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卿隐
他环视三军,不怒自威,“午正时分,大军开拨出京!此战,定扬吾军威!”
将士们的喊声如雷霆乍响:“杀!杀!杀!”
誓师完毕后,广场上的人皆散去了。
因为大军开拨在即,所以百官们也不必上朝,只去各自衙署处理公务,再等送三军出京就可。
沈砚几步过来,一把抓住陈今昭的胳膊,“你要去哪?”
陈今昭转过脸,眼睛都是通红的血丝。
“我有事要去面禀摄政王千岁。”
她摸着袖口里的令牌,无不庆幸自己因着时局敏感的缘故,怕朝议时候会出事,就随时带着有备无患。如今,这倒也派上用场了。
毕竟现在正值大军即将开拨的时候,摄政王肯定不会轻易接见群臣,有了这令牌,她便能畅通无阻的去上书房面见对方。
沈砚看着她,欲言又止。
最终叹道,“今昭,你救不了他的,他犯的是泄露军机的死罪,国法难容,那位殿下断不会放他一条生路。放弃罢,能冒性命之危替他争取到延缓行刑,你已仁至义尽了。所以今昭,你别管了,别将自己性命搭进去。”
“不。”陈今昭苦笑,“不去试试,我会耿耿于怀一辈子。若实在不成,那……就是他的命,怪不得我。”
眨去眼里的泪光,她说着就微昂了下巴,恨道,“若是能成,我要让他一辈子都欠我的,为我当牛做马!”
沈砚就松开了她,不知什么意味的艰涩道,“抱歉,此事上我出不了力。”
“泊简兄,你当时肯出来附议,我已然感激不尽。”
此次淮南湘王联合世家一起叛乱,她不知沈家有没有参与其中,但无论如何,沈砚能从此事上脱身保得一命,想来应是万般不易了。
沈砚心中也并非好受,深呼吸几番缓了缓,就简单与她说了鹿衡玉的事。
其实淮南湘王并非是才起事,早在上月的时候就偷偷起兵占据了毗邻的荆州。鹿衡玉的外祖家在荆州是豪绅大户,少不得就被盯上了。
湘王的人占据了对方巨财不说,还要挟对方给京都去信,要求鹿衡玉透露粮草军械等事宜。鹿衡玉被逼无奈,他无法置外祖父的生死于不顾,只得妥协照做。
陈今昭突然抬眼,心漏了半拍,“那他外祖父……”
据鹿衡玉外祖父对他的疼爱程度,她不大相信其外祖父会写这封信,置对方于生死险境。
“来的没有信,只有他外祖父染血的一截发冠。你是知其外祖父于他而言是何等重要,所以鹿衡玉压根没有第二种选择。”沈砚不忍的叹息,“可鹿衡玉不知,早在他外祖父不肯下笔写信时,就遭了世家军的戕害。”
顿了顿,他声音低了许多,“全家老小,没有活口。”
陈今昭怔忡了好长时间,抬袖用力擦把脸。
“泊简兄,时间不早,我得抓紧时间去上书房面禀。”
沈砚点头,“保重。”
“保重。”
望着陈今昭疾步而去,越来越远的身影,沈砚移开视线,抬眼望着殿脊上空,
宛如压城的乌云。
一朝宫变,近乎半数人的命运都发生了改变。
他不知他的抉择是对还是错,但内心深处没来由就有种,世家成不了事的预感。
所以在分叉路上,他到底决绝的投了摄政王,并说服了此刻在淮南随父亲投湘的幼弟,由他作为内应,暗中传递消息,以求能立下功劳,来换取沈家年轻一辈活命的机会。
摄政王向他保证了,会派人接应他幼弟入江南。
他也暗暗祈祷,但愿幼弟能顺利离开淮南,逃出生天。
第85章
陈今昭持令牌一路畅通无阻,直抵上书房。
宫监趋步进殿通禀她将令牌收好,双手持着笏,低头恭谨的候在殿前。上书房内,姬寅礼与公孙桓正围在沙盘前,商议着对湘的最后部署。刘顺在稍远处候立着,听完宫监的禀告后,就附耳过去迅速低语两句。待那宫监匆匆退出殿,他依旧静候着,直待沙盘周围的两人议完事,方趁机上前禀了此事。
姬寅礼犹似未闻,看向公孙桓笑道,“文佑,你此行跟去也无妨。”
刘顺躬了身,无声退回原处。
公孙桓闻言,纠结不已。
他自是想随殿下去亲眼见证这一役,但又放不下京中这一块,唯恐他们一走,那些宵小就会趁机作乱。
似是知他纠结所在,姬寅礼就解慰道,“京中留了人坐镇,出不了大乱。就算退一步讲,这京都吾等能打下一回,就能打下第二回 。”
顿,他叹道,“我刚得了密报,江莫在江南遭到了暗杀,当时逃脱不及致使后背中了一箭。不过你也莫要担心,他现在性命无忧,已被暗卫转到安全地方养伤。”
公孙桓脸色都变了,再难维持平日时智珠在握般的稳重。
姬寅礼伸手拍下公孙桓的肩,宽慰道,“此番南下,我会多带些擅治外伤的太医,必不使其留患。你大抵还不知,江莫他立了大功,不仅搜集到七分铁证,还获取到了完整名录,远超孤的预期!待吾等南下,孤会为他亲笔赐封,给他封侯。”
公孙桓始料未及,不免惊道:“殿下,这般重赏如何使得!他还这般年轻……”
“勋绩不分年齿。”姬寅礼抬手,“文佑,跟着一道南下罢。怕你不去亲眼看看,纵是你留在京中,也是坐立难安。”
公孙桓不再迟疑,告了退就火急火燎的出了殿。
行军在即,他得赶紧回府准备,主要是收拾些捎给江莫的东西。
殿外,陈今昭拒绝了那宫监让她去偏殿坐等的提议,一直在外头候着。随着时间的推移,虽她面上不显,但心中万分焦灼。
她很怕对方不肯见她。
正在她忐忑不宁之际,殿门开了,一人从里面急三火四的出来。定睛一看来人,她慌忙躬身就要行礼,怎料对方一阵风似的打她面前经过,上了殿外停靠的马车,连声催促夫赶车,片刻不停的冲宫外方向而去。
刘顺这会也出了殿,朝殿内方向示意,“殿下请您过去。”
陈今昭用力握紧手里的笏板,定神咬牙,抬步入殿。
殿内的宫人悄无声息的退出了殿,在她朝沙盘方向走近时,身后的两扇殿门被人从外无声的阖上。
大殿四周门窗紧闭,任何声响都会被放大无数倍。
沙盘前的人单臂撑着案边,正持着小旗俯身在城池关隘上做着攻防标记。细碎的脚步声渐近,他好似听而不闻,依旧聚精会神的视着沙盘上的兵力部署,随着他抬臂的动作,黑鳞铠甲上的肩吞兽首似在吐着寒光。
“臣拜见殿下。”
“你来做什么?”他眼眸未抬,声音平淡,“若为叛国之贼求情而来,你可以出去了。”
陈今昭的心凉了半截。八月的天,她后背却窜起了寒意。
指尖死死抠进笏板里,她逼自己冷静,强压心底所有的不安。立在对方几步远处,她双手持芴躬身,依旧咬牙道。”臣此番觐见,确是为鹿衡玉求情而来……”
“国法难容,此间无商讨余地,你出去罢。”
小旗掷向了沙盘里的河流中,他站直身,抬步朝窗前走去。陈今昭也忙站直身,匆匆紧随其后。
“殿下,请听臣说完!臣亦是朝廷命官,自知国法昭昭不可轻纵,但鹿衡玉他确是情有可原,望殿下念其家破人亡的份上,法外开恩!”
“法不容情。无论是谁,凡涉谋逆大罪,都罪不在赦。”
“殿下所言极是,叛国佞臣,不诛之天理难容!合该诛灭九族,以整朝纲!先前是臣陈述有误,并非恳请殿下徇私,法外容情,却是欲以利相易,换保他一命!”
前面人的步子骤然停在窗前十几步远处。
陈今昭随之止步,忙再次持笏躬身,“殿下,请听臣一言,国朝正值用人之际,与其杀之枉费才,何不留其戴罪立功、以报王恩?臣愿以乌纱帽担保,经此一事,他与世家必是不死不休,正与殿下欲行的政策相合,或能做殿下的急先锋!”
行走间铁甲的铿锵声再起,前面之人停在了窗前,一把推开了福扇窗。
外面的秋风吹了进来,带来了些清凉,却吹不散陈今昭心中的焦灼。
她再次趋步跟了上来,深深作揖,“臣此后亦愿效忠殿下,唯殿下马首是瞻,替殿下出谋划策。”
似听到了极为好笑的事情,他笑了下,偏眸看过来。
“你说说看。”
“臣私以为,殿下荡平八王之乱、定鼎皇都之安,功盖寰宇,理当承大统。臣虽驽钝,却也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辅弼殿下正位宸极!”
陈今昭手指抓紧笏板,眼眸朝下盯着金玉石砖的纹路,“如今殿下威德已隆,唯缺天时人和。微臣不才,有一拙策,愿献殿下。”
姬寅礼无声看着她。
她低着双眸,继续将话说完,“幼主临朝,全仗殿下鼎力扶持。殿下既为皇叔,又担托孤重任,与圣上情谊殊深。臣窃以为,殿下或可封皇父摄政王。”
来日幼主退位,他登顶至尊时,便能名正言顺许多。
她还有句话未说的是,既然湘王檄文布告天下,天下人皆知其叔嫂暗通之事那他何不将事情坐实了,转暗为明,让太后下嫁于他。如此一来,他日后登基就更能名正言顺了。
至于名声如何挽回,相信他身边不乏为此出谋划策的人。
譬如她亦有一策,或可由平帝来当恶人,向天下百姓编一曲横刀夺爱的戏码。计策虽粗浅,却应也能在民间为他稍稍挽回些名声。
她的话虽只落了一半,但听者又如何不能闻弦知雅意。
姬寅礼低声笑了起来,可视着她的眸光却寒意慑人,那股威压似要生生将她的脊背压弯三分。
“当真是好计。士别三日,你也着实令孤刮目相看。”
他嗓音低沉的笑道,抬手凌空点点她,“你还是做你的直臣罢,阴诡之计,不适合你。”面上的笑缓慢收拢,漆黑的凤眸不带任何温度,“况且,孤亦不缺儿子。”
语罢,收回眸光,疾步朝御案处走去。他踏步的声响沉雷般,伴随着甲胄相击声,锐响似重重击在她紧绷的心弦上。
感受到这些声响中似乎挟裹着的怒意,陈今昭这方恍然惊觉到,或许她刚才那番话说的不对,惹对方不悦生怒了。
后背骤然泛起了冷汗,顾不上去想具体缘由,她赶忙抓着笏直起身又追上去。
不敢再提上个话题,她赶忙补救道,“殿下,天下世家垄断国朝经济命脉,一靠田一靠纺织业,臣还另有两计,或可解殿下之忧!”
她知道在江南的税收无法正常收取后,这一年的国库已经是空虚之态,赈灾、打仗等要用的银两,都是西北之地反哺过来。但天下何其大也,只一地反哺九州,迟早一日,西北也要被重重拖垮。
于经济一道上,要与天下世家进行博弈,任重而道远。
但若能釜底抽薪,从田地与纺织两项精准打击,或许可直取要害,打断世家对经济的垄断。
她先提了纺织业,提出或可改进纺织机,打断世家的技术垄断。虽她对纺织机并无研究,也暂无改进之策,但不妨碍她提出这一策略。
在这个朝代,布匹是可等同于银钱来用的。只要有增大产能的新型纺织机问世,官府就能降低成本,增大产量,从而能增加与世家博弈的竞争力,继而加强对纺织业的管控。
姬寅礼不作声的听着,没有表态,只在案前倒满凉茶,端碗饮尽。
“臣曾听闻,在岭南一代曾有人研究出了水转大纺车,但不知是因产能效率问题抑或为人阻止等情况,并未在南方一带流行开来,这水转纺车也很快销声匿迹。臣请命负责探查此事,或可寻得一二契机,再造新型纺车!”
她又接着说起新型纺车会给国朝带来的机遇,会打破世家坚固的产业平衡,给官府可趁之机。
等说完了纺织一道,她稍作停顿,没有接着说田地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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