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幕幕
日子一天天过去, 沈姨妈已经没了耐心, 正是腊月天,京城下起了第一场雪, 听闻周氏要给程宪章熬羊肉汤,她便回房中拿了自己一早准备好的砒霜, 趁着周氏不注意,下在了那羊肉汤里。
周氏熬好了羊肉汤,却又放不下母亲身份亲自给程宪章送去, 正好程梦得过来请安,她便让程梦得将羊肉汤给程宪章送去,待送完了再回来喝羊肉汤。
程梦得依言将羊肉汤拿食盒装好,到了锦绣园, 却意识到一件事:二奶奶说的是今日下雪,天冷,让叔叔回来就喝碗羊肉汤暖身,听上去一点问题都没有,但叔叔和婶婶在一起啊!
娘亲从小就教他,若家里只有两个梨,却来了三个小伙伴,宁可一个也不给,也不要只给两个人,免得得罪人。
现在屋里两个人,他端一碗羊肉汤来,说要给叔叔,虽然是二奶奶吩咐的,但婶婶听见了肯定不高兴,也要将这罪过怪到他身上。
他不想这样,而且婶婶对他那么好。
他灵机一动,开口道:“叔叔,婶婶,二奶奶炖了羊肉汤,让我端过来给叔叔婶婶分着喝了。”
虞璎才让程宪章看完自己带回家的护卫,正在兴头上,听见这话,过去将食盒打开,看到里面一个碗,问:“你二奶奶真是这样说的?”
程梦得连忙回道:“当然是真的。”
虞璎看看他,又看看羊肉汤,只觉得稀奇,婆婆怎么可能让她喝汤呢?给她喂毒还差不多。
不过那羊肉汤的确好大一碗,说让两人分也有可能。
程宪章觉得母亲也许是改变了,又也许是因上次的事有些心虚,见她如此十分高兴,马上和虞璎道:“怀疑什么,母亲一片心意,你尝一尝?”
说着问程梦得:“梦得也一起喝一点?”
程梦得摇头:“二奶奶让我送完汤就回去,她那里还有,我去那里喝。”
他这样说,程宪章也没留他,由他去了。
云锦已经拿了碗来给二人盛上汤。
今日确实冷,羊肉汤最温补,香味扑鼻,虞璎的确有了食欲,便也不揣测婆婆是什么心思,在桌边坐了下来。
程宪章也坐下来,正要喝汤,虞璎却想起来一件事,马上从身上拿出一只手帕来,说道:“对了,我今日除了挑了护卫,还拿回来一样东西。”
说着将手帕打开,里面躺着一枚银针。
程宪章笑了,他自然知道这个,圣上用膳前都要让人用银针试菜,查是否有人投毒。
“给我的?你这未免也太过了一些。”他一边说着,一边喝了一口汤。
虞璎回道:“万一呢?不过我这里是没事的,几位厨娘都在我们家做了好多年,全是知根知底的。我今日给你找的护卫除了三名是生契,其余五名都是死契,死契的可靠。”
一边说着,一边将银针往自己面前的羊肉汤里杵了一会儿。
“只是我不知道,为何银针就能试出毒呢?”说完拿出银针来看,还是原来的色泽,便将银针放到一旁,开始喝汤。
喝了一口,身旁云锦道:“咦,银针怎么黑了?”
虞璎再看向银针,果真黑了!
她愣了一下才将口中没咽下的汤吐出来,又转头看向程宪章,愣愣道:“你……”
一时间她有些懵,这银针试毒她从未试过,只在皇后宫中看内侍用过,但人家都是不会变色的,怎么她的针就变色了呢?
而且这是婆婆送来的汤,又不是别处的,就算婆婆要下药害她,也不会下药害自己儿子吧。
程宪章也有些发怔,看向那变黑的银针。
虞璎问:“你喝了几口?”
“两三口。”程宪章回答,说完起身去往恭桶,试着给自己催吐。
御史台曾见过一些投毒案,他虽不是大夫,却知道最基本的知识,但凡误服毒药,第一时间就看是否能将腹中食物吐出来。
可惜他腹中空空,也就刚才喝下的两三口汤,什么都没吐出来。
虞璎给他端来两盏茶,他喝了,也不知是否有用。
两人再回头看那汤,看那变黑的银针,都有些不解。
虞璎是不确定是否真的针变黑就是有毒,程宪章则不解,母亲送来的汤里怎么会有毒。
最后他道:“家中有没有什么小牲畜?”
云锦连忙道:“厨房有两只猫,有一只不听话,老鼠不捉,总是偷吃的。”
程宪章吩咐:“去将那猫带过来。”
云锦吩咐人去了,虞璎想来想去,又道:“再去找个大夫来吧。”
程宪章摇头:“不必吧,母亲若知道请大夫,又要担心过问。”
“过问就过问,我还想去问问这汤到底怎么回事呢!”虞璎觉得婆婆说让她喝汤就挺稀奇的,现在又出这样的事。
程宪章没说话,他看看银针,实在不解。
直到雪罗将猫拎过来,程宪章吩咐喂猫,云锦便赶紧拿了碗,分出一点肉汤来,让它去吃。
毕竟是肉,猫一连吃了好几块,直到肚子吃得圆滚滚才停下。
猫吃过,云锦找来绳子要将它系在房中慢慢查看,正在给猫系绳子时,那猫却几阵呕吐,吐的有刚吃下的食物,还有大口的血肉模糊的东西,仿佛将内腑都吐了出来。
这场景让屋中几人吓了一跳,再眼睁睁看着猫躺在地上挣扎,没一会儿就两腿一蹬,气绝身亡。
虞璎紧紧抓着程宪章的胳膊,着急道:“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程宪章亲自给许多人定过罪,对死亡的见识比几名女子多,可亲眼见到这一幕,却还是呆怔,尤其这是母亲熬的汤,是亲侄儿送来的,还是给他和虞璎喝的。
他一边摇头,一边抬头向她确认:“你真的一口没喝?”
虞璎摇头:“没有,我没有,你真没事吗?”
他仔细感受了一下,摇头道:“暂且没事。”
正在说着,大夫请来了。
虞璎连忙说清情由,让大夫给程宪章看看。
大夫先看了死去的猫,又替程宪章把过脉,问过症状,随后检查那两碗羊肉汤,最后拿出一只药包来,让将药冲入水中,兑水喝下。
程宪章喝了药水,隔一会儿便有呕吐之意,去恭桶将胃中少量残余都吐了出来。
大夫在外面同虞璎道:“这汤里确实有毒,为砒霜,大人因喝得少,所以未见毒性,我给大人服用的是涌吐药,待大人将胃中食物都吐出来,应是无碍。”
此时程宪章正漱完口出来,疑惑道:“砒霜?”
大夫点头道:“正是,这也是平常最易找到的毒物,许多药方要用到,也有人拿去药耗子之类的,各处药铺都能买到。”
程宪章沉默。
虞璎着急地看向程宪章:“竟是砒霜,母亲……”
程宪章打断她道:“先不告诉母亲,怕她担心。
大夫不知这程中丞怎么会喝到毒药,但猜测多半是官场上的事,御史威风,却也容易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
虞璎被打断,也知道程宪章是什么心思,他不想让大夫知道这药是从他母亲那里端过来的。
她既担心,又百般不解,只得忍耐住,程宪章便朝大夫道:“今日让厨房做了羊肉汤,却不知怎么让宵小钻了空子,此事也许与朝中重案有关,真凶还待查明,望大夫不要声张,以免引祸上身。”
大夫一听,连忙点头:“是,是,我定守口如瓶,绝不多嘴。”
大夫又开了一剂方子让程宪章调养,待送走大夫,虞璎便着急看向程宪章:“快去找你母亲问一问。”说罢又道:“你不去我去!”
话音未落,人已站起身。
程宪章也知道要去问问,两人无心吃晚饭,便一道前往顺福堂。
去时又顺便让人去将程梦得叫去顺福堂。
天色已不早,周氏才用完晚饭要休息,见两人一同前来,十分意外。
程宪章问:“母亲刚才是让梦得给我们送羊肉汤了吗?”
周氏听见他话中的“我们”,没去追究,点头道:“是,天冷,特地给你炖的。”
虞璎感受到她对自己的无视,又猜测到那汤多半就是给她儿子的,加上着急,已经沉不住气,接道:“可那汤里有砒霜,子均都喝了几口,险些被毒死。”
“什么?”周氏犹如听到天方夜谭一样。
程宪章温声道:“厨房养着的猫吃了半碗肉,吐血而亡,这汤母亲是让何人炖的?肉又是在哪里买的?中间经过什么人的手?有无特殊情况?”
“汤,汤是我亲自炖的,肉是我一早吩咐人买的……”周氏想起来,又马上道:“可梦得和你姨妈也喝了,我自己也喝了。”
这时程梦得到了,见屋中三人都在,有些诧异,叫道:“二奶姐,叔叔,婶婶。”
程宪章问:“刚才的汤是二奶奶让你送过去的,中间可有其他人碰过汤?”
程梦得肯定地摇头:“没有,我一路提着食盒送过去的。”
程宪章又看向母亲:“母亲确定汤是一起炖的?既然母亲与梦得都没事,那证明毒只下在我们那碗汤中,母亲可曾记得谁碰过那碗汤?”
周氏摇头:“我不知道,就算有,也是厨房里的人,或者我房中的人,中间我将汤盛出来了,没注意,但……这怎么可能……”
虞璎看向程梦得问:“二奶奶是让你将汤拿给你叔叔是不是?”
程梦得没想到自己当时的一时机灵,还会被当众戳出来,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且为什么他会听到“毒”这个字?
他看看周氏,又看看程宪章,只得老实说道:“二奶奶是让我将汤送去给叔叔,我去了,见叔叔和婶婶都在,就……就自作主张,说给叔叔和婶婶分食。”
周氏才知中间还有这事。
她倒没想刻意做得难看,只是忘了,一心只想着天冷了,儿子从外面一回来就能喝上热汤,没想到还有虞璎。
虞璎回道:“所以,毒就是下给夫君的。”
周氏还是不愿相信有毒,问程宪章:“怎么会有毒,是不是哪里弄错?你们怎么会发现里面有毒?”
第50章 见异思迁
程宪章看向程梦得:“寻个袋子去婶婶房中, 让云锦姐姐将那死猫给你,你提过来, 中途不要和别人说这事。”
程梦得还是愣愣的,却是听明白了任务,马上照办,寻了个布袋就出去了。
程宪章和周氏说起银针的事,提到银针,便说起护卫,说起护卫, 就说到了他曾受伤,周氏忍不住道:“你当初若不跑去洛阳, 就不会受伤。”说完看向虞璎。
虞璎疑惑道:“洛阳?”
程宪章很快将话题别过来:“总之, 试毒只是刚拿了银针, 一时巧合,谁知却真有问题。自我们看到汤, 和汤入口, 这期间应是没人有机会往汤里下药,所以我想汤应该是梦得拿那一路和在母亲这边被人动的手脚, 目标多半是我。”
虞璎还在想着他洛阳受伤的问题,据她所知他就去过两次洛阳, 一次是上次,另一次就是……
难道是那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