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花 第145章

作者:卿隐 标签: 女扮男装 朝堂 正剧 群像 古装迷情

第147章  

陈今昭用尽全力拉住他的袖口,他拢握住她苍白冰冷的手,眼里布满了血丝。

“你的性命最为要紧。”她的手也那般瘦削,他握着都似握着冬日的枯枝。姬寅礼紧咬牙关,下颌线绷的近乎要断裂。”其他的都可来日再说,唯独你的性命,等不得。”

话虽如此,可在太医来之前,他还是拢了层层帷帐,仅让她露出一截臂腕出来。

太医们轮流上前把脉,青娘在榻侧详细描述症状。

十数名太医诊了足足小半个时辰,根据脉象及青娘提供的症状信息,他们小声商议了好一会,最终得出了结论,向榻前坐着的摄政王郑重禀道,是妇人怀孕常见的恶阻之症,待熬过了孕初期就会恢复如初。

“熬?”姬寅礼举过榻间人已见嶙峋之态的手,抑怒道,“呕恶频作,食之即吐,这种状态已足有半月!人都磋磨成这模样了,你们告诉孤还要熬?如何熬,怎么熬,要熬到何时!”

“孤在这不是要听你们支吾其词,泛泛空谈!孤要的立竿见影的良方!要她药到病除,能止吐,能吃用些东西,要她立见成效的好起来!”

太医们慌忙连声告罪。

专攻妇科的太医只能顶着上头的盛怒上前,献了几个和胃止呕的药方,还有按摩关穴、艾条温灸等缓解症状的良策。

听着这些耳熟的药方良策,姬寅礼的心却在不断下沉,这些都是青娘用过的,起先还多少管些用处,至现在早已不见丝毫成效。

“除此之外,可还有其他法子?”

殿内鸦雀无声,太医们缄默无言。

再次问了青娘那华圣手何日到京后,姬寅礼挥退了殿内所有人,唯剩他二人在阒然无声的空间里相对相望。

“最多再撑五日。”

他拢握着她泛着凉意的手举到唇边亲了亲指尖,声音放的很轻,连呼吸都克制到极端,似乎唯恐将榻上的人吹散了。

陈今昭看着他眸里的血丝,很想伸手去触摸他的眼角眉梢,抚摸他憔悴的面容,却没有力气。这些时日,他也消瘦得厉害,颧骨都稍有些凸出了。何止是她不好过,他也心力交瘁。

“我……撑得过。”

她勉强对他露出抹苍白虚弱的笑来。

她本想安他的心,可见她青丝散乱铺陈,眼眸神采涣散气若游丝的模样,他却只觉遍体生寒,双掌都近乎要拢不住她纤细的手骨。

“别说话,留着力气好好将养身体。”他伸出一手来去给她整理发丝,竭力克制着手不颤抖,“会好的,一切很快都会好起来的。”

看着她闭了眼又陷入了睡梦中,他忍不住抬着有些发抖的手,轻轻挨近她的侧颈。感受着那处微弱的颈脉,他彷徨恐极的心,才能获取稍许短暂的安宁。

未及五日,华圣手进了京。

当日,他就被马车用极快的速度拉到了昭明殿。

先去偏殿洗漱了大概,从上至下换了赶紧衣服,他才被宫人带到了内寝。

寝房内静的没有一丝人气,宫人们来去无声,身上不见任何配饰,发间也只有简单素簪。整个寝殿内的空气也干净至极,不闻一丝一毫异味。

华圣手面色郑重,快步进殿。

一别经年,他还是老样子,童颜鹤发、仙风道骨的模样,只是不同于往昔的老神在在,此时的他寿眉微锁,略有凝重。

内寝里点着几盏宫灯,光线不明不暗。

榻边坐着人微微佝偻着背,侧坐着不错目的望着榻间方向,高大的身躯在帷幔上落上抹沉默的剪影。此刻听得动静就侧过脸来,眼周凹陷,颧骨突出,看人的目光里,似于平静中带着股无形的凶恶。

华圣手心中隐隐一跳,无声行了一礼。

姬寅礼起身让开了位置,轻手拉开了些许帷帐,颔首示意对方近前。

华圣手放轻脚步近前,于榻前坐下后,第一时间看向上的人。病容苍白,气若游丝,胸口起伏微不可见,整个人消瘦的好似只剩一把骨头,与上一回见时那面色红润生机勃勃的模样,判若两人。

即便青娘的来信中早有描述,可到底不及亲眼所见来的震撼。但他面上没表现出什么来,垂着双目,不动声色的把脉。

一刻钟后,他收了手,榻边之人则弯下身来,小心翼翼托着那无力垂落的手腕,放回了锦被里。

华圣手打开了药箱,直接取了排长短不一的细针出来。

见对方未与他商议就直接取针近前,姬寅礼非但没有不悦,反倒眉目微动,晦沉的眸里破开丝光亮,隐隐带着希冀。

他小心将被子掀开后,就赶紧退到一旁,不敢打搅对方施针。可双目却紧紧随着细针而动,又不时急遽抬眼看向榻间人的面庞,眸光压抑又激动。

又是一刻钟过后,华圣手收了针。

与此同时,榻间的陈今昭眼睑轻颤,缓缓睁了眼。

视线从模糊到清晰,她的感受也渐渐清晰了起来。这一刻,她的身体感到前所未有之轻松,此前身上那股沉浊的、滞涩的、胸腹间无时无刻不在翻涌的难受感、绞心感,好似一夕之间尽数消散。

久违的轻松舒适让她眸中焕发了几许生机,转动着眸光环视四周,然后就看向榻边站着的男人。

“殿下……”

她微微蠕动唇瓣,声音虽细不可闻,可让人从中看到了勃勃生机。

姬寅礼双掌微颤,凤眸宛如死灰复燃,亦焕发了生机。

他两步冲到榻前,俯身轻颤的捂她的脸,嘴唇动了又动,才从喉间挤出抹干哑枯涩的音,“怎么样,可好些了?”

陈今昭点点头,这会好些了,不免觉得浑身僵硬酸痛,就想着撑坐起来。

姬寅礼下意识就想阻止,却听旁边华圣手道,“躺久了身子骨也僵了,殿下不妨扶她起来坐着舒缓下筋骨。”

闻声,姬寅礼便忙俯身扶住她的背,小心将人托起。他也顺势坐在榻沿上,让她倚靠着他。

躺了诸多时日,这会坐起身来,陈今昭真是感到久违的舒适,不由轻舒口气。想起先前那段苦不堪言的时日,她真觉得恍如隔世,又心有余悸,那样浑身上下似每根神经没寸脏腑都绞着的难受劲,简直比死还恐怖,让人只觉得酷刑也不过如此了。

不免看向榻前还在整理药箱的华圣手,冲他感激的笑笑,感谢他妙手回春及时救她于水火之中。

华圣手也对她颔首示意,只是眼神却避着她。

陈今昭面色微滞,姬寅礼的目光时刻落她身上,瞧她模样,当即着急发问:“怎么了?何处不适?”

她手轻捂了下腹部,虚着气道,“有点饿了。”

这样的话,如何能不让人大喜过望。

“来人!来人!快传膳!”姬寅礼来回轻抚着她的手臂,朝着殿外方向连声呼喝,瘦削的都隐现阴翳的面容,此刻也容光焕发,现出了从前的几分和煦来,“想吃什么口味的?酸的甜的?想不想吃瓜果?汤呢?想喝点酸梅汤吗?”

华圣手在旁忙提醒:“多日未曾进食,不宜用旁的,还是米汤为主。也不宜多用,少量多餐,将养为主。”

“对对,华圣手说的极是,都听你的!”

姬寅礼大笑的应声,冲着外间又是连声吩咐。

外头刘顺高高诶了声,很快外殿就出现了响动声,有嘱咐声,有走动声,整个寝殿好似也由静转动,由之前的死气沉沉重新焕发出了生机来。

而坐在榻沿的这位殿下,也就这个时候才来得及看向华圣手这个功臣。他大赞特赞对方医术神通,夸其是华佗在世,是国手是圣手,是不出世的老神仙。还许下承诺,赐其华家三代富贵荣华,并赐其丹心铁券,保其后世子孙。

陈今昭用完了米汤,面色就肉眼可见的好转许多。

姬寅礼见了激动又欢喜,想起近段时日的煎熬与无望,一时间内心涌了千言万语,想与她说尽。

但与此同时,罢朝的这段间,朝廷里也积攒了不少急务等着他去处置,此时公孙桓已在殿外再次求见,如今心事了却大半,他也不好再将人拒之不见。

“你觉得累了就歇会,等我回来再与你说会话。”

陈今昭笑着点头,催促他道,“殿下快去罢,也与公孙先生大体说说情况,省得他不明所以,干着急。”

姬寅礼笑应了,不舍的揽了揽她的肩,放了软枕在她背后倚着后,就起身离开。

待他人离开,陈今昭望着他消瘦许多的背影失神几分,然后看向旁边的华圣手。

“圣手,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了,小陈大人。”华圣手坐在榻边的椅凳上,打量她一番,叹道,“没想到再次见你,就脱相成这般模样。”

陈今昭苦笑道,“我也没料到啊,怀这胎会这般艰难,能生生去我半条命去。华圣手,是不是我昔年用了猛药的缘故,才导致了现在反应这般强烈?”

华圣手摆手。

“这倒多虑了,从脉象上来看,你除了虚弱,并无其他异常。昔年那副猛药,并未给你带来后患的迹象。”

看出她的疑惑不解,华圣手沉吟了一番,就捋须徐徐与她说起了他行医数十年来,见到的与她相似的例子。

这些恶阻之症,大多是发生在孕初期,有些妇人可能两三个月缓过后就好了,有些妇人却可能一直挨到生产那日才能消停。当然,能平安苦熬到生产的妇人是极少的,就算能熬到那时,能不能有力气生下来都是未知之数。

他说,他还见过有些妇人的反应更为剧烈,会出现脏腑衰竭之相,更有妇人浑身布满红疹不似人形。相比而言,她这般只是眩晕呕吐,已然是轻的了。

“这般说,我这并非是身体出了何病,却只是恶阻之症?”

“可以这般说。”华圣手道,“我倒宁愿是你身体出现了病症,这般倒可对症下药。现今,除了施针缓解之外,没有其他好的法子。”

他没说出口的是,民间对此有种说法是,能不折腾娘的孩子,都是来报恩的。

陈今昭也不知该庆幸还是该忧心,竟会是这般结果。

她明白了华圣手所说的情况,在前世的时候好似也听人说起过,有人在孕期反应极为强烈,这是胎儿与母体的相斥。

手不由抚上了小腹,她不知是她身体极度排斥这个孩子,还是这个孩子本就不该来。

但眼下这般的局势,她是真的需要这个孩子啊。

“那圣手觉得……能保住吗?”她问,又道,“我觉得现在身体轻松了许多,似在有所好转,是不是过了初期就好些?”

华圣手道,“不好说,少说得看过了三月,情况会如何。”

说到这他不由一叹,他都不知要如何跟殿下如实来说。

而此时寝殿外,一抹高大的身影无声隐没在阴影之中。

第148章  

一连十日,陈今昭都觉得浑身轻松,精神状态极佳。

饭菜也能正常用,不再会因稍有丝毫味道就吐个昏天地暗。她下地走动也如常,还能去凉亭里赏景,也没因稍走两步就头昏脑涨,继而带来胃部翻涌不适。

身体好了心情也好,成日笑吟吟的,整个人都明媚欢快起来。

但这样的好日子只过了十日。

十日过后,她再次恢复了先前的状态,白着脸出着虚汗,似乎要将五脏肺腑全吐出来。

华圣手再次给她施了针,却只堪堪管了三日。

三日之后再施针,却也只管了半日不到。

陈今昭虚弱的再次躺回了榻上,十来日好不容易养出来的红润面色,再次肉眼可见的惨白起来。

姬寅礼坐在榻沿上握着她的手,一刻也没有松开。

他的目光流连在她眉目间,看她隐忍苦楚的神色,看她惨白无色的唇,还有那稍微养出点肉的面颊。几经流连后,他视线慢慢下移,最后落在了她双手搭着的小腹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