开口唤了一声“辞盈小姐”时,辞盈才认出来。
朱光无声垂下眸,示意烛一说。
烛一向来沉默寡言,如今被两双眼睛看着,只吝啬地说出三个字:“看造化。”
辞盈眼眸轻眨了一下,博览全书,学富五车,这些词用来形容她一点都不为过,但此时却有些听不懂烛一的话,看造化,看什么造化。
辞盈又看向朱光,朱光垂下的头说明了一切。
辞盈轻声道:“没有别的法子吗?”
朱光好似不想让辞盈知道什么,拉着辞盈的手就要走,却被辞盈拦了下来,她看向无声的墨愉,等一个答案。
朱光见拉不动辞盈,也就松开了手,朱光垂着眸,手指拧着衣袖。
有些事情如若不是公子自己告诉辞盈,他们都不好说。
不是朱光偏向公子,正是因为她偏向辞盈,所以更不好说。
那些青年沉默寻死的瞬间,铺成如今日日昏死无药可医的路。
将公子寻死的原因告诉辞盈,只会显得荒谬而沉重。
没有人希望辞盈背上这么大的包袱,连公子本人也不愿,这事本也同辞盈无关,即便是这里最偏向公子不讲道理的烛二在,也说不出口。
良久后,烛一道:“大夫只说让公子好好用药。”
辞盈眼神在两个人之间来回扫视,想到适才她喂药的场景,冥冥之中明白了什么。
她轻声道:“嗯,知道了。”
在朱光的引路下,辞盈推开了谢怀瑾的书房。
不同于在谢府的,这里的很简陋,只有一排不知道用什么木头打成的书架,上面零星放着几本书,辞盈一一翻开,发现不过是些小儿的读物,不出意外是上一任宅子主人留下来的。
辞盈坐在书桌前,翻找了一会,里里外外找遍了,也没有找到什么。
很干净。
或者说,很空荡。
如果不是朱光说谢怀瑾从前一日有大半时间都呆在这,她只会觉得这是一个久无人光顾的屋子,辞盈手撑在桌子上,一点点看着西移的太阳。
一直到天黑,辞盈拿出一封信,让泠月带回去给燕季。
马车前,一直没有说话的烛二跳出来:“夫人,在这住几日吧。”
烛二这些年愈发像烛一,连话也越说越少,辞盈停顿了一下,继续交代泠月燕季那边的事情,她的确准备留下来几日。
泠月上了马车,见辞盈没有同泠月一同回去,院子中人表情各异。
朱光拉着辞盈说今日下午打扫出了房间,想了会,朱光又补充:“离公子的院子不远不近。”说完,朱光小心翼翼看着辞盈。
辞盈轻声说“好”,然后对烛一烛二说:“明日可以麻烦大夫上门一趟吗?”
她想知道谢怀瑾的病究竟什么情况。
辞盈说的客气,但烛一却当做命令去做:“是。”
夜晚。
辞盈睡不着。
她步入庭院,看着天空中的月亮。
半夜时分,谢怀瑾又清醒了一次。
青年有一瞬的恍惚,然后就升起一种“果然是梦”的感觉,他久久地望着门口,又看向窗户,和梦中不同,房门和窗户都关得很好。
于是浓郁的药气彻底将他淹没,恍惚间,谢怀瑾想起白日的梦。
窗外又下起了雨,谢怀瑾难得长久地清醒着,他凝视着灰黑的帐子,呕出一口血的时候外面突然有人推开门。
少女放下手中的伞,快步向他走来,血就这样顺着青年的唇滴落在辞盈洁白的手上,谢怀瑾差点以为这又是梦,但温热柔软的气息从面前人身上传来,他迟疑道:“你没有走?”
辞盈从一旁翻出药,沉默地递到青年唇边。
血珠温热地淌在她手上,她看着一动不动的谢怀瑾,半晌之后还是有些无奈地出声:“张口。”
谢怀瑾乖乖张开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辞盈。
辞盈又拿来漱口的茶水和盆子,帮谢怀瑾清理了脸上和脖颈初的血迹。
幽暗的烛火下,辞盈的手指隔着帕子触碰到谢怀瑾胸膛上的疤横,她安静了一瞬,然后将上面的血沫擦掉。
她说:“我让烛一烛二请了大夫,明日大夫会来。”
辞盈声音很轻,被青年伸手抱住的时候,青年身上仿佛浸透骨髓的苦涩的草药味缓慢从这个怀抱中蔓延,涩得辞盈想落泪,但忍住了。
青年没有多少力气,所以辞盈只要用力就能推开,但不知怎么她没有。
她任由自己作为一块浮木,让在病痛中漂流奄奄一息的青年获得一线生机,她安静地凝视着谢怀瑾的颤抖,就像看着回忆中的她。
谢怀瑾是一个很不好的爱人,他不会爱人。
辞盈也没有觉得自己很会。
但这一刻,起码,她不会推开他的手。
良久以后,谢怀瑾克制自己松开了手,轻声道:“我以为你会走。”
他眼眸很轻地看着她,像羽毛,辞盈觉得自己的脸颊痒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