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甜鸢
只是谢怀瑾的手也是冰冷的,辞盈的手仿佛被一块冰裹着,她不由笑了出来。
与笑一起出来的是眼泪,辞盈将又堆好的雪人放到一边,轻声道:“朱光,又下雪啦。”
“你还好吗?和墨愉在一起吗,我再堆一个墨愉,你们都要好好的。”
青年抬手拂去辞盈眼中的泪,温声道:“那再堆一个,然后我们就回去了。”
辞盈点头,雪大了,比刚才好堆一些了。
她不小心将墨愉堆大了一些,放在“朱光”身边,就显得格外的大,辞盈看着看着就笑了出来,看向谢怀瑾,发现他正看着她。
辞盈将自己带来的伞放置在两个相依靠的雪人旁边,然后自己跑回谢怀瑾所在之处,青年撑着伞接住她的拥抱。
不远处,伞遮住了从天而落的雪,伞下,一大一小两个雪人依偎在一起。
辞盈看了一眼,推着谢怀瑾离开了。
长廊下,辞盈抖了抖身上的雪,然后帮谢怀瑾将身上的雪也抖了抖。
她轻声说:“以前朱光带我去很高很高的山顶。”
谢怀瑾安静看着她,明白辞盈并不是需要他的附和或回答。
她只需要——
青年牵住身前人的手,同辞盈十指相扣。
他安静温柔地看着她,辞盈又开始说:“谢怀瑾,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最开始哭的是辞盈,笑的是辞盈,后来笑的谢怀瑾,哭得是谢怀瑾。
辞盈看着谢怀瑾泛红的眼睛,很轻柔地吻了上去,她依旧不明白为什么谢怀瑾在很多事情上总是想将她推开,但是算了......比起这些,他们相爱这件事情更重要。
有情人。
终成眷属。
辞盈在这个除夕许下的心愿是和谢怀瑾长相守。
而谢怀瑾,每年的心愿都一样。
希望辞盈岁岁平安。
一起守夜,然后初一两个人都赖床到了中午,烛一烛二都识趣地没有来打扰,两个人一直到下午时分才起床。
辞盈指着谢怀瑾,又指了指自己:“小猪。”
谢怀瑾安静看着,辞盈上前一把抱住青年:“新年好,谢怀瑾。”
一张床上起来的,但也要说新年好。
“新年好,小猪。”青年的声音含着笑意。
辞盈眼睛瞪圆,手立马上下揉捏谢怀瑾的脸,青年就宠溺地笑着,辞盈揉捏累了,轻“哼”了一声,然后自己也笑了出来。
一个荷包被青年塞到辞盈手中。
辞盈好奇要打开,却被青年捏住了手:“过几日再看。”
辞盈轻声说:“好吧。”
但转身就打开了。
谢怀瑾好像已经习惯了,看见辞盈拿出那张经书包裹的东西,轻声道:“是平安符呀。”
青年轻声:“嗯。”
“你何时去求的?”辞盈盘算着日子,走到青年身边坐下。
“有一日闲暇的时候。”青年随意略过。
辞盈笑着将平安符收起来:“我改日也要去为你求一个。”
从前总怕青年重病哪天人就不在了,辞盈不敢求这种东西。
现在谢怀瑾身体好了,反倒觉得可以求求了。
辞盈捏住谢怀瑾的脸:“我的新年愿望是,谢怀瑾答应我,好好爱自己。”
谢怀瑾怔了一瞬,良久以后才轻声说:“......好。”
辞盈思来想起,对着过往翻来覆去的想,终于让她发觉一些蛛丝马迹。
谢怀瑾不是不爱她,只是不爱自己。
他给她的爱太多了,而给自己剩的爱太少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
谢怀瑾温柔地看着辞盈,在他的生命中,只有辞盈会同他说这样的话。
他用额头抵住辞盈的额头,轻声道:“徐大夫说,明年我的腿可能可以好。”
“真的吗?”辞盈立马问。
从谢怀瑾口中说出来的消息和徐云口中是不一样的,徐云为了安慰她,万分之一也会说有可能,可谢怀瑾如若不是有大半可能,几乎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
辞盈的眼泪啪嗒落下来,谢怀瑾手轻柔抹去。
“别哭,辞盈。”
辞盈哭着说:“控制不了。”
如果有人同她一起看了谢怀瑾每日要扎多少针,要喝多少药,要吐多少次,看了一年复一年,听见这个消息也会哭的。
青年笑着看着辞盈。
而辞盈也是很久以后才知道,在那之前,青年一直在自卑。
谁会想到自小天子骄子的谢怀瑾呼会自卑呢?
所以辞盈后来听见的那一瞬,第一反应就是心疼,眼泪比现在掉的还严重。但现在辞盈不知道,她只知道,谢怀瑾开始在乎身体,无论谢怀瑾的腿能不能好,辞盈都很开心。
她上去给谢怀瑾一个大大的拥抱。
果然,黄昏的时候,徐云就来了。
一起用过一顿饭后,徐云就开始给谢怀瑾针灸和推拿,这是结合了李军医的建议改良出来的,很适合谢怀瑾的情况。
辞盈无以为谢,哪怕朱光救了徐云一命,徐云也还给他们很多条命了。
辞盈坚持给了丰厚的诊金,徐云推辞两次后收下了,隔日就送给辞盈一支漂亮的珠花,笑着说:“新年礼物!”
几年下来,徐云和辞盈已经成为很好的朋友。
见到辞盈看着珠花不说话,徐云说:“我是一个大夫,治病救人是我的职责,而救我不是你们的职责,好啦好啦,我天天赖在辞盈的家胡吃海喝,真的不需要什么银钱,你看我们都一起过了两个年了。”
“那明年也一起过。”辞盈闷声说。
徐云忙摆手,她认真看着辞盈:“那我还是希望,明年这个时候,我在云游四海。”
辞盈听出了徐云的画外音,只能轻声说:“谢谢。”
徐云云游四海,说明谢怀瑾的病就彻底好了。
辞盈没有听过比这个更好的祝福。
她伸手抱住徐云,徐云也回搂住她,想起之前的事情,徐云说:“辞盈,我很羡慕你的勇敢,我要是像你一样勇敢的话,我可能就不会错过自己的爱人。”
辞盈没听徐云说过。
天上落在雪,徐云说起从前:“他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我给他爹治病认识的,他总是缠着我,要给我当小药童。我嘛,他说要当,那就当咯。抓药能抓错,熬药能熬枯,烧个火都能把自己的头发烧起来,那是我第一次见男孩子哭,哭的眼睛通红,我被哭的头疼就说自己不计较了,结果他说他计较,因为我他头发烧了毁容了我必须负责。”
说着说着,徐云自己也笑起来:“我当然不负责,将他丢给了他爹,他爹将他好一顿管教,但隔天他就又来找我了。辞盈,你好勇敢,他也好勇敢,懦弱的是我。”
徐云笑着说:“他爹病得太重了,我虽然救了几次,但有一次还是没救回来。那时候我们已经在一起了,他爹死了,他在灵堂上哭晕了过去,那些叔伯啊看见都想抢他家产,他娘又早死了,我一个大夫又护不住人,唯一能护住他的他奶奶说要他娶表小姐。”
“他说不,他一哭二闹三上吊说不,甚至自己爬墙逃出来来找我,腿都摔断了,我为他包扎的时候问他疼吗,他说不疼,你不知道他很怕疼的,但是那次骨折了都咬着牙说不疼,明明疼的眼泪都掉下来了。”
“他和我说,你带我私奔吧,他说的好认真,我差点就答应了。我多给富贵人家医治几个人也能养活我和他,说不定还能养的比他爹更好,但看着他,我总觉得他以后会后悔,因为他和他爹关系很好,家产真的被那些叔伯抢了,他肯定心里不舒服,他梦里都在哭着说爹,我想了好久,还是不敢。”
徐云的声音安静了下来,没有再笑了:“我不敢负担一个人的命运,特备是他的命运,我自小学医,救了很多人,但人的命数是有限的,我帮他爹尽力续了命却也没办法让他爹一直活着。”
“然后我就跑了。”徐云又笑了起来:“他估计......估计会很伤心,但伤心之后就会和那位表小姐结婚,他们婚后应该也会过得不错,他还和我说那个表小姐也有心上人但是也被拆散了,刚好,刚好能凑一对,他是很好的人,所以也一定会善待那个表小姐,所以,辞盈,你真的很勇敢。”
徐云见证了一路,她觉得她是辞盈早就放弃了。
辞盈擦了擦徐云的眼睛,不知道能说什么。
徐云口口声声说着放弃,字里行间却全是爱。
辞盈虽然不明白具体的事情,但觉得徐云一定隐去了一些事*情没有讲。
徐云的确隐去了,例如那个表小姐跪在她身前说自己怀孕了唯有同表哥成婚才能救自己一命,又说表哥嘴上不说但是心里很在意老爷子是早些年被叔伯暗害的,说徐大夫你不能这么自私让表哥因为你放弃这一切。
徐云很难说清是表小姐袒露隆起的肚子的可怜模样触动了她的心,还是爱人睡梦中依旧不忘的一声又一声“爹”让她彻底下了决定,总之,她就是离开了。她见过不幸的婚姻,她知道哪怕相爱的两个人后面也能蹉跎成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模样,与其最后难堪成那样,徐云想,不如算了。
看见辞盈和谢怀瑾的很多次,徐云也在心里说“算了”。
但每一次,辞盈都坚定地选择了谢怀瑾。
雪地里,徐云对辞盈摆手告别,也没告诉辞盈,去拜访师叔时她曾暗中去看过曾经的情郎一次,他宠溺地牵着一个女童,两个人关系很好的模样。
徐云一边酸着想他可真大度,不是自己的孩子也这么疼爱,一边又想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也是因为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她当初才会喜欢他。
她只看了那一次,就走了。
从师叔那里知道这些年他们一家三口生活的不错,家产也都夺了回来,徐云就放心地走了,她很难说清心中的感觉,但又觉得很好,很好。
......
初五的时候,辞盈去祭拜了小姐和夫人。
谢怀瑾第一次同她一起来,她在前面祭拜,青年就撑着伞安静坐在轮椅上。
辞盈跪在雪地里,烧着纸钱,等一边都烧了很多,才开始插香。
两边都是三柱,香上头猩红的一点,散开的火星差点烧到辞盈的手。
即便已经许多年,辞盈还是有些不习惯。
青年在身后问:“烫到了吗?”
辞盈笑着说:“没有,每次总是看着要烧到了,其实没有,可能......小姐和夫人也在冥冥之中保护着我吧。”
说起小姐,辞盈总是笑着。
谢怀瑾安静地看着,良久以后才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