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甜鸢
......
辞盈也病下了。
这病来的凶又急,终日咳嗽,喝了药也不见好。
所有的大夫都诊不出什么毛病,医女只隐晦对朱光提了一句:“心病。”
朱光不言,捏着剑的手更紧了一分。
临近年岁的一日,辞盈的血顺着指尖呕出来的时候,吓坏了一旁的朱光。
“辞盈!”朱光忙又去叫了大夫。
大夫来的时候,辞盈正安静地看着窗外。
外面还在飞雪,今年长安的雪下得格外地久,格外地大。
大夫诊完脉,面对朱光急促担忧的目光,迟疑着说:“夫人......无事。”
朱光眼神立刻凶狠起来,大夫忙道:“脉象上真的、真的看不出什么,夫人......夫人只是郁结于心,可能......可能将血吐出来反而好一些,姑娘,别打,别打!”
“朱光。”辞盈伸出手拉住少女,轻声说:“我没事。”
她的身体她清楚,的确没有什么大的毛病。
朱光这才放下剑鞘,却也不言,只说让辞盈先睡觉。她脸上神情坚毅,一副不容辞盈拒绝的模样,辞盈看着朱光,眼眸温柔了一些,很轻地点了点头。
朱光没有立刻离去,只是坐在辞盈传功,轻声唱起安睡的歌。
朱光似乎只会前半段,后面每次都只能浅浅哼着。
但幸好这样也将辞盈哄睡了,朱光等辞盈的呼吸平稳之后,吸了一口气,起身掩好门出去。
一路上没有人敢拦她,少许有两个看了她脸色敢拦的,都被她一脚踢开了。
最后,朱光一脚踢开了谢怀瑾书房的门。
书房里面没有烧炭,温度竟然和外面差不多。
一身雪衣的青年投来那淡淡一眼的时候,朱光甚至觉得比外面还要冷些,但是怒火让她在意不了这么多,她一把拂开上来阻拦的侍卫和婢女,走到谢怀瑾身前:“你到底怎么样才能放过辞盈?”
朱光凝着眉,没了从前的嬉笑和恭敬。
谢怀瑾抬眸看向朱光,温声道:“朱光,墨愉是这般教你规矩的吗?”
朱光一脚踹上一旁的桌子:“你别提他,你就说要什么,谁的人头,皇帝的?苏小姐......还是谁,还有哪个长老,你和我说,我去给你做好。”
青年放下笔,抬眸望向少女的身后。
朱光一怔,有所觉察地回身看去,墨愉正扶起被她捆起来的侍卫,她下意识想要喊一声“师父”,却忍住了,转过身望向谢怀瑾,声音小了些:“你别用他威胁我,我现在和他没关系。”
谢怀瑾不做评论,只淡声道:“我不需要你做什么。”
朱光脸上怒气越盛,抬眼竟然有对谢怀瑾拔剑的趋势,大吼道:“你知道辞盈病得吐血了吗?”
“郁结于心,吐出来是好事。”青年淡淡说,握住笔的手却紧了一瞬。
朱光一脚重重踢了上去,谢怀瑾面前的案几顷刻间裂开,一瞬后,朱光的身后传来一阵掌风。
察觉到后,朱光即刻回身同墨愉缠斗起来,两个人从屋里面打到屋外面,招式过了千百招,相似却又不同,在雪地里像两条鬼魅的影子,最初不分上下,后面墨愉渐而乏力,最后以朱光一剑将墨愉胳膊刺穿作为终结。
发现剑真的刺进去的时候,朱光一下子慌了神,少女忙松开手,上前想解释自己不是故意的只是太生气了所以没有控制住。
但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辩解,就见墨愉面无表情拔出了剑。
穿着一身黑色锦衣的墨愉手臂上的血滴下来,一点点将身下的雪地都染红了,但他好像丝毫意识不到疼痛一般,手持着剑将剑还给了朱光,脸冷的像冰块,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
朱光说的话,他一句都不曾答复。
朱光咬着牙,脚挑起剑,一下子横在转身欲走的墨愉脖颈边。
墨愉淡淡回眸,剑刃的光将他的脸横成两边,朱光痛苦地垂下眸,眼眸中有了泪花:“师父,你帮帮我,救救辞盈......”
说着,朱光像是坚持不住,雪地里,“求你了......”朱光跪下来,像很久以前一样。
墨愉不言,只深深看了朱光很久,才回到书房里。
看见墨愉的伤口,谢怀瑾抬眸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烛三......嗯,她现在叫朱光,朱光知道你避不开她的剑吗?”青年有一双漂亮的凤眼,于是上挑时天然带着三分笑意,但细细看却会发现是冷的。
墨愉不言,只跪下来。
谢怀瑾脸上没有生气的痕迹,他站起身,身上因为朱光踹破案几落下的木屑随之落下,又恢复了往日*的端方模样:“去处理伤口吧。”
墨愉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下去。
书房里,谢怀瑾低垂着眸,淡淡看着外面的雪色。
夜色昏暗时,青年落身于辞盈的床前。
看着消瘦了不少的少女,谢怀瑾眼眸深了一瞬,他坐下来,很轻柔地用手拨开了少女脸上的发丝。
辞盈似有惊动,但最后只是向着谢怀瑾的地方翻了个身。
谢怀瑾心言,睡梦中人倒是乖巧不少。
只蹙着眉,不知梦中又梦见了什么。
青年忍不住伸手轻点了一下少女的眉心,见其蹙起的眉心微微散开,手很轻地摩挲了一下。
......
隔日。
辞盈醒来时见到了茹贞。
茹贞一脸担忧的模样,在她的床前,一下一下眨着眼。
辞盈醒来之后就见茹贞这般模样,她好笑又心疼,还不知道她醒来之前茹贞眨了多久眼睛。
见辞盈醒过来,茹贞高兴地上前:“辞盈!”
辞盈不由怔一下,可能是因为现在的茹贞看起来很开心,这也是她许久都没有看见过的样子了。
她声音不由温柔了一些:“怎么来了?不是说好每日我去寻你玩,外面雪大,没有摔跤吧,让我看看。”
说着辞盈要起身,被茹贞一把按住:“可是姐姐都生病了,按理说应该是我来探望姐姐的,总是姐姐去找我也不太好。”
说着说着,茹贞声音低了下去:“我也两日没有见到你了,如若不是有人同我说,我都不知道你病了,姐姐怎么可以病了都不告诉我呢......”
辞盈解释道:“病的突然,本来准备今日就去寻人告诉你的,从前我们都住在一个院子里,我忘记了。”
茹贞很快就欣然接受了这个解释,但很快,茹贞好像想到了什么,眼神中闪过了一丝茫然后,好像又开始不记得刚刚发生的事情。
“辞、辞盈......”
辞盈发现了,心疼了一瞬然后扬起虚弱的笑:“嗯,怎么了?”
茹贞上前抱住辞盈,想从衣袖中翻什么,但是没有翻出来。
辞盈轻声问:“在找什么吗,咳......”
茹贞点头,不好意思地说:“我给你买了一个小礼物,但是......好像、好像找不到了。”
辞盈不确定茹贞的记忆又回到了什么时候,也不敢刺激茹贞,只说:“那我们好好找找,是什么啊?”
“一根簪子!”茹贞答得很快。
辞盈假装和茹贞一起找着,同一旁的朱光使了个眼色,朱光立马从铜镜前拿了一根简单的簪子偷偷地放置在一旁,又是一会后,辞盈轻声道:“茹贞,那里好像有一根簪子,我怕我看错了,你去看看?”
茹贞开心地上去,但很快瘪了嘴,低声道:“不是这一根。”
辞盈搜寻着记忆,不明白茹贞为何对一根簪子如此执着,但现在肯定找不到回忆中的簪子,于是她另寻了一个话头,果然茹贞就忘记了簪子的事情。
送走茹贞后,辞盈安静下来。
她再次回到那些卷宗前,那日她病之后,朱光为她小心整理好了。
辞盈从后面往前面翻阅,最后定在赏花宴那一处。
那一日......
茹贞在赏花宴上当众念出她年少之时写的情诗,是因为谢安蕴的教唆,小碗说她看见谢安蕴身边的人给了茹贞一包银子,那时茹贞正因为父亲赌博的事情缺钱。
辞盈将这些事情一一对着,决心去见一见谢安蕴。
今日茹贞说的簪子的事情,如若不是茹贞将珍珠簪的始末记错了,大抵就是同谢安蕴和赏花宴的事情有关。
......
那时茹贞竟是想送她簪子的吗?
可为什么......为什么想送她簪子反而做下了赏花宴上面的事情。
辞盈思索着,听朱光说着谢安蕴的事情。
朱光说着自己记得的:“一年前,谢安蕴悄无声息地嫁了人,嫁的人......我想想,是一个五品小官的次子。嗯,我没记错的话,人应该还在长安,不过过两年就要随她夫君下去了,日后什么时候回来可能得看下一代。”
朱光知晓一些辞盈和谢安蕴之间的纠葛,她有事一个护短的人,对谢安蕴自然没有什么好话。
辞盈听着,按照身份地位,谢安蕴即便犯了事情,但丑闻并没有传出谢府,落了庄子也被老夫人接了回来,按照道理,对方只是一个五品小官的次子的话,这桩婚事是绝对不匹配的。
但整件事情辞盈都未经手,甚至消息都是现在从朱光这里听,除开年少的几次,后面谢安蕴没有再给她使袢子,甚至都没有在怎么出现过在她身前。
如今辞盈即便知晓有矛盾之处也无法探究更多,比起谢安蕴,她更想知晓茹贞的事情。
病好之后,辞盈出府去见了谢安蕴。
谢安蕴对她的到来很意外,眼眸中还散着欣喜。
辞盈依然无意探究,她开门见山:“当年你和茹贞怎么说的?”
谢然蕴下意识摸了摸肚子,辞盈这才发现,谢安蕴竟然已经怀孕,到底有谢家小姐的身份在,又怀了孕,脸上是淡淡的红晕,看得出在夫家过得还算滋润,整个人看上去比从前胖了一圈。
见到辞盈,谢安蕴也没有以前的针锋相对,反而眉眼间多了一分从前没有的温和,甚至开口唤了一句:“嫂嫂。”
辞盈惊讶于谢安蕴的转变,良久没有说话。
谢安蕴讲述了起来:“那时我......我寻到那婢女,同她说只要她能在赏花宴上让你出丑,我就给她一些银子。她好像很缺钱,是什么原因我不太记得,但我记得拿婢女很快就答应了。”
说到这里谢安蕴抱歉一笑:“我......当时不曾想到她会做出那么出格的事情,但因祸得福,嫂嫂成了谢家主母。”
“当年的事情是我错了,嫂嫂,还望日后你不要同小妹计较。”谢安蕴低着头,缓慢地掩盖了眼底的神色。
辞盈不言,只问:“你只给了她一些银两吗?”
谢安蕴:“还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