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花 第79章

作者:卿隐 标签: 女扮男装 朝堂 正剧 群像 古装迷情

姬寅礼的眸光不着痕迹的自她面上收回,伸手拿起绢帛。

明黄绢帛看起来有些年头,颜色有些陈旧,缠裹的丝绦也褪了色,但总体保存还算完好。其上封漆完整,纹路严丝合缝,没有人为打开的痕迹。

他不动声色的打量番后,拇指压在封缄的红漆处几息,终是用力揭开,拂开缠裹的丝绦,徐徐展开尘封已久的明黄绢帛。

趁着案前那人低眉垂目看信的时候,陈今昭悄悄的将两本策论放在案角,而后缩了手脚屏息静立着,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殿内静的出奇。

案前之人自展开绢帛就再没了举动,陈今昭也只得按捺着焦灼等待着,内心七上八下,不知这份绢帛是否如平帝所言,是她的免死金牌。

等待的时间是极为漫长的,此间寸阴,于她都是煎熬。

姬寅礼目光落在御笔朱砂的绢面上。

笔锋藏而不露,或许是病中缘故,笔力略失力道,几处字迹淡而无力。但确是平帝的御笔亲书。

他的目光扫过,“持身以正,忠心可鉴““若遇危难,持绢可面圣““凡卿所犯之过,皆可赦宥““姬家后世子孙,当予以宽贷“等宽赦之语句。中规中矩,似乎的确是赠人的保命圣旨。

他视线始终不离圣旨分毫,五指无节奏的轻叩案面。

叩击声不重,在异常安静的殿内却仿佛锤子般,重重击在她耳膜上,让她心慌意乱。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叩击声停止。他朝她面上扫去一眼,“平帝赠你的?”

听他终于发问,且声音还算平稳,陈今昭当即稍缓心神回道,“是的殿下,是当年平帝驾崩前宣我过去,亲手将圣旨赠予臣的。”

姬寅礼的凤眸似漾开轻嘲,“平帝临朝时,你有何功?”

陈今昭刹那哑了声。

“说说看,当时他还说了什么?”

“平帝只说,让臣来日交付新帝,或可保我一命。”

“看来他待你不薄啊,驾崩前还记挂着你。”

“不,没……回殿下,其实臣亦不知平帝为何会厚待于臣。臣,臣为官那两年,并无建树,平日也不受平帝召见,面圣之机更是寥寥无几……臣实在惶恐。”

姬寅礼情绪难辨的在她面上落上几息,便推案而起,大步朝内寝走去,披黑甲的巍然背影没入黑暗中。

“你先出去。还有,下回若再带泥带土的,就别进来了。”

直待对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她才敢大口喘息,眼眸同时也飞快往案上摊开的绢帛上迅速一扫。但也不敢将视线停留太久,堪堪扫过就收回,赶紧退出殿。

好似是丹书铁券。她暗道,不免有些忧心忡忡。

其实她更希望圣旨所书的是类似藏宝图抑或是平帝的私兵分布等等,足以撼动殿里那位殿下利之物。丹书铁券固然亦好,可她担心他,不肯承认来自平帝的这份赦免圣旨。

但想也知道,那样可能会动摇国本的东西,平帝焉能让她保管。

刚出了殿,刘顺就示意她偏殿去梳洗一番。

陈今昭低头一看自身,这才后知后觉到自己刚以何等邋遢模样进殿面的王驾,面皮不由微微抽搐了下。

不再迟疑,她忙随着大监的脚步去了偏殿。

从内寝出来,姬寅礼手里多了把匕首,三两步来到案前,单手按过绢帛,刀尖对准边缘极细缝隙精准挑入其间。

随着撕拉的裂帛声响起,精工密缝的明黄绢帛豁口处,中间夹层里一张极薄的宣纸赫然入目。

他眯了凤眸,掷开手里匕首,握着绢帛两侧用力撕开。

那张薄如蝉翼、布满字迹的宣纸,就自纷扬裂帛中落下。

他捞过那宣纸,其上的字不再藏锋,似飞龙,似刀锋,每一笔都似要破纸而出!起首的一行字直刺入他瞳孔深处一一十五弟亲启。

区区五字,却让他勃然变色。

视线继续扫去,下一刻他凤眸寒光乍现,目光宛若吃人。

【当你展此信时,想必已见此人了。】

【说来也怪,初见此人,四哥心中便生了强烈直觉,料定十五弟必会中意。】

【如何,四哥可有料对,四哥所赠之礼,可合你心意?】

【你说,可是兄弟间心有灵犀?】

【念在薄礼还合你心意的份上,抬高贵手罢,留四哥一条血脉。】

【我知十五弟你最为重诺,你既收了礼,那四哥就当你应了。】

姬寅礼死死盯着信,两目充血,牙齿咬紧,下颌陈旧刀疤隐隐抽动。

老四,老四!

五指用力收缩,将薄薄的一张宣纸攥成碎屑。

他望着纷纷扬扬瓢下的纸屑,那白色的碎屑与其间夹杂的黑色字迹,好似皆化作了老四那张智珠在握的笑脸,犹似对他的万般嘲笑。

看着看着,他突然切齿的笑,笑声由低到高,渐转为猖獗狂肆。这样凶狂的笑声传到殿外,惊颤了殿外人的手脚。

刘顺第一时间跪了下来,颤栗伏身。

陈今昭也吓软了膝盖,没等她想明是出了何故、自己该如何是好时,突然殿内传来声大喝一一

“陈今昭,你进来!”

第87章  

身后殿门一关,整个大殿更静了。

刚才还对殿外暴喝之人,此刻坐在案前笑看着她,和颜悦色的招手,“来,你来。”

对方一反常态的模样反而令陈今昭更怕。她虚着脚步履紊乱的近前,殿内光线明明很足,但她此时却只觉不见天日,恐慌至极。

“殿下。”

止步在御案前,她强自镇定的唤了声。

面前之人慵倚在御座上,依旧笑看着她,似不见怒,可满地撕裂的碎帛与纸屑、以及案面斜插的匕首,无疑昭示着其情绪绝非此时表现出来的平静。

陈今昭盯着脚下的纸屑,惊疑不定。

正在她有几分怀疑,想定睛去看清其上字迹时,突闻御座那人的招呼声,“近前一步。”

她忙敛神,小心上前一步。

姬寅礼叉腿坐着,仰靠着椅背笑看着她。

“再近前半步,让我好好看看。”

那似带狎戏的语气入耳,刹那让她面色微僵,浑身紧绷。

见她立在原地不动,他不怒斥也不催促,就这般直视着她,直待对方承受不住他目光威迫,僵直着腿朝他走近半步。

姬寅礼漆黑的眼眸极深,他掀着眼皮放肆的将人打量,从那蕴秀动人的眉眼到琼脂凝香的唇瓣。回京后养了两月,肤色早已养了回来,此刻刚洗过的脸还清润着,被殿内明亮光线映照的宛如白芍沾露,明珠光晕,比那上佳的美人图更让人心折。

“到底是京中富贵,养得出如此粉黛尤物。”

抬起指背轻抚那清润微凉的面颊,他慢沉的笑说道。嗓音带笑,但漆黑凤眸却不见天光,似挟雷霆之怒。

多么令人心折,似那清露中初绽的瑶草琪花,恨不能尽数采撷收入囊中,据为己有。

这样的尤物放在眼皮子底下两年,四哥焉能无动于衷。

想至此,他内心就有股说不出的邪火将他焚烧。为何老四如此笃定此人必定合他心意,那自是因为,他们姬家人的一些喜好,总有些一脉相承之处!

就似那……

他胸膛剧烈起伏了一瞬,不欲再去想,母妃被殉葬那日,赴京奔丧途中的老大,闻讯后为何会突然吐血暴亡。

重喘口气,他切齿冷笑,既然老四敢如斯笃定,那必定是对方对眼前之人已然喜欢的打紧。毕竟,老四当年可自诩众多兄弟中,他们二人脾性最为相像。

多么可笑!如斯可笑!可恨!

幼年他童言无忌时,对老四讥嘲的那句,“四哥平庸无奇,我怎会与他脾性相近!”就这句话,竟让对方记了这么多年。

如今眼前之人,就是老四迟来的报复。

他看着陈今昭,抚她脸颊的指背加重了力道。

看他现在为此人神魂颠倒的模样,地底下的老四大概会得意的笑罢,布了这么个局,总算报了昔年的嘲讽之仇。让他自扇嘴巴,不得不把昔日那话咽下去。

这一刻,他好似听见了老四于那份密信上的未尽之言一一你看看,我喜欢的,你可喜欢。你看看,你我兄弟多像。

陈今昭战战兢兢的垂首站着,听见他在笑,可笑声却如掺了毒般,听得人骇耳生惧。脸上抚的力道也越来越重,那有力的指骨恨不能刮下一层皮肉来,她面颊隐隐生痛,却也只能硬忍着不敢躲闪。

突然后颈被人扼住,随即强势的力道迫她趔趄近前,迫她朝御座弯下腰来。

姬寅礼倾身过去,滚烫的唇贴上她跳动的颈脉。

“陈今昭,你跟我说句实话。”灼息吐在她颈间,炙热的温度似要她灼烧殆尽,但他出口的语声却是冷的,说话间唇齿始终未离开她的颈脉,似一言不合就要咬断血管,将人皮肉撕碎。

嘴唇贴着颈肉,感受着那急促跳动的脉搏,他一字一句的笑着低语,“你说实话,上过旧主子的榻吗?”

轰!陈今昭眩晕了瞬。

她震惊的抬眼,好一会才找回了自己声音。

“殿下!断无此事啊殿下!”简直荒诞至极啊,她、她如何跟那平帝扯上这等关系!猛地记起脚边的纸屑,她满目惊疑,难道是平帝害她!

来不及细思,此刻她得赶紧解释,要第一时间撇开与平帝的关系。势位至尊的男人占有欲与自尊心极强,万不能让他认定她是平帝用来羞辱他的。

“殿下臣可以赌咒发誓,与平帝绝无君臣之外的干系!殿下若有不信,可以让人去查探,臣为官两载间,未曾受过平帝单独召见过一次!”

“若要偷偷行事,谁又能知?”

“殿下!请殿下信臣,臣与先帝绝无逾矩之私,唯有君臣之……”她猛地止声,忙又道,“况且臣入朝为官时,平帝恰生了重疾龙体有恙,未曾再入过后宫。”

姬寅礼将脸埋在她颈间,深深嗅着她那过魂摄魄的清幽淡香,轻笑,“你连这也知道?”

“臣也是听人说的……”

“不寻后宫妃,难道不会去寻前朝臣?”

说着,他突然起身,反手将她按倒在御座。

捏着她肩胛骨,他撑在她身上盯视着她,高大阴沉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

“陈今昭,孤不信你,一个字都不信!”

他阴翳的眸光撞进她颤栗的瞳仁中,惊得她眸光连连闪避。彻底撕去了那层平静温和的伪装,他看着她,审视着,凶狠的,怒容似万钧雷霆,恨不得将人撕烂了,撞碎了,亦恨不得将人生吞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