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花 第29章

作者:卿隐 标签: 女扮男装 朝堂 正剧 群像 古装迷情

鹿衡玉一边吃零嘴一边听得津津有味,吃得有些渴了,就让常随将番瓜拿来切了,一人一块的分下去。

“继续说啊陈今昭,我听得起劲呢。”

“哎呀不急,等我吃完番瓜再说。”她刚说了那么多话,当她不渴吗?

陈今昭压根不理会鹿衡玉的催促,又拿过块番瓜吃过后,才悠悠道,“话说,这月宫之中有面月宫镜,这面镜子可不是普通的铜镜,它是可以照见凡尘的人间百态的。与西王母的乾坤镜有些相似,但却没乾坤镜降妖除魔的能力。”

鹿衡玉听得入神,道:“还有这般神奇之物?”

“那是自然。”陈今昭回忆了番那些她从前不知从哪听来的传说,又补充了句,“月宫里除了嫦娥玉兔,还有掌管人间姻缘的月宫仙子。一般来说,这月宫镜都是月宫仙子来用,只要她拿镜子往凡间一照,你等红鸾线动没动,她都一清二楚。”

沈砚本来是一直默默听着,闻言终于忍受不了插嘴道,“掌控姻缘的不是月老吗?况且,为何我从未听闻过什么月宫镜?”

陈今昭不在意的挥手,“世间传说何其多也,沈兄你没听说过也很正常。况且既有月老,谁说就不能有月老的徒弟呢?既有乾坤镜,又为何不能有月宫镜?”

这番话强词夺理,却有好似有些道理。

沈砚想了又想,还是想挣扎辩驳一番,可还没等他开口,首饰铺方向就陡然传来了一声尖叫。

是稚鱼的声音!

随之而起的是长庚惊慌的喊声:“少爷快过来!少爷!”

早在听见稚鱼尖叫时,陈今昭就脸色大变,直接转身冲了过去。

沈砚与鹿衡玉也变了脸色,嘱咐常随们在原地守着陈母与呈安,而后也疾步匆匆的跑过去查看。

玉京楼的楼前,姬寅礼本立于石灯旁静听静看着,闻声就打了个手势,本隐于人潮的暗卫就无声朝首饰铺围拢过去。

首饰铺里,袁妙妙惊怒交加的望着倒地不起的幺娘,死命的上手去拽。

“别给我装死,你给我起来,起来!”

这个贱人想陷害她,这个该死的狐媚子!她就那么一巴掌,怎么就将她扇晕不起了呢!这个小娘做派的贱人!这分明就是装的,是要陷害她啊!

稚鱼吓得直哭,梳了一半的头发散下来,看起来格外狼狈凄惨。

陈今昭冲进首饰店的时候,见到的就是稚鱼披头散发的跪坐地上大哭,幺娘倒地生死不知,而旁边袁妙妙赤红眼儿咬牙切齿,死命拉拽幺娘的画面。

原地咬牙死死抑制住情绪,她几步冲上前去,拉开袁妙妙,而后俯身用力将地上的幺娘扶抱起来。

“稚鱼你起来,帮我扶下你嫂子。”

稚鱼见她哥来了,心里总算有了主心骨,哎了声抹把眼泪就赶忙从地上爬起。等她哥拦腰把人抱起,她也赶忙帮忙抬着她嫂子的腿,急急慌慌的随她哥往店铺往走去。

“昭郎!”

眼见着昭郎看也没看她,袁妙妙慌了,她宁愿对方打她骂她,也不愿见对方无视于她。

昭郎生气了,她想,昭郎定是生她气了。

“昭郎,你听我解释,我真没想打她啊,是她、她先挑衅我……”

“袁二娘,请住口。”

面无表情的说完,陈今昭就抱着人穿过围过来的人群,迅速离开此处。

鹿衡玉两人瞧见抱着人出来的陈今昭,不由都大惊失色。

“快,我家马车就在附近,赶紧将弟妹送去最近的医馆!”

此刻,一辆隐在暗处的马车中,姬寅礼透过掀起的车帘望向外面的闹剧,好半会收了视线。

“好一出大戏。”他摩挲着墨玉扳指,缓慢的笑了声。

刘顺无声无息的放下车帘后,就似隐身了般在马车的一角不声不响。

公孙桓还当只是瞧了场热闹,还兀自感慨了声,“世上总有些痴男怨女,无论男子、女子,堕入情网就毫无理智可言。”

想想那袁家二女,一个情字勘不破,生生将自己置于这般难堪境地,可惜,可叹。

“愚人多扰罢了。”姬寅礼微阖了双眸,无甚情绪的道了声,“回宫。”

他说得平淡,可眼前挥之不去的是那人如珠如宝般抱着妻子的画面。

那画面,既让他心中似被泼下冷水,又似有什么在其间隐隐撕扯。

第36章  

王驾回宫后直接进了昭明殿,不多时一尊汉白玉砌筑的化纸炉就被摆上了殿中央。宫人们或抬或捧着东西鱼贯而入,很快,香案、供桌、鲜果、线香等祭祀用物,也被一并摆在了殿中。

冥纸燃烧的声音噼啪作响,在寂静无音的大殿里异常森然恐怖。

刘顺选了个光线照不到的地方,无声无息的垂手站着。在眼见着炉口前寂坐那人往化纸炉里一沓一沓的扔冥纸,一沓一沓的烧,他不由得眼皮狂跳,身体愈发往暗处隐了又隐。

此时此刻,别说发出丁点声响,他惟愿主子能将他视作个死物,彻底忽略了方好。在皇陵那种不见天日的地方能苟活这般多年,他对危险已经有了敏锐的直觉,因而很清楚的认知到这档口怕是谁敢开口谁死,可不是胡乱争抢表现的时候。他能做的,就是把嘴死死闭上。

随着炉内冥纸不间断的燃烧,炉壁愈发滚烫起来,朝周围逐渐散开的温度也越来越高。

刘顺前胸后背都被汗湿透了,有热汗也有冷汗。彼时彼刻,他无比羡慕的,就是一回宫后就被准许去偏殿休息的公孙桓。

殿内一直持续在冥纸燃烧的诡异氛围中,直待外头有宫监缩着手脚来报,云太妃娘娘求见,这方堪堪打破这一室的幽森冥寂。

刘顺心里大骂这个没眼色的东西,恨不得将乱棍将这宫监打出去。眼见殿内此刻又陷入了令人压抑的死静,他也知道这会自个怕再装死不得,正在内心左右权衡着,要不要无声无息出去将外头人劝走时,却骤然听见炉口前坐着烧纸的主子,出了声。

“让她进来。”声音无波无澜。

正捧着亲手做的宫饼候在殿外的云太妃,此刻闻着殿里飘来的刺鼻焦糊气味,皱眉掩鼻的同时内心又莫名隐隐不安。

尤其是当那脸色惨白的宫监难掩惶惶的从里头出来,腿颤声抖的请她进殿时,她内心更是不喜反惊,此刻竟有种想即刻拔腿就走的冲动。

云太妃端着宫饼,硬着头皮进了殿。

殿内灯火幽暗,唯有中央安置的化纸炉里火光大盛,幽冥的火焰舔舐着冥纸不时朝炉口吐出飞灰,幽幽曳曳的盘旋飘荡,最后鬼魅一般牢牢吸附在汉白玉炉壁上。

在冷不丁瞧见炉前无声寂坐那人,被幽冥暗光照亮的半张脸时,云太妃浑身猛一个觳觫,差点被吓得尖叫出声。

姬寅礼没去看她,捞过一沓冥纸,直接扔进炉中。

“近前些。”他命道。

云太妃强捺恐惧上前,姝丽的面庞上强挤出了笑容,“十五……殿下,我做了您从前最爱的八宝馅宫饼。您若愿意就尝尝看,看看如今还合不合您胃口。”

来的时候,她不知将这段话打了多少遍腹稿。预想中此话出口时,她应是她应是欲语还休、期期艾艾外加追忆往昔、黯然神伤的,就算不能让那薄情寡性的男人对她再起怜惜,但望对方好歹也念上往日的一二分香火情。

可此刻,她能僵硬的将话完整说完已是极致了。

勉强说完后,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告辞了,但对方却没给她这个机会。

“怎么来了,不见你拜见母妃。”姬寅礼慢语缓声,“从前,母妃是最喜欢你不过的。”

云太妃脸上强挤出的笑容僵住。

“是明萱不对,那……我这就去给娘娘上柱香。”

“不必了,就在这拜。”

闻言她悚然抬眼,便见对方抬手虚指方向,正是那化纸炉。

更深露重,子时的锣声自远处宫道中隐约传来。

云太妃跪在快要将她烤化的化纸炉前,香汗如雨下,至此已然跪了小半个时辰的她摇摇欲坠,几近晕厥。纵使如此,旁侧端坐那人依旧没半分怜惜之意,非但没有叫起她,反而还以一种讳莫如深的视线,冰冷冷的将她注视。

她能明显感到那股目光莫测难辨,让人脊背隐隐发寒。

姬寅礼端坐于炉前,就那般不言不语的望着她,看那张被炙烤的通红出汗的姝色容貌,也看那被汗打湿了一层又一层的轻薄宫衫。

明明那张脸也被水光润透,明明那摇摇欲坠的娇躯的确堪怜,偏偏他内心没有半分波动。

他似有不信,目光反反复复的在她身上流连,试图找出昔日的哪怕一丝半点的情愫,却依旧无功而返。无波无澜的内心让他甚至怀疑,哪怕对方此刻褪尽衣衫站他面前,他依旧能够无动于衷。

多么可笑的一件事!他都恨不得仰天大笑两声。

面前的女人纵使背刺过他,令他心中生了芥蒂,但到底是京中难得的姝色,清丽无双,身姿窈窕,又是他昔日存有几分喜爱的女子,怎就让他完全无动于衷?

他确信自己的身子没坏,那坏的,怕就是他的性子。

是他左了性子啊,开始对女子没了欲望,转而对男子起了兴趣。

姬寅礼喉腔发出短促的笑来,不等那云太妃悚然的打个寒颤,他的眸光就如寒刃般将她牢牢钉住。

是她的错,他想。

定是当年她的背刺让他觉得恶心,在他毫无察觉下就大抵开始对女子有了偏见,不知不觉中内心深处就已对女子失望透顶,性子这才愈发偏左。

以致如今害他,不念娇娥念郎君。

应该就是这般,他无比肯定的想。

姬寅礼眸光寒凉的视她。是她,让他落到今日这般不堪之境地,让他再无颜面对泉下的母妃!

这个女人,是奔着让他断子绝孙去的啊。

云太妃是夜半出了昭明殿,离开的时候趔趄惶恐,宛如逃离阎罗殿。这一夜过后,她对殿里那人有了极大恐惧,再也不敢仗着与元妃娘娘往日的那份香火情,而去赌他不会杀她。

回想当时他那不似看活物的目光,她就忍不住浑身觳觫。毫不夸张的说,当时被他凝视的那几瞬,她大都差点以为,下一刻就会被他塞进化纸炉里。

此时的永宁胡同,夜半时分,陈家的窗户上还隐隐映着烛火的亮光。

陈今昭端着空药碗出来,在外间收拾药渣的陈母见了,忙问道,“幺娘如何了?”

“喝过药后,瞧着好上了些,这会又睡了。”陈今昭来到桌前虚脱的坐下,这一天累得她,就没口喘息的时候。

陈母闻言就放了心,“那就好,应是倒地时候磕着了脑袋,想来养几日就能好了。”

“大夫也说养几日就好,问题不大,娘您也别担心。对了,稚鱼如何了,睡了吗?今个是不是吓坏她了。”

“是多少受惊了,她那性子你还不知,经不起事儿。怕她夜里发热,我就熬了碗安神汤给她灌下了,这会倒也睡下了。”陈母说着就叹气,“你说今个这事闹的,那个袁……好好的姑娘怎么就这么执拗,偏扒着你不放。唉,偏还当着你那俩同僚的面闹起来,回头你去衙门办公,要叫人家怎么看你啊。”

“没事,共事这些年也都熟知彼此性情,他们不会因此事而疏远我。”

“影响不了你就好,以后凑热闹的场合也尽量别去了,且躲着她些罢。”

“我省得的,娘。”

里屋的幺娘听着外屋传来的对话声,呼吸慢慢的放轻。

眼前好像又出现了那张娇媚的脸庞,那张脸的主人骄纵又高贵,明媚又张扬,每每让她自惭形秽。

想起对方骂她是狐媚子说她下贱的话,她的手指不自觉绞了被面。

她是下贱,可觊觎有妇之夫的对方,又算个什么好东西。

翌日到了翰林院,她就被上官叫到跟前训诫敲打了一番,让她注意官声,莫要损了翰林院的清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