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花 第100章

作者:卿隐 标签: 女扮男装 朝堂 正剧 群像 古装迷情

她一时心乱如麻,整个人都混乱起来。

姬寅礼干脆扣住她腰身,将她提抱到膝上,平声道,“非是对错的问题,而是你对她太在意了。”

“可她是我妹妹……”

“她也只是你妹妹而已!”他加重了语气,顷刻又阖眸敛了情绪,“日子怎么过,是她自己的选择,你替代不了她。”

在她发怔的时候,他又问了句,“知不知,你对你妹妹,在意的着实过分。告诉我,为何会这般。”

似霹雷入耳,劈开了她周身的迷雾。

这个问题她从未深想过,但她却知道答案。

“殿下,我每每视稚鱼,总觉得今朝也活着……”

姬寅礼怔住。他感受到温热的湿润透过薄薄的绸缎衣料传入肌理,似要熨烫进他的胸口深处。

他张口欲说些什么,喉咙却如火灼,烧得干涸灼痛。

“养她,又何尝不是在养今朝,我想着,陈今昭没法自由自在的活,但稚鱼可以。她可以随心所欲,于这世间,她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此生我护着她,让她不必向人强颜欢笑,不必受人磋磨欺凌……”

她语不成音。某种程度上来说,她视稚鱼为今朝的延续,亦是前世的她的延续。看着稚鱼,何止觉得是今朝尚在,她亦觉得前世的她也尚在。

所以,她才会在得知稚鱼那般的想法时,会如此彷徨震惊,失魂丧魄。毕竟,她是那般期望着稚鱼能在桎梏的朝代中活出自我,望她能随心所欲,向阳而生。

姬寅礼低声问,“那你想做回今朝吗?”

“不想。”她回道,“我做惯了昭如日月,做不来今朝的。”

“那就将期许从旁人身上收回,做好你自己,陈今昭。”

攥他衣襟的指尖泛白,她于他怀中流泪点头。

是的,今朝是今朝,稚鱼是稚鱼,谁也替代不了谁。

姬寅礼容她哭了会,待她哭声渐歇,情绪渐缓下来,方朝外吩咐了声。

殿门打开,宫人端着金盆巾帕进来,刘顺亲捧了碗醒酒汤,趋近座前躬身将碗放置案面。

姬寅礼接过湿帕给她擦了泪痕遍布的脸,待宫人退下后,就低缓了声道,“为父为兄,为母为姐,还有为子为女,太多角色,你喘得过气吗?你让自己背负的过多了,你对陈今昭,太过苛刻。”

掩住胸臆间的烦闷,他尽量平缓着语气,语重心长道,“你总想事事周全,殊不知,越想事事圆满如意,最后结果却往往适得其反。你该卸担了从旁人的角色中抽离出来,他们有自己的路走。而你,陈今昭,最周全的是自己的人生。”

“你要活自己,陈今昭。”

彷如拨云见日,灵台刹那清明。

姬寅礼见她有所震动,微张着唇失神陷入沉思中,便也不再出言,伸手拿起桌上的汤碗,握着汤匙搅动着里面热气腾腾的醒酒汤。

舀过一勺,待凉些就递送她唇齿间,见她无知无觉的吞咽,他微不可查的扬了唇角。

一碗汤见底时,她方终于回了神。

“殿下,如果你有妹妹,你会如何做?”

她的声音清朗明亮了许多。姬寅礼低眸看她,眼眸鼻间上残留些红,但面上却不见了来时的无助、彷徨、颓丧与憋闷,取而代之的是拨开云雾后的明朗。

此时的她,与从前隐隐有些不同了。

“我什么都不会做,随她去。顶多替她解决些后顾之忧。”回过神后,他回答得轻描淡写,眼皮都未掀。将手里空碗扔回桌上,他慢声道,“又不是我挚爱妻子,何必时刻拴在眼皮子底下,事事操心,时时牵挂。”别人多看一眼,都想剐了他。

陈今昭张了嘴,半晌哦了声,又把嘴巴闭上。

不过很快她就辗然一笑,眸光透着神采,“我明白了殿下。我能做的是引导是托举,而不是替人择路。所以,我要做的就是尽量减少后顾之忧,为她托底,给她预留条后路。

何等通透之人。他无不欣赏,又欢喜非常。

姬寅礼胸膛微微激荡,低眸看着她发亮璀璨的眸子,只觉珠辉玉丽,皓月都压不住她的半分光彩。

“殿下,我瞧时辰不早,便回去罢,你也早些歇着。”

“嗯。”

淡应一声,松开了圈她的臂膀,由着她下了地。

他随之起身,等她收好桌上的玉镯,就抬步与她一道朝殿外走去。

“外头风大,殿下披件衣裳罢。”

“无妨。”

将近殿门处时,他突然出声叫住了她。

“朝宴……”面对她疑惑的眼神,他沉眸迟疑片刻,还是缓声吐息,“你家那,表妹,若有合适人选,就早些将她另嫁出去。”

陈今昭未料到他突然会有此言,一时间诧在那。

不等她发问,姬寅礼就直截了当道,“你小妹之事,她瞒着你,你可有想过缘故?”

“应是听从家中母亲的吩咐……”

“错了,她应是比谁都更希望你小妹外嫁出去。朝宴,她有异心,莫要久留她。”

看着青篷马车消失在宫墙尽头,他推开刘顺递来的鹤氅,转身回了殿。

为何他如此笃定那么娘的心思,因为由己推人,陈今昭待其妹妹的在意,连他心里都不是滋味,更何况同在一个屋檐下、对她有着些阴暗心思的么娘?

日日看着,焉能不煎熬?不生嫉,不生妒?

回家的一路上,陈今昭的灵台是前所未有的清明,真真可谓是拨开云雾见晴天。

她彻底想明白了。

其实自打父兄去世,她又意外觉醒前世记忆后,就陷入了巨大的迷障中。纵是她看似融入了这个朝代,但她骨子里还是无法正视这个与她前世截然相反的封建时代,有意无意的处处回避,逃避,不敢正面交接。

尤其是将所有人的责任扛在肩后,她更觉得四处皆是危机,哪怕如今身份问题已然解决了大半数,她仍觉自己身处刀戟丛林之中,依旧总想着龟缩起来,不敢朝外探分毫。

保身二字似沉重大山,牢牢压她头顶,逼她收敛了周身触角,畏缩不前。以致她这些年,活的像任何人,唯独不像自己。

他说的对,她确是对自己太过苛刻。

她既容旁人择自己的路,为何就不能容她活出自己。

这一刻,笼罩在她周身的迷障越散越淡。

活到今日,没有哪刻她的灵台如此清明。

她是陈今昭,亦能活出陈今朝。

第105章  

陈今昭到家的时候,陈家堂屋的灯还在微弱的亮着。

稚鱼第一时间跑出来迎她,嗫嚅着嘴唇,“哥。”

陈今昭拉着她一起进了屋,屋里一家子人都在,幺娘也抱着熟睡的小呈安坐在椅子上等她。

家里人局促的看着她,皆是憔悴与不安。

“我想通了,稚鱼外嫁的事,我同意了。”在她们惊喜看来的目光中,她揉揉稚鱼的脑袋,“你想嫁个有本事的人,这没错,哥尊重你的想法。”

稚鱼激动的抱住她胳膊:“哥!”

陈今昭话锋一转,“不过,若嫁入高门成为大家宗妇,却不是简单一句话的事。打明个起,你且开始跟我学管账目罢,这还只是个开始,主持中馈、礼仪教化、人际往来以及家族中的产业经营等等,你都要学得尽善尽美。这些我日后会陆续请人来教,但你要从现在起就得开始为之做准备。”

又看向陈母与幺娘,“等来年京都各府邸家眷再送来宴请帖子,娘你们不必再推了,可以择合适的宴会参加。毕竟,日后稚鱼若真入了贵门府邸成了宗妇,作为姻亲,人情往来少不了的,所以从现在就要筹备起来。至于相关应酬礼仪,以及京都各家府邸后宅错综复杂的情况,接下来我会请个精通这些的嬷嬷来教你们。”

眼见陈母不自信的抻抻衣服,陈今昭就安慰道,“没什么难的,就与娘你们在吴郡时候参加的宴会一样。家里的宫绸也不必再省着,给你们几个多做些衣裳。”

时间不早了,她简单说了些她的打算,安了她们的心,就让早些睡了。

回了耳房,陈今昭对幺娘道,“京中青年才俊不少,幺娘,你与娘参加宴会时可多打听着,看看有没有与稚鱼合适的。”

她同意托举稚鱼,不代表她看得上那罗行舟。

本来低着头局促难安的幺娘,闻声刹那抬头,翕动着嘴唇,急促着声保证道,“表兄,我会的!你放心,我定与娘多打听着,给小妹选个好人家!”

从来说话细如蚊蚋的她,此刻难得提高了声,急促又急切。

陈今昭点头,“我信你的,幺娘。”

幺娘却当即惶愧无措,双手慌乱的不知往哪放,“表兄,小妹的事,我……”

“不提那茬,过去了。”

清早起来,陈今昭伸了个懒腰,望望外头依旧昏暗的天色,不由摇头。虽昨个一夜好眠,清早起来也一扫疲惫,但这上朝的时辰着实太早,也不知何时能改改这制度。

一家人围坐桌前,说说笑笑的用膳,一如从前。

陈母等人见她精神奕奕,心情甚佳似更胜以往,并未因昨日之事而情绪低落,不由都开怀起来。

宣治殿内,随着执事内监的高唱声,朝议开始。

礼部尚书先行出列:“来年春闱在即,臣等已将新增改科场条例编纂成册,恭请殿下御览。”

内监接过奏章,小步匆匆上阶,呈递宝座前。

宝座之人翻过,“来年应试人数如何?贡院号舍可又修缮妥当?”

国子监祭酒与工部左侍郎分别出列。

“回禀殿下,应试学子已经陆续进京,人数较之去年增了一成。臣请增派巡绰官维持场规,以防代考、夹带等客场舞弊。”

“贡院号舍已经修缮完毕,臣请派员查验。”

“准奏。”阖上奏章,摄政王望向众臣,“科举取士乃国之根本,孤还是那句,胆敢伸手舞弊者,一经查出,一律严办!望诸卿共勉。”

记起今岁春闱时候的腥风血雨,殿内气氛为之一肃。

文武大臣纷纷持芴躬身:“臣等谨记!”

接下来,又有大臣出列奏议,或是太常寺卿上奏祭祀事宜,或是钦天监正奏报天象事宜等等。

在大理寺丞奏报完田产纠纷案后,户部右侍郎出列。

“殿下,今岁澶州、睢阳两地遭遇涝灾,臣请减免受灾两地农税三成。另,来年春耕在即,臣请工部调拨农具两千套,分发各州县。”

“准奏。”

户部右侍郎正欲回列,就听得队列后面位置传来清朗的声音。

“臣有本奏。”

宝座上的人以及文武大臣的目光,刹那齐齐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