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幕幕
于氏在那边欢喜计算着,程标琢磨道:“这样说,这弟妹倒也没那么差。就是脾气大,眼界高,都不带正眼看人的。”
于氏一笑:“她不是不正眼看人,她是不正眼看子均,小两口闹脾气呢。”
程标却还促狭起来,说道:“那八成是昨晚不高兴,子均惦记他娘,没好好使劲。”
于氏啐他:“脑子里尽想些龌龊事儿!”
程标在一旁笑。
虞璎回房就沐浴,沐浴完出来,就见程宪章坐在床边看书。
于是她又冷起脸,自顾自去擦头发。
程宪章便放下书去沐浴。
虞璎想起来什么,让丫鬟下去,自己去柜子里翻了一床被子出来放在床上。
程宪章出来时,就见床上多了一床被子。
虞璎瞥他一眼,和他道:“我们分开睡,还是不许越界。”
说着自己摸了摸两床被子,似乎还挑了一番,最后选择睡到里面那床被子里。
程宪章没出声,躺进被子里,看向她。
虞璎转过身去,背朝他,但有清晰地感觉,他在看着自己。
这让她很不自在。
她便转过头去,碰上他的目光,和他道:“干嘛看我?”
程宪章道:“大舅不是个聪明人,也不算善良,他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虞璎自然没放在心上,作为舅舅都被当场请下酒桌了,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她低声道:“我没放在心上。”
但他为什么会为了她对舅舅无情呢?她没问出来,就又翻了个身,平躺着。
程宪章仍然看着她,又说:“他们在京城过完中秋就走,到时最好给他们些东西让他们带回去,除了堂嫂,还有个婶婶,有两个舅妈,几个表亲,给她们送些什么我不清楚,能劳烦你来准备么?”
“为什么要我准备?”她反问,随后道:“我明白了,你就是找我来做老妈子的是吧,帮你侍候娘亲,照料后院,打发亲戚,就知道你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程宪章很快回答:“没有要你侍候我母亲,现在不需要,以后也不需要;后院你愿意管就管,不愿管就让它这样;亲戚这里,我也只是询问,你若不愿意,我便让母亲去安排。”
虞璎没话了。
她虽讨厌待在后院,但并非不懂,出身虞家,从小就要学理家之道,以待后面嫁人做主母。
所以她也能考虑到自己安排这些,在某些方面讲是有必要的:由她来安排,也就是告诉程家或周家人,京城这个宅子里的事由她作主。
这样她的地位就是这程家的主母,而不是被婆婆压制的小媳妇,这样他们自然会高看自己一眼,至少不敢像今日这样冒犯……只是自己不在意,不需要他们高看,也不怕他们冒犯罢了。
她没回话,程宪章又说:“银钱房契地契钥匙都放在床头桌上了,你愿意的话,可以自己看着办。”
虞璎想了想,叹一声气:“算了,闲着也是闲着,我准备就是了。”
他温声道:“麻烦你了。”
虞璎朝他翻了翻白眼。
床上静默得可怕,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第30章 中秋
虞璎又翻身过去背朝他, 想快点睡着,这样就不用体会和他躺一张床上的感觉了。
但越是想睡着, 越是清醒。
她翻来翻去,翻了好几下,最后又翻成平躺姿势。
他突然伸出手,将她手拉住。
虞璎一惊,转头看向他,便见他还看着自己,眼神仍平静, 却又隐隐流露出一种炙热又危险的情绪。
下一瞬他便移了过来,覆上来, 吻向她。
她一惊, 想去推, 却又莫名犹豫了……最后将手悬在那里,将要推, 又没动手, 微微触着他的衣襟,好似要扶住他。
这一吻先是干脆果断, 随后见她不曾抗拒,又慢下来, 细细地研磨品尝。
她一直处在想推开,又迟疑的状态。
迟疑着迟疑着,就发现自己越来越沦陷, 甚至开始想,其实都成亲了,最后肯定是要做的吧……
从第一眼见,她就喜欢他, 他俊朗,伟岸,和别人站在一起尽管外形如鹤立鸡群,整个人却又极其内敛,不爱显山露水;但你若看见他,就会发现他眼睛里透着一种平静的倔强,迸发着强大的力量,与其他世家公子就是不同。
从小她就讨厌看书,而他却是一个拿看书当吃饭的人,他可以一整天坐在那里看完一本书,写完一堆公文,而她永远没有这么沉得下心的时候。
她一腔热忱和他成婚,成婚后才发现他是一块捂不热的石头。他心里光大门楣很重要,孝顺父母很重要,尊敬师长很重要……什么都重要,就是她不重要。
一个女人,如果丈夫连和她行房都不情不愿,她在他心里又有什么地位可言?
她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那么没皮没脸,会在他熬夜办公时闹脾气要他回房,会主动吻他,扒他衣服,缠着他不让他早起……
而他的拥抱和亲吻,好像都是不得已,是自己求来的。
这时她察觉到异样,是他将手伸进了她寝衣内。
这种异样感、刺激感,以及对以往的伤心怨悔一下子让她回神,于是再没迟疑,用力将他推开。
也不说什么,就转过身去背朝向他。
被推开的程宪章撑着身子在她身侧看着她,哑着嗓子道:“璎璎……”
虞璎将被子紧紧裹住,开口道:“我要睡了。”
他仍看了她一会儿,确认她真的心如铁石不会再改变主意,只好默然躺下,似乎为了抑制心中情绪,长吸一口气,再慢慢吐出。
虞璎说着要睡,却当然睡不着。
她再次心烦意乱,觉得他们果然不该成婚,又弄到这种不前不后的境地,都怪他。
不知过了多久,听他道:“明日要回门,你先睡,我去看看书再来。”
她没回话,他就起身走了。
他去了次间的榻上看书,就在隔壁,她还能看见那边透来的烛光。
虞璎终于松开了被子,燥热地将被子掀在了胳膊以下。
他走了,是因为生气了吗?因为被推开了?
生气就生气吧,凭什么他想怎样就怎样?她早就说过不要嫁他,不要和他同房,她还没怪他亲她呢!
后来不知怎地,她突然想到一件事,他不会是去自渎了吗?
不会吧,她悄悄撑起身往那边看了看,隔着花窗和床帐,看不见那边动静,但能听见翻书页的声音。
应该不是吧,她难以想象他这种老古板干那事的情形。
翌日一早,两人出门去往虞家。
于氏一早也去看周氏,正好见周贤从顺福堂离开。
周氏还在喝药,丫鬟端到她面前,她却看着窗外发呆,不愿喝。
于氏劝说道:“好好的药,怎么不喝?也是二奶奶您儿子有本事,有钱供着您喝药,您想想咱们老家,那病得在床上都起不了身,也没钱喝药。子均小时候生病,您去那李当铺家门前捡他家煎过了的药渣,回去再煎了给子均喝,现在是大药铺里抓好煎好的新鲜药,您还不喝,多浪费。”
周氏一听,想起以前种种,这才端起药喝了个干净。
于氏笑道:“这就好,二奶奶如今这么好的日子,还有什么不顺心的呢?”
周氏摇摇头道:“也就是个表面光鲜,这几日你们也看到了,子均就当没我这娘似的,想想我这二十多年,活着不知是个什么劲。”
于氏回道:“什么叫表面光鲜呢,子均不是每日都来看您吗?”
周氏不出声。
于氏犹豫片刻,问道:“二奶奶,您是不太中意儿媳妇吧?我倒觉得她也不错,出身好,娘家好,长得好看,待人也好,昨日还替我出头,给我买了十多尺布呢。”
说着,将昨日在绸缎铺里发生的事说给周氏听。
周氏听了没马上言语,开口道:“他大舅刚才来和我说,昨晚就因为一句话,他要维护他媳妇,竟让他大舅下席了。我看他现在是彻底不将其他人放眼里了。”
于氏问:“那二奶奶是向着娘家的?”
这将周氏问住了,她当然没有向着娘家。
当初丈夫病死,孩子才四岁,她舍不得孩子,父兄却非要她改嫁。
为什么呢,因为娘家大哥那时在衙门做小吏,衙门主薄的儿子死了原配,想娶她做续弦,大哥问也没问过她,就替她张罗起来。
哪里是替她张罗,不过是想用这个妹妹讨好上司而已。
她便一不做二不休,毁了自己的容。
娘家家境比程家要好,但那十多年的时间,他们母子得到的娘家帮扶少之又少,帮得更多的却是种着庄稼的程家。
大哥总说这是她自找的,怪不得他,子均姓程,也不姓周,不是周家人。
她怎么会向着这样的娘家而责怪儿子?
她只是……只是大哥向她数落虞璎的不是,说虞璎不来照顾她、不来看她,叫他这做哥哥的寒心,说一句公道话还被外甥如此不留情面,他觉得这是打周家的脸,也就是不将她这个母亲放在眼里……
她听着听着,真的越发难过起来,可再一想,周家是周家,她是她,周家没把她当自家人,她何必把周家当自家人?
子均也说得对,虞璎嫁进程家就是程家的媳妇,他做舅舅的可没帮衬过什么,有什么资格数落起她程家的媳妇来?
周氏长舒一口气,回道:“向着他们做什么,如今我儿成婚,还愿意请他们来一趟,便算我们不与他们计较了,我这娘家哥哥,喝了几口黄汤就不知道自己姓什名谁。”
于氏笑道:“是啊,说不定子均心里也记着呢,替您当初出气,要不是他们逼迫,您这好好的脸哪能伤?当初谁不说您好看?”
周氏眼中黯然而落寞……她都快忘了二十年前,自己是何等出尽风头。
于氏说道:“子均他喜欢新媳妇是好事,做母亲的,还不是盼着儿子儿媳过得好?真要他们天天吵,那也过得糟心是不是?”
周氏叹声道:“我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非要娶她?”
于氏笑起来:“那他舅舅以前不也过这话,说不知道二奶奶为什么非要守在程家?他要真为你好,就不该逼你嫁人是不是?日子是孩子们自己过的,由他去就是了。”
周氏沉默半晌才道:“你说的我都知道,我就是……”
她就是无法接受相依为命长大的儿子,似乎完全不在意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