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良月初八
“…………”
姜月萤承认自己输了。
望着谢玉庭没心没肺的笑脸,她的耳畔又浮现池塘边听到的议论。
她们说谢玉庭的太子之位迟早被废,北梁被废黜的太子从来不得善终,不光他自己活不长久,还会连累妃嫔子女和亲信官员,甚至牵连整个母族。
思及此处,心里坠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得人胸口烦闷,究竟该如何是好,她不想给人陪葬。
除非谢玉庭能保住自己的太子之位。
只要他能稍微学聪明一点,摒弃一身恶习,改掉荒唐行径,不要总是惹事,明面上做个像样的东宫太子,哪怕才华不够出众,到底是中宫嫡出,梁帝想要废储总得掂量掂量。
若是再拉拢几个位高权重的臣子,在御前多美言几句……
姜月萤拧紧眉头,却见谢玉庭正在往空中抛葡萄,然后用嘴接,一副无药可救的纨绔样儿。
想让他改邪归正简直比登天还难。
谢玉庭察觉到黏在自己脸上的目光,摇头晃脑问:“公主怎么盯着我不放,看入迷了?”
姜月萤想,谢玉庭如此心安理得胡闹,是不是压根不明白有多少皇子虎视眈眈觊觎太子之位?倘若告诉他利害关系,警醒于人,对方会不会产生一点点改变。
只要他稍稍收敛,哪怕装个样子也比现在强。
姜月萤坐得端正,神色严肃凝重:“谢玉庭,你想死吗?”
“我吃了你几颗葡萄而已,你就要谋杀亲夫?!”谢玉庭大声嚷嚷。
姜月萤捏了捏眉心:“我是说你再这样就要死了。”
“我怎么了,因为这串葡萄?”谢玉庭把剩下的葡萄都推到她面前,“你吃你吃,为这点儿事何至于此,我东宫不至于吝啬一串葡萄。”
“你别打岔,”姜月萤急了,“知不知道你在朝堂和民间的风评很差,说不定哪一日就要被废了,你怎么还能没心没肺吃葡萄?”
谢玉庭恍然大悟:“所以孤应该战战兢兢吃葡萄。”
“不许吃葡萄!”姜月萤气得俏脸发红。
“孤都要被废了,不得多吃点东西补偿自己?”谢玉庭眼睛弯弯,冲她挑眉。
不知悔改,厚颜无耻。
姜月萤在心底把他骂了一百八十遍。
“你真的甘心眼睁睁看着东宫易主,最后死于非命?”
“就算父皇决定换个太子,我也不一定会死啊,顶多西域的葡萄先送去给别人尝鲜呗。”
“你都把兄弟得罪遍了,还指望他们对失势的你手下留情?”
谢玉庭收起折扇:“那孤现在就去赔罪。”语气就跟要去喝盏茶一样随意。
“你能不能有点骨气和出息。”姜月萤恨铁不成钢,自己怎么嫁给如此不着调的人。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谢玉庭继续吃葡萄,嚼得腮帮子鼓起来,看上去清澈且愚蠢,“依公主之见,孤该如何破局?”
“殿下应从明日起按时上朝,去崇文馆听太傅讲学,摒弃奢靡作风,不再踏足赌坊青楼,以最严苛的要求约束自己,让文武百官父皇母后看见你的改变。”姜月萤也不懂如何做个好太子,只能先把自己能想到的一股脑说出来。
想来这些还不够,但总要一步一步慢慢来。
谢玉庭沉吟片刻:“你说的这些……”
“是不是也不难?”姜月萤眨巴眼睛,流露出希冀。
“孤宁愿去死。”
“……”
要死你自己死,别拖着我一起啊!
“你死去吧。”姜月萤愤而起身。
抬步间隙,鹅黄的衣袖被人一把拽住,谢玉庭像只耍无赖的大猫,拉着她不放:“别生气啊小公主,要不咱们打个商量,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明日必定按时上朝,如何?”
一听就不怀好意,姜月萤使劲想要抽回自己的袖口,反被拽得更紧:“说来听听。”
“你亲我一口,我就去上朝。”
男人灼热掌心覆上她的手背。
“本宫疯了才会主动亲你。”
痴心妄想的家伙,姜月萤用力挣扎想要摆脱纠缠,气得脸颊鼓起来。他的手却如同生根,扣得死死的。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一扭脸,玉琅已经将青戈和小雁领回府。
三人皆惊讶地瞅着牵手的两人。
趁谢玉庭分神,姜月萤终于甩开他的手,扬起脖颈命令青戈跟上,大步离开。
玉琅抱着刀站到谢玉庭身后。
眨眼间风平浪静,谢玉庭对小雁说:“今日茶宴发生的一切,一个字不漏讲清楚,讲得细致重重有赏。”
小雁磕磕巴巴讲贵女们如何为难太子妃,讲到一半突然停顿,似乎遇到不方便告知的隐秘事。
谢玉庭眼睛微眯:“大胆说,恕你无罪。”
得到赦免,小雁把池塘边所见所闻和盘托出,紧接着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喘。
当面提太子可能会被废,小雁紧张到手脚发软,对方不会突然发脾气连累自己吧……
“难怪某位公主突然来劝学,合着是怕陪我早死。”谢玉庭半点不恼,轻飘飘莞尔。
上一个来东宫劝学的人差点被揪秃头发。
小雁听不懂,只沉默不语。
谢玉庭又道:“小雁,你贴身伺候太子妃几日,孤需要你做一件事,事后给你一百两银子,可有兴趣?”
第13章 比试夫妻之间害什么羞,公主放我进去……
晚膳间,谢玉庭不见踪影,姜月萤乐得自在。
桌案摆满珍馐佳肴,可惜偌大一张桌子,只有她一个人用膳。
想让青戈坐下陪她吃,对方冷着脸拒绝,表示于礼不合,日后切莫再说这种容易暴露身份的话,真正的安宜公主只会罚下人不许吃饭。
劝说无果,只好自己吃。
无人之时,姜月萤不用强装倨傲凶狠,可以随心所欲。捏着银箸一口一口吃饭,喝茶的时候弯下脖子轻啄,发髻上的步摇摆动,像只摇头晃脑的小鸟。
很快就吃了个半饱。
吃饱喝足自是该谈正事
。
“青戈,姜国随行官员是否还在梁国?”姜月萤问。
青戈:“听说还有三日启程返姜,殿下可是要捎信给陛下,奴婢可以代劳。”
提到姜帝,姜月萤破了口子的心脏呼呼漏风,对方都不认她这个女儿,自己又怎么会腆着脸给他寄信。
才不干自讨没趣的事。
姜月萤摇摇头:“随行官员里可有和尚道长之类的会掐算吉凶的人,你去查一查,尽快报给我。”
“有,李大人是姜国卦师,这一路天晴风清都多亏了他提前祷告,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青戈愈发疑惑,“殿下找他有事?”
“我找他做个法,咒死谢玉庭我就能安心守寡了。”
“……”
“我说笑的,别当真。”姜月萤放下银箸。
“你让他明日来东宫一趟,陪我做场戏。”
青戈皱眉不解,姜月萤轻轻拉过她的手,在对方掌心用指尖写下几个歪扭的娟秀小字,把自己的计划传递给她,青戈的眉头逐渐舒缓,暗暗点头。
如今也只有这个法子可行。
姜月萤抚摸着腰间粗糙长鞭,微微下敛眼睫,投落一片鸦色阴影。
督促谢玉庭用功的事可以先放放,当务之急是隐藏好身份,必须在皇后娘娘下一次约战之前解决自己不会舞鞭的漏洞。
身子不适只能搪塞一时,不能永久推脱下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次日清晨,青戈早早出门去请卦师李大人。
熹微天光,云雾倏然弥散。
姜月萤独自漫步于东宫的百花园赏花,珍珠凤头履踩过生青苔的石板,薄纱裙摆随细风飘动。
曦光洒在秋菊花瓣,照亮晶莹的露珠。
清雅幽香入鼻,姜月萤深吸一口气,身居异邦他乡的烦闷暂且在清香中消解。
踱步百花园,步伐愈发轻快。
放松之时,忽然有手在后方轻轻拍了拍她的右肩,姜月萤惊讶回头,发现空无一人,唯有灿烂秋菊迎风招展。
见鬼了?
姜月萤小脸发白,细眉颦蹙。
等到转回头,一张玩世不恭的俊脸忽而出现,修长身躯挡住了她的去路,某位太子殿下今日穿了一身富贵闲散的宝蓝广袖袍,双手抱臂倒着往后退,笑吟吟冲她挑眉。
二人面对面,将彼此表情尽收眼底。
姜月萤叉起腰,掩饰内心慌张:“你怎么神出鬼没的?”
听到她的话,谢玉庭登时从身后抽出一把长剑。
三尺长剑呈现银白之色,剑鞘上雕刻繁复的神兽纹,剑柄镶嵌红青黄蓝四色宝石,光彩交相辉映,轻轻晃动剑身,坠的绯红流苏剑穗随之摇摆,华美的光芒闪得人眼疼。
好复杂华丽的一把宝剑。
谢玉庭拿着长剑,剑身宝石的光芒映在脸上,反射五光十色的光斑,像是白玉渐变成琉璃。
这把浮夸的剑跟谢玉庭好般配,姜月萤由衷地想。
他举起剑,笑着说:“孤说过想跟公主切磋一番,正好百花园前方有块空地,咱们过两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