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飞天小弗朗
“它真好看。”
田酒说,嗓音有些哑。
“再好看,也留不住你。”
既明闭着眼,低低咳了两声。
他
完全没整理自己,脸上的湿痕,凌乱的口唇,还有扯散的衣裳,就这么乱糟糟躺在散乱花瓣中,几乎像是被凌虐后随手丢开的可怜玩具。
田酒看不过去,半撑起来,给他一点点拢好衣裳,系好扣带,又从他怀里摸出帕子,擦去他脸上乱七八糟的痕迹。
擦到殷红薄唇时,既明轻轻哼了声:“疼。”
田酒凑近些细看,这才发觉他下唇破了,渗出零星血丝。
田酒一阵心虚,心虚后又觉得纳闷。
明明是他投怀送抱献身同她亲热,可眼前这模样,怎么搞得她像是个提裤子不认人的混蛋,他才是可怜兮兮的小郎君?
可一看既明那泛红的苍白脸庞,眼睫半睁开,长睫垂落,静默无声地凝望着她。
田酒叹气,认命地接着给他擦拭脸颊。
“别总想着我,上京也很好,你也很好,日后你找个上京姑娘成亲,一切都会好的。”
她絮絮叨叨地说,既明听得蹙眉,开口道:“那你呢?”
“我?”田酒笑着摇摇头,“我不适合这里。”
胡闹一通过后,既明又变回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方才躺在地上求欢的人不是他。
但他这样,反而让田酒觉得轻松。
既明一缠起人来,妖精似的,真叫人难以招架。
田酒说过,牡丹花会后她便离开。
既明也说过,田酒离开上京,他不会送她。
他果真没有送。
白鹤带着两匹马和马车,护送田酒离开。
马车摇晃,田酒忍不住探出头,问白鹤:“他真不来送我吗?”
白鹤顿了下:“主子抽不开身……”
田酒拍他的肩,不让他接着说话,只道:“知道了。”
抽不开身这种话都是敷衍,只要既明想,他就来得了。
就像在叶府,无论多忙,他都能抽出时间陪她用饭。
看来,他是真的不愿意来。
田酒缩回马车里,穿着来时的那身粗布衣裳,小桌上摆着一碟子淡黄的栗子糕,上面印着牡丹花的样式,瞧着颇为精致。
田酒看了会,拿起一块放到嘴里,软糯甜香。
她眯了眯眼,尝出来这是既明的手艺。
“啪”地一下,田酒推开窗,仿若某种奇异的感应,她视线一抬,正和高楼之上负手而立的男人对上视线。
两人都是微微一怔。
田酒很快露出一个甜甜的笑,眼弯如月牙,对他挥了挥手。
高楼之上,既明面无表情,垂眸注视着她。
风起,青色发带飞扬。
“啪”地一下,他关上了窗,隔绝掉那张逗人心痒的笑脸。
再看下去,他怕他会将人截回来,折断她的翅膀,锁进密室关住,让她眼里只有他,身上也只有他。
回去的路程比来时还快,马车坐厌了就骑马,骑累了就接着坐马车。
晃晃荡荡回到家,门口干干净净,大黄大黑吠叫着奔出来,兴奋地刨地,嘴筒子对着田酒戳戳戳。
田酒笑起来,挨个摸狗头:“好了好了,我回来了!”
她带着两只狗子要进门,又停住脚步,回头看去,白鹤手持缰绳望着她,像是有话要说。
“进来喝口水?”
田酒迟疑着招呼了句,毕竟她知道马车上什么都不缺,更不缺一口水喝。
果不其然,白鹤拒绝了。
“不必,多谢姑娘。”
可话说完了,白鹤还不挪步,田酒奇怪:“你还有什么事吗?”
白鹤踌躇:“你当真不回上京了?”
“我的家就在这里,回上京做什么?”田酒毫不犹豫地反问。
白鹤答不出,垂首道:“田姑娘,公子舍不得你。”
“没事,我很欢迎既明来做客,他要是想我就来住两天,他的房间我给他留着。”
田酒笑得热情好客,但话中的意味和白鹤全然不同。
白鹤无声叹了下,抱拳道:“姑娘千万保重。”
田酒点点头:“你也保重。”
白鹤颔首,持缰绳转身离去,田酒在他背后高声说:“一路顺风。”
他没有回头,只挥了挥手。
送走白鹤,田酒进家门,一切都还是熟悉的模样,和她走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甚至院子里的落叶都扫得干干净净,大黄大黑的狗碗里还剩下不少食物,水缸也是满的,冬日消耗掉的柴火垛子补得又高又整齐。
看来既明找的人把她的小家照顾得很好,田酒嘴角泛起一抹笑意。
如果……田酒甩甩头,不放任自己胡思乱想。
这世上没有如果。
田酒第一件事是烧水洗澡,顺带煮了碗粥,伴着酸辣的腌豇豆吃顿饭。
还真别说,在上京吃过一肚子山珍海味,回家里来一碗清粥小菜,滋味真不错,感觉整个人都清爽了些。
经过一场分别,大黄黏人黏得厉害,她走哪大黄就跟到哪。
田酒现在什么都不想干,长途奔波回来,她只想在自己的小窝里好好睡一觉。
她沾床就着,大黄趴在床下瞧着她。
一睡睡了一天一夜,又香又沉,等她再醒来时,天还是亮的。
田酒懵了会,以为自己只睡了个把时辰,大黄还趴在地上,圆溜溜的狗眼睛上抬望着她,露出一点眼白,显得格外可爱。
田酒伸了个懒腰,一骨碌爬起来,精神饱满。
大黄也一跃而起,跟着她出门。
一见廊檐下舔得干干净净的狗碗,田酒就知道她不止睡了一个时辰,是直接睡了一整夜。
抬目四望,青山黛影,又是一个晴朗的春天呢。
田酒握着辘轳井的摇把,摇起一桶井水,清凉地扑到面上,水珠纷纷滑落,她不在意地甩甩脸。
大黄贴在她脚边,被甩了一脸水,也跟着甩甩毛茸茸的狗头,狗耳朵乱弹,它一连打了几个喷嚏。
田酒抹掉脸上的水珠,被它逗得哈哈大笑。
春风醉人,风中隐约带着花香。
田酒叉着腰,深吸一口气,嘴角笑意自在。
这才是她的天地。
采茶、修剪茶树、插秧、摘莲蓬、摘杏子、打板栗、钓鱼、摘柿子、吃石榴、腌咸菜、烤板栗红薯、堆雪人……
茶山村落的一年四季生动度过,田酒过得悠闲又充实。
如今她有更多的时间投入到木工中,做出更多样式的妆匣子,她手上有些钱,因而能用珠宝金银做装饰。经过她手的妆匣子,已然成了巧珍阁风靡全镇的时兴好物,大家都抢着买。
李桂枝和王铁匠小日子也过得红红火火,她本来就是个利索有手段的人,巧珍阁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才一年时间,巧珍阁上下都对她心悦诚服。
秋风起时,既明来了一趟,短暂逗留两天,像是要来看看田酒过得好不好。
可即便是他,最后也只能说,田酒过得很好。
她属于茶山,属于土地,属于四时雨水,只有在这里,她才能得到真正的滋养。
田酒的心比从前还要安宁,阿娘刚离开时,她会在深夜觉得恐慌,会觉得孤独。
也就是那时,她将既明嘉菉带回来。
其实她不缺人帮忙,她一个人足够养活自己,甚至能让自己过得很不错。
她只是有点孤独,所以她向外寻求慰藉。
他们也确实给了她慰藉。
但两年时间,发生很多事,她也见过很多人,去过她以为一辈子都去不了的上京,见过遥远如幻梦的天地,经过一次次离别,如今她一个人生活,心境却更开阔。
她不再觉得孤独,她拥有这片山水给予的无私馈赠,她无比安心,更无比幸福。
恰好这天下的道理是,当你幸福时,还能越发幸福。
第80章
七月流火,茶山村落仍旧炎热,阳光明媚照耀,树木绿叶反射着亮光,到处都明晃晃地刺目。
回家路上,田酒戴着草帽,红润小脸带汗,背篓里橙黄的圆杏子来回滚动,大黄大黑跟在她脚边,一会跑在前面,一会落后追逐打闹。
田酒停在家门口,擦擦脸,正要抬手推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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