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而危 第15章

作者:晓梦见我 标签: 强强 江湖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正剧 HE 古装迷情

梁祈春的刀法很正,一看就知道出自名门正派,和百越那群老怪物相比就像是两个路子。

——规矩,端庄,宝相庄严。

三十招后,魏危虽表情无甚变化,气势却徒然拔高一截,一个跃身白云盖顶,梁祈春正身截刀,霜雪刀与他的刀刃相撞的一瞬间,令人战栗的内劲从接触的那点蔓延而来,梁祈春的刀被带着开始颤抖。

魏危面无表情,霜雪刀顺势狠狠一刮,双刀之间顿时燃起火花,梁祈春的刀已不堪重负发出悲鸣,连忙往后急退,让出长刀身位,却见对方手腕一翻,陡然发力,那送出的刀锋利无情,连风也是冷的。

下一瞬,魏危高抬脚,几乎要踢到梁祈春的眼睛,梁祈春急速仰头躲过,然而下一瞬就知道这不过是魏危的假动作。

魏危收腿旋身,衣诀翻飞,霜雪刀快得像是一道闪电,只见她双手握刀高高举起,正手落下,双刀再次相接的一瞬,梁祈春的刀刃被劈裂,碎成五片,齐齐崩飞!

梁祈春猝不及防,只觉得虎口一阵发麻,就连握稳刀刃也没有做到,踉跄后退。

力劈华山,一刀断刃!

刀刃如天女散花往四下崩飞,嵌入台面四周的顽石中寸余。

这一刻,持春峰一片安静。

魏危抬起眼睛。

**

儒宗,明鬼峰。

明鬼峰是儒宗的藏书峰,实则是个书阁群落,七八座砖木结构的书楼各自临水,又以防火墙分开,以防失火。

明鬼峰的藏书大多由孔家捐赠,在此整理抄录古籍的弟子也大多出自孔家。

陆临渊刚刚进峰,就有佩戴着尚贤峰义牌的弟子上前。

因为陆临渊掌门弟子的身份没有搜身,就只询问他有没有带火折子之类的东西。

得到否定,陆临渊才被允许放入。

明鬼峰地势不高,书阁与仁义峰正殿遥遥相望,檐角有獬豸衔珠纹饰的飞檐,顶端风铃垂落,在这风中叮当作响。

陆临渊望去,明鬼峰东有妙楷阁,西有宝迹阁,藏古来之名画书法,皆对儒宗弟子开放。

乔长生身份特殊,既是扬州名震天下的日月山庄的少庄主,又是差一点成了开阳画院首席的国手,儒宗自然对他以礼相待。

不在无类峰教书的时候,乔长生就会到这里来揣摩古画,儒宗特意打理出一座别院给他。

院中栽着一棵梅树,曲折的树干胳膊粗细,映着清水墙壁,份外别致,陆临渊只淡淡一扫而过。

扬州的日月山庄除了武艺,也以梅花出名,这株就是是扬州那边移栽过来的,被乔长生细心养着,此时竟也绿叶覆满枝条,阴阴翠润。

走进屋,乔长生正伏在案上画画。

桌子上铺着澄心堂纸,乔长生拿着一支鼠须笔画兰草,桌上徽墨端砚一应俱全,皆是上品。

乔长生原本轻轻皱眉,似乎对自己所画不太满意,察觉到有人进来了,搁下笔朝陆临渊笑了笑。

乔长生笑如朗月:“陆公子来了,麻烦稍等一会。”

陆临渊点头道:“乔先生不急。”

陆临渊坐下拿起茶盏,刮了刮茶沫,眼中淡淡。

屋中四处挂着乔长生的画作。

祯朝画作大体分为两派,在院者谓之院体画,大多软美蕴藉,院外者为别派,偏崇雄峻峭刻。

乔长生日夕所观览精丽,其画山水树石,以重色青绿朱粉适宜染晕,金碧辉映;画寒松霜竹,自根至梢,极小者一一钩勒,谓之铁钩锁,亦清爽不凡,兼两派之所长。

最后一笔落下,乔长生移开镇纸,将画作移到一边,是一幅桃花图,一花半叶,粉彩渲染,淋漓生动。

明鬼阁贮藏古籍众多,院子虽没有严苛到不允许点烛火的地步,但是比起儒宗其他地方还是冷清很多。

长时间作画,乔长生不由掩袖咳嗽一声。

陆临渊刮了半天茶盖,还是一口没喝放下来。

他眼睛微眯了一下:“‘花心起墨晕,春色在毫端’,乔先生不愧是画中国手。”

乔长生抿了一口热茶,难得有些心不在焉:“多谢陆公子夸赞。”

陆临渊笑意未达眼底,看着对面这位似乎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公子道:“不知乔先生今日找我何事呢?”

乔长生看着陆临渊,像是在组织语言。

生长富贵的端正君子似乎极少经历这样的时刻,半晌沉吟过后,他轻声开口道:“我是想问你,魏姑娘从百越来这里是为什么?”

话音未落,乔长生忽然眼前一黑。

后脑勺传来疼意,像是挨了一锤,乔长生刚刚喝的热茶在胃里似乎也震荡了一下,不适得厉害。

岔气地咳嗽一声,乔长生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整个人被迫贴在墙上,视线中只有桌上刚刚画完的春日桃花图,还有虚虚横在他脖颈上的君子帖。

脑袋虽然还有活动的空间,但乔长生相信自己若是此刻想逃,一定逃不过这柄剑。

陆临渊翘了下嘴角,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声音低低的,如笑面阎王:“乔公子这么一个聪慧的脑子,是特意送上来让我砍的吗?”

乔长生:“……”

是谁和他说陆临渊脾气很好,是个冰壶玉衡般的君子的?!

第13章 拥楫歌

受了刺激,乔长生觉得胃里有些难受,咳嗽得更厉害了。

他仰起头往墙壁上靠了靠,深吸一口气,才勉励开口。

“陆公子误会了,我对魏姑娘并无恶意。”

陆临渊挑眉,语气温和:“哦,那乔公子想做什么?”

中原大多数人闻百越靺鞨之类的异族而色变,乔长生发现了魏危是百越人,却没有上报儒宗,实在是有些耐人寻味。

“……”

如果不是君子帖还横在自己的脖颈前,乔长生会觉得这人当真霁月光风,是个知礼的君子。

“魏姑娘与我相处,虽然没有直接告知我她是百越人,但也没有刻意隐瞒过。”

乔长生缓缓道:“《海内十洲记》里说,百越女子喜好穿戴珰珥,魏姑娘耳垂有穿洞的痕迹。她喜食辛辣与香甜的东西,百越人口味也如此……”

陆临渊嗤了一声,声音依旧平淡:“就因为这些?”

乔长生顿了顿,才接着开口道:“昨日我与魏姑娘在丰隆酒楼吃饭,酒楼里请了一位说书人,他讲了一个百越女子喜欢中原男子,与他乘舟船上,唱了一首越人拥楫歌求爱的故事。”

陆临渊挑眉笑了笑:“乔公子当真好兴致。”

乔长生虽然特意没有指名道姓,但这故事青城许多人都听过。

时间倒推几十年,百越与中原的的关系其实并不如现在这般紧张,边境一直有人来往交易,还有不少胆子大的人,会越过边界到对方地界去。

只要不是太过嚣张,双方大多当做看不见。

中原与百越的边界名为兖州,比起国都开阳与繁华的青城来别有一番风情。

二十多年前,清湘客鹿山涯与友人游历江湖,来到此处。

群峰倒影山浮水,绿水无弦万古琴。据说一位百越女子鹿山涯一见倾心,与他泛舟湖上,唱了一首越人拥楫歌表达爱意。

纵然清湘客走南闯北,也是头一回遇见这么潇洒恣意的女子。不顾世俗如何看待,鹿山涯接受了这位百越女子的爱慕之意。

一直到如意三年,靺鞨突袭,举国震惊。青城一战守赢后,朝中言论甚嚣,国都开阳不少人鼓动唇舌,道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靺鞨如此,百越必定也包藏祸心,居心叵测。

百越虽深居简出,但百越几大部落也不是任人欺负的包子,冷笑回应,若是百越真有此心,早就在靺鞨南下屠城时浑水摸鱼,一举把边界兖州拿下,让中原知道什么叫火烧屁股。

双方互呛一阵,谁也不服谁,兖州地界也因此发生了几次小规模冲突,来往的人少了很多。

一年后,边境突发瘟疫,百越与中原爆发混战。

受靺鞨那场突袭屠城的刺激,各州反应速度,各地侠义之士也前往相助,短短一个月就彻底平息了战乱。

只是这事之后,百越与中原也彻底绝了互通之路。

鹿山涯心怀家国大义,虽然知晓百越女子无辜,但毕竟百越与中原如今水火不容,强留百越女子在中原也不是好事,不顾爱人苦苦哀求,与她割袍断情。

那百越女子心灰意冷,终是回了百越深林之中,再没有回音。

鹿山涯自知有愧,从此定居兖州,终身不娶,传为一段美谈。

……

因这一段曲折动人的故事,经口口相传,又有说书人改编唱述,管这其中到底几分真几分假,江湖中已是人尽皆知。

乔长生与魏危在丰隆酒楼的三楼包厢吃饭,下头大堂的说书人讲到“百越”两个字,顿时吸引了魏危的注意力。

她上半身倾斜到包厢的窗边,一边盯着底下大理石台上的说书人,一边一口一口吃着蜜豆花糕。

乔长生自己吃得不多,就挽过一只袖子给魏危倒玫瑰花茶。

说书人说了一阵怨别离爱憎会,抬起扇子,仿着女子羞怯的情状,唱了一段越人拥楫歌。

“今兮丙戌,今与同游。子与同舟,舟徜舟徉。”

魏危闻声好似没了兴致,转过身来,舌尖卷走唇上的碎屑,将最后一点蜜豆花糕吞了,喝了一口花茶。

下面一阵叫好声,正是精彩处。

乔长生好奇问:“姑娘怎么不听了?”

魏危长睫忽然颤,像一只山野间被惊动的蝴蝶:“这个人根本没有听过拥楫歌。”

乔长生给魏危添茶,解释道:“说书先生不会讲百越话,这段大约是仿着中原的诗经来唱的。”

“难怪一点也不像。”魏危眼睛纯湛,了然似地“唔”了一声,随手拿起筷子敲着杯沿,杯中花茶颜色浓郁,花瓣在其中一颤一颤。

魏危一时兴起,问道:“你想不想听真正的拥楫歌?”

乔长生眨了眨眼睛:“却之不恭。”

魏危用筷子打起拍子,启唇清唱。

“滥兮挷堇模璨龞愒笥璨荩萼礅恢菅珊跚伛泷悖嫌韬跽彦で赜猓鴲伤婧雍!�

百越言与中原话其实同出一源,只是百越言还保留着上古丰富的语调。魏危声音清冽,这首拥楫歌被她唱起来,少了几分说书人唱得脂粉气,一字三转,如山歌烂漫。

只有百越巍巍的山峦,宽阔的河道才能孕育出这样的歌。

乔长生仿佛看见两侧蒙着白纱的群山,河道是群山捧出的翡翠,山黑水绿,一叶扁舟下是浓到化不开的盈盈湖水,晨起的白雾徘徊在水面上,化作细细的眼泪落在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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