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而危 第8章

作者:晓梦见我 标签: 强强 江湖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正剧 HE 古装迷情

少年身后,还跟着几位手持笤帚水桶等清扫用具的仆役。

陆临渊挑眉:“我早上才和你说打扫住处的事。”

少年快活开口:“我那儿太无聊了,正好出来透透气。”

出乎意料,陆临渊宽和地看着他,耐心听着他连珠炮似的抱怨。

“三叠峰怎么会那么高啊师兄,我本来轻功就不好,一下来就是小半个时辰,一来一回半天就没了。”

“孔圣当年周游列国还骑青牛呢,他也没说过后世弟子只能两腿跑啊!我要当了儒宗掌门,第一件事就是架吊桥,实在不行,有溜索也行。”

魏危初见此少年,第一印象是个山间活灵活现的小仙鹤,只是随着他的碎嘴,越来越有成为野鸭子的趋势。

陆临渊不着痕迹地截住了他的话头。少年这才终于喘了口气,注意到一旁一直沉默不言的魏危。

小仙鹤下意识扫向魏危的腰间,却没见到代表儒宗弟子的腰牌,不由瞪圆了眼睛,拱手行礼:“不知这位姑娘是……?”

陆临渊适时开口,声音温润流畅,听不出半分作伪的痕迹:“这位是孔家的贵客,孔先生特意命我去山下迎接。”

“……”

魏危轻轻眯起眼睛,瞥了他一眼。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小仙鹤恍然大悟般地哦了一声,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打量有些失礼,连忙端正身形,朝着魏危恭敬作揖,发带都被风吹到了前头。

“我是三叠峰弟子,石流玉。”

魏危朝他颔首。

石流玉直起身:“师兄要去孔先生的尚贤峰么?”

陆临渊:“是的。”

石流玉流露出担忧的神色:“孔先生这几天心情不算太好,好几个学生都被他挨了罚。他总是阴晴不定板着脸,唉……我有点怕他。”

这话脱口而出,显然出自真心。

然而话刚出口,石流玉想起了什么,微微睁大眼睛,意识到自己竟在背后说一位授业师长。

“……对不起。”石流玉的脑袋耷拉下来,“师兄,别告诉我师父。”

道德水平在中原眼中基本等同于野人的魏危疑惑。

石流玉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到需要道歉的程度了吗?

石流玉猛然想起师兄还有正事要办,连忙道:“时候不早了,师兄现在过去,孔先生应当刚刚好下课,我就不打扰了。”

山道宽阔,足够五六人并行。但石流玉还是在陆临渊告辞前行时,极有分寸地侧身让至一旁。待陆临渊魏危二人走过一段路,他才重新招呼仆役接着往前。

回望山路,三十二峰的烟尘被太阳拂照,仿佛巍巍仙境。石流玉那抹石青色的身影,如同投入林海的一滴水珠,渐渐隐没在苍翠山色与氤氲烟岚之中。

陆临渊收回目光道:“石流玉是三叠峰峰主的亲传弟子,天资聪颖,心性纯然,协助他师父打理儒宗上下事务。魏姑娘若是在儒宗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可以直接找他。”

魏危若有所思:“原来你们儒宗是有这样正经的弟子的。”

陆临渊:“……什么叫这样正经的弟子?”

魏危:“我读过,你们孔圣说吾日三省吾身,与朋友交而不信乎。石流玉把你当做师兄,可他刚刚才被你骗了。”

陆临渊似笑非笑:“君子欺之以方,何况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骗呢?”

何况马上就不是骗了。

**

尚贤峰的书斋内,墨香浮动。

“陆临渊,你怎么不拖到午饭时再来,还能在我这蹭个饭。”

孔家的年轻家主生得清灵俊秀,察觉到门外脚步声,蹙着一双白皙的面孔,头也不抬将笔搁下。

陆临渊叹气:“孔先生,在外人前给我留些面子吧。”

孔成玉淡淡:“稀奇,你也有要面子的一天。”

孔成玉正抬手欲移开压在宣纸上的紫檀木镇纸,动作却倏然一顿。

就在陆临渊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身影如同雨滴悄落浮萍,轻盈而无声地自他身后显现出来。身姿飘逸,渺无声息,竟令孔成玉心中莫名一颤。

就算知道今天的客人不止陆临渊一位,孔成玉也不由得抬眼打量过去。

海清胡袍,身量高挑。

眸如黑子,腰悬佩刀。

陆临渊竟带了一位女子来这里。

第7章 堆山骨而成玉

陆临渊显然不是第一次出入孔家的府宅。

刚刚带魏危进来时,只是与门房一个照面,就通畅无阻地拐过倒座房、垂花门、屏门进来,一直到孔成玉的书房。

书房很宽敞,被太师壁隔开,花梨木的书案长约一丈,像个定海神针一般放在里头,上面层层叠叠放着书籍孤本,纸砚笔墨,满目书香。

魏危抬起眼睛。

书桌旁站着一个儒巾襕衫的少年,就是孔家如今年轻的家主,儒宗尚贤峰的峰主——孔成玉。

这人年纪瞧着和魏危差不多大,只是体型略有些单薄,看着不苟言笑,有狷介孤高之操。

魏危能想象这人在学堂上,薄唇抿成一线,眉目微敛,训诫学子的样子。

孔成玉朝魏危点头示敬后,视线却定在魏危的霜雪刀上,抿了抿薄唇,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视线过了一会才移开,有些贪恋。

陆临渊坐在文椅上,给魏危倒茶,一边把茶点往她那边推了推,一边开口:“我听说你近日罚了几个学生。”

孔成玉坐下来:“你消息倒是灵通。”

陆临渊面对魏危抬起询问的目光笑了笑,示意不要客气。

陆临渊问道:“他们做了什么?”

孔成玉淡淡:“目无尊长,口出秽语,心思不正。”

孔成玉拿起左手旁放着的一叠写满涂鸦的纸,上头写满了污秽之语,定性差一点的看一眼就要气血上涌。

若是被其他先生看见了,直接逐出山门都有可能。

陆临渊陆临渊垂下眼睫,茶盏中映出自己的一双眼睛,轻轻叹气道:“其实你也没有必要管他们,这些人目光短浅,怙恶不悛,你何必费心思在他们身上?”

“他们不会在乎你留下他们继续在儒宗学习,只会记恨你在课堂上训斥了他们。众口铄金,人心浮躁,就算你是清流,也会被人云亦云的人泼得满身脏水,被不明真相的愚人当做淤泥。”

孔成玉却是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会在乎这些虚名?”

“青城儒宗是孔圣当年清修之地,不是闭目高坐的佛堂。我罚他们,是因为他们做错了事情,我没有让他们离开儒宗,是因为他们年纪尚小。荀圣说人性本恶,或许还有教化的余地。”她拿起茶盏,“退一万步讲,我的惩戒就算改不了他们的本性,也能继续在儒宗看管他们。被逐出山门是何等耻辱,他们更容易被激得走错路。至于那些无用的声名,我要了又有何用?”

陆临渊坐在魏危旁边,望着杯中淡绿的茶水。

听到孔成玉所言,他桃花眼微眯,眸中浮现几分孔成玉看不懂的情绪,瞬息过后,他放下茶盏,轻轻笑道:“孔先生既有割肉喂鹰之心,难道只对我有偏见?”

“……”

孔成玉一顿,随即重重放下手中纸张,语气中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意思:“你不问问自己干了什么?”

魏危抬起眼睛,问陆临渊:“你干了什么?”

陆临渊缓缓开口:“我有一回差点杀了她。”

魏危点了点头:“哦。”

孔成玉虽然听不见魏危与陆临渊在讲什么,但也知道自己失态了,捏着狼毫笔僵了片刻,语气缓了缓。

“不谈这些,你早上说需要带一个人进儒宗,是这位姑娘么?”

陆临渊语气也更温和了些:“是的。魏姑娘是我远道而来的朋友,想借你的风,就说是孔家在外边的朋友,在儒宗待上一段时间。”

孔成玉看了一眼“远道而来的朋友”魏危,对方正专心致志吃着一块蜂蜜桂花糕。

孔成玉微微蹙眉:“儒宗上上下下几千个人,多一个人倒是不打眼。只是你怎么不问你的师父?又不是收徒这种大事,添一个人而已。”

陆临渊不答,只是微微笑着看着她,孔成玉顿了顿,半晌说了句好吧。

孔成玉道:“你可欠我一回人情。”

孔成玉从袖中拿出一把钥匙,插入桌下某个锁芯里,拿出两块木头牌子。

一块是核桃木,正面刻着“礼”字。

一块是铁力木,正面刻着“义”字。

“我这里的牌子就这两种,要多也没有了。”

孔成玉一边说着,一边拿起刻刀,手已经伸向了礼牌。

陆临渊蓦地出声:“不要这个,拿那个铁力木的。”

孔成玉的手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古怪地看了陆临渊一眼。

礼牌是给儒宗寻常学生的,义牌是给除了峰主之外的重要弟子的,大多只有亲传弟子才有此等殊荣,整个儒宗的义牌也不过一百来个。

就算是陆临渊身为掌门唯一的徒弟,也只是一块“义牌”而已。

孔成玉目光移向魏危片刻,没有再问什么,伸手拿过义牌,翻到背面。

背后最上面写着一个儒字,再往下是“尚贤峰”三字,孔成玉拿起锉刀问道:“姑娘叫什么名字?”

“魏危。”魏危道,“魏国的魏,危楼的危。”

孔成玉沉吟道:“好险峻的名字。”

一旁的陆临渊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我也这么觉着。”

孔成玉睨他一眼,手上刻刀没有停,冷笑一声:“你名字好到哪里去?”

“我名居安,字临渊。”

陆临渊支着手臂,椅上托腮,温和笑道。

“‘君子对青天而惧,闻雷霆而不惊,履平地而恐,涉风波而不疑’,师父当年取这个名字,意为居安思危,时时如处临渊之险之意。”

陆临渊倒是难得解释这么多,孔成玉闻言也不由得看他一眼。

上一篇:定夷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