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陆放鱼
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红长羊毛地毯,踩上去绵软无声。正中的檀木连枝纹圆桌上,除却合卺酒和喜秤,还摆了装着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的果盘。一旁的花几上是一盆精心嫁接的石榴盆景,还未到夏日,小小的果子裂开一处果皮,已经露出玛瑙似的籽粒。
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房中那一张紫檀木千工拔步床,床身宽阔,六柱五檐,每一层檐板上都有极为精美的镂雕祥纹,分别是榴开百子、莲花游鱼、喜鹊登枝、芦苇河蟹,正中央是牡丹花开,两侧又有一对白头翁相依,寓意白头偕老和富贵绵长。
缂丝鸳鸯锦帐被金帐钩挽起,露出里头鸳鸯戏水的绫罗被褥,他的新娘子自然不会端端正正坐在婚床上等他,此刻便拢了那床锦被在怀中,一手掀起了喜帕的一个小角,另一只手翻动着面前的书页,旁边还有一个已经空了的木匣,似乎就是用来装她手中书册的。
好不容易等到入夜,梨瓷无所事事,便寻了母亲给的木匣来看,只是才翻开第一页,便听到了谢枕川刻意放大的脚步声。
虽然仪态不太端庄,但是自己已经来不及遮掩了,好在看书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她便光明正大合上了册子,放下喜帕起身坐好,“恕瑾哥哥,你总算回来啦,我等了你好久。”
她声音沁甜,满心都是依赖,谢枕川心底越发柔软,快步走了过去,在她身侧落座。
他坐下时带起一阵微风,那喜帕微微晃动,像是被吹皱的一池春水。
谢枕川此刻便只觉那喜帕碍事了,连桌上喜秤也未取,修长手指已经挟住了红绸上所绣的并蒂莲纹,缓缓将喜帕上挑。
漫天的红霞顷刻散去,先是露出一小截莹白如玉的脖颈,然后是巴掌大小的脸,额心一点翠绿花钿,再配上鎏金累丝嵌百宝点翠凤冠,越发显得肌肤胜雪。
她未施粉黛,惟有唇上点了桃红色的口脂,脸颊处的绯红像三月的桃花瓣晕开,美得不似真人。
她朝自己眨了眨眼,眸中顷刻漾出粼粼波光。
谢枕川不动声色道:“在看什么?”
梨瓷大大方方地拿起那本小册子,“是娘亲给我的,似乎是避火的册子,只是我不大看得懂,这样便可以避火么?”
谢枕川放下喜帕,抬手揉了揉眉心。
沉默半响,他总算是做好了思想准备,朝册子上瞟了一眼。
谢枕川庆幸自己回来得还算早,或者是梨瓷看书看得太慢,总之图上的两人衣裳还算完好,只是身体缠在了一处。
梨瓷侧眸看着他,眸中映出烛光,亮晶晶的,“恕瑾哥哥,你的耳朵怎么红了?”
谢枕川抿了抿唇,故作镇静,“宴上饮了些酒。”
梨瓷像只好奇的小奶狗一样,突然凑近谢枕川的衣襟,轻轻闻了闻,“可是并没有酒气呀。”
他身上的气息干净而清冽,甚至还有一点浅浅的茶香,既香且淡,若有似无。
她仰起脸看着他,凤冠上的鎏金流苏跟着一晃一晃的,在烛光下划出细碎的金线。
“我沐浴过了。”谢枕川解释一句。
他第一次知道自己有这么好的自制力,甚至还能按部就班地去桌边取来合卺酒,“阿瓷要试试么,我听闻这合卺酒里是自家酿的酒酿,香甜可口,不醉人。”
他言中所谓“自家”便是梨府,已经入赘了,他语气熟稔得仿佛念过千百遍。
梨瓷点点头,她还是第一次见这样葫芦形状的酒瓢,自然想要试试。
所谓合卺酒,便是一个匏瓜剖成的两个瓢,而后以线连柄,两人同饮一卺。
谢枕川起身去盛酒,顺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走了那本册子,不漏痕迹地藏在了花几后,这才端了合卺酒,稳稳当当地将其中一只瓢递给了他。
梨瓷抬手便要饮,谢枕川却拦住了她,勾手从她身前绕过,又停下等她。
梨瓷眨了眨眼,学着他的动作勾住他手臂,两人同时低头,将杯中酒饮尽。
【作者有话说】
我怎么还没有写到正题啊!
小剧场:
请问你觉得喜帕如何?
小谢:碍事。
合卺酒如何?
小谢:碍事。
作者如何?
小谢:碍事。
第103章 吃苦
◎已经吃尽了有生以来的最大苦头了◎
瓜瓢里的酒液清亮,印出匏瓜的纹路来,梨瓷饮了酒,又好奇地啃了一口,整张脸立刻皱成一团。
酒酿虽甜,匏瓜却是苦的,取的是同甘共苦、患难与共之意。
谢枕川接过她手中的瓜瓢,将两只叠在一处,轻笑一声道:“阿瓷未用晚膳么?”
今日府中忙于宴饮,他特意嘱咐了厨房提前为梨瓷备好饮食,只是不知合不合她的胃口。
梨瓷抿紧嘴巴摇头,“用了的,可是娘亲说,成亲以后,便要与夫君同甘共苦。”
谢枕川心中深深一动,凝眸望着自己的新婚妻子。
她唇边还沾着一点酒液,唇瓣如水里洗过的樱桃一般晶莹鲜艳,比流霞醉更引人沉醉。
他又去盛了一盏清水,递到她唇边,再开口时,清润的声线已经透出一点暗哑来,“不会让你吃苦的。”
梨瓷就着他的手喝了半盏水,便一点儿也不觉得苦了。
她眉目重新舒展开,便看到谢枕川就这么饮下了剩下的半盏水。
可那是自己喝过的呀。
“恕瑾哥哥,”梨瓷的脸微微一红,小声道:“没有别的杯盏了么?”
“有,”谢枕川一脸坦然,“只是不想浪费罢了。”
梨瓷果然被他哄过去了,一脸真诚地表扬他,“恕瑾哥哥真是克勤克俭,持家有道。”
“持家”对男子而言,可不是什么好赞誉。
但谢枕川似乎并不在意,甚至还体贴道:“阿瓷累了么,我先替你取下凤冠?”
梨瓷点点头,在梳妆台前坐下。
虽然这凤冠是中空的,比起她那日试戴的已经轻了不少,可毕竟戴了整整一日,翠羽明珠沉沉压着,仍让她脖颈微微发酸。
这凤冠是谢枕川亲自绘的图样,每一颗珠翠的位置都细细斟酌过,取下来对他而言也轻而易举。
他轻巧拨开鎏金累丝的暗扣,动作极尽轻柔,甚至连她一缕发丝都未曾勾住。
梨瓷只觉得头上一轻,如释重负,仰脸甜甜道:“谢谢恕瑾哥哥。”
谢枕川放下凤冠,又取来玉梳替她梳开发髻,“既然已是夫妻了,何必言谢。”
玉梳顺着发丝落在头顶穴位上,力道也恰到好处,梨瓷只觉得头皮一阵酥麻,整个人骤然放松下来。
她身上大红喜服还未褪,如瀑的长发倾泻而下,如墨玉生光,唇上一点胭脂,灼灼更胜嫁衣,明艳得让人移不开眼。
梨瓷被他这般温柔地梳着发,整个人像只被顺毛顺得极舒服的狸奴,甚至还撒娇道:“霞帔也好重。”
谢枕川执梳的手停下,温柔地应了一声,“好。”
那两条缀满了东珠和红宝的霞帔就这么视若等闲地落在了厚厚的波斯地毯上,一点儿声音也没发出。
谢枕川仍在不疾不徐地给她梳着发,像是极有耐心的猎手,勾得猎物一步一趋,自投罗网,“还有呢?”
他的声音清润,像一泓化开的春水,又带着几分刻意放轻的温柔,“阿瓷可要沐浴更衣?”
梨瓷犹自不知,软绵绵地往他怀里蹭,摇头道:“不用的,我也沐浴过了。”
他低笑了一声,似是愉悦,连尾音也微微上扬,“如此,可要就寝?”
梨瓷觉得他说得有理,毕竟今日起了个大早,又经了整日的婚仪,被他这么一下一下地梳着发,似乎是有些困顿了。
不过她还记着娘亲的嘱托,有理有据地开动脑筋分析道:“可是这红烛要烧一整夜,不用避火么?”
她转头去看,才发现那册子不见了。
“咦?”
梨瓷刚要开口,发现自己忽然被谢枕川打横抱起,朝那张顶顶精致的千工拔步床走去。
他抱得很稳,力道却比平时更重了些,头顶传来低哑又藏着几分克制的声音,“那也不是这般避的。”
谢枕川自然不会给她看别人的机会,哪怕是画册也不行。
猎物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危险的气息,结结巴巴道:“我、我可以自己走。”
谢枕川当真停了下来,却并未放手,只是垂眸定定地看着她。
梨瓷睁大眼睛看着他,眼神像小动物一样天真无邪,带着茸茸的稚气。
猎手虽然心软了半分,不过却并未打算放过她。
他一边抱着她往里间去,一边低下头,轻轻地吻在她的长睫上。
梨瓷眨了眨眼,只觉得有一点痒,却又叫人莫名地心尖发颤。
她被放到了床上,身下是鸳鸯戏水的绫罗被,整个人像是陷入了软绵绵的云团里,起不了一点儿力气反抗。
谢枕川站在床前,像是为了表露诚意,慢条斯理地开始解自己的衣襟。
梨瓷立刻睁大了眼睛,眼尾方才还带着一抹困倦的薄红,此刻却倦意全消,眸光清凌凌的,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看着。
修长如玉的手指不紧不慢地挑开绯色宋锦喜袍,甚至带着几分从容的矜贵,腰间玉带相击,发出清越声响。
他随手将外袍搁下,便欺身上了榻。
拔步床分明宽阔,梨瓷先前一个人在此时,裹着锦被打了好几个滚都绰绰有余,可此刻谢枕川一上来,方才还能肆意打滚的床架立刻便显得局促起来,连周遭空气都稀薄几分。
她衣襟处的盘扣纹丝未动,只是脸颊和鬓边落下了轻而密的吻。
他含住那颗小巧白嫩的耳珠,由轻及重地吮着。
梨瓷眼睫轻颤了颤,眸中很快便泛起朦胧水光,像春雾笼罩的湖面,饶是如此,她还在好声好气地劝道:“恕瑾哥哥,这不是吃的,你别咬我呀。”
这般不设防的模样,像是枝头新绽的梨花,连花蕊都透着天真的甜香。
极轻的低笑在她耳畔响起,伴着温热的吐息,仿佛有羽毛轻轻扫过。
“好。”
猎手胸有成竹地放过了这一处。
伴随丁零当啷的玉石之声,又有新的衣物被抛在了地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