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良月初八
谁会跟敌国联姻的公主真心实意过日子?
井水不犯河水,相看两厌最好不过。
不过身为太子妃,夜里与太子共处一室又该如何,姜月萤攥紧手指,心里琢磨寻个什么由头跟谢玉庭分寝而居。
“落轿!”
吆喝吓得人一哆嗦。
思绪打断,姜月萤倏地回神。
深吸一口气,缓步下轿。
太子妃的喜服样式繁琐复杂,光是裙摆就层层叠叠厚重无比,使人迈不开步子,只能小心翼翼挪动。
姜月萤从前都是穿着最简单的裙装,何曾穿过如此华丽且累人的衣裳,因此走路姿势难免怪异,为了不被人看出穿礼服的生疏,只好踮起脚尖缓慢前行。
身后有宫婢低声提醒:“太子妃,需要再快些,否则会误了吉时。”
姜月萤心里默默嘀咕,什么吉时不吉时的,在场有谁真把这场虚伪的联姻当回事了?
步伐加快。
东宫的门槛极高。
姜月萤低头仔细瞅着地面,生怕不小心踩到裙摆出丑,就在这时,一双修长骨骼分明的手落到她手边,示意她搭上去。
袖管艳红如火,手指带有薄茧,不用猜也知道这是太子谢玉庭的手。
新郎扶着新娘下轿走路理所应当,可是这举动出现在谢玉庭身上就很古怪,这家伙有这般好心?
姜月萤半信半疑,但为了不摔倒只好把手搭上去——
岂料还没碰到他的手背,谢玉庭立马把手收了回去。
姜月萤懵了。
不到一息,隔着红盖头,那双修长的手再度伸到她面前,姜月萤下意识把手覆上去,结果谢玉庭故技重施,又把自己的手抽了回去。
姜月萤的手再度扑空。
岂有此理,居然耍她!
姜月萤从未见过如此幼稚的人,居然在大婚之日玩这种小把戏,没脑子吗?
气恼之际,她猛地收回自己的手,决定不理谢玉庭,又想到真正的安宜公主不可能如此好性情,继而抬腿踹了一脚对方的喜服,以示恐吓。
一声短促的低笑传进耳中,姜月萤脑中立马出现谢玉庭轻佻散漫的脸庞,不由得嘴唇噘得老高。
烦死了。
谢玉庭似是逗弄够了,扶着她的手跨过马鞍火盆,这一次握得很稳当,没有故意使坏。
姜月萤暗暗想,传闻果真不错,梁国太子谢玉庭桀骜不驯,性情顽劣,是个十分不好相与的主儿。
两人拜过天地高堂,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恭贺声中夫妻对拜,主令一声吆喝,送入洞房。
他们齐齐松了口气。
宫婢引路,穿过回廊来到东宫的内院,南苑主屋就是他们的寝殿新房,天黑薄云遮蔽月光,姜月萤顶着盖头看不清周围,路过院落的时候,嗅到淡淡的桂花香气。
是她最喜欢的味道。
昔年藏身冷宫,那地方是姜皇宫里最冷僻的地界,里面的废妃和宫人皆孤漠寡言,没几个人有闲情逸致养花弄草。唯有几株百年的桂花树长盛不衰,每年花期清香四溢,姜月萤时不时会打水浇灌,裁剪花枝。
没想到东宫的主院也栽有桂花树。
姜月萤紧绷一整天的身躯微微放松。
进屋后,姜月萤坐在床榻前,等待谢玉庭招待完宾客,再来掀盖头喝交杯酒。
月色透过窗纱漏在地面,晕开皎洁。
几缕夜风吹动明艳的红盖头,姜月萤低头盯着一摇一晃的盖头流苏,思索着如何应对谢玉庭。
新婚夜就提出日后分房睡的话,谢玉庭会答应吗……好歹他也是一国储君,被新婚妻子如此下面子会不会恼羞成怒?
谢玉庭此人轻浮自大,不服管教,跟他对着来恐怕会
激化矛盾,倘若先圆房哄对方高兴,再提出自己身子不适,日后……不行,姜月萤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她总是以自己的思维去想事,险些忘记自己现在是安宜公主姜玥瑛,真正的安宜公主怎么可能委婉着来,恐怕都不会跟谢玉庭圆房。
对,如果是真正的安宜公主,新婚夜只会做一件事,把谢玉庭打出门去。
姜月萤搓了搓手,缓缓站起身,突然身子一顿,想起自己压根不会打人。
她来到门前,一咬牙,从屋里把青铜门闩落下,让屋外人没有机会进来。
东宫的门闩比寻常木闩坚固,一般人休想强闯入门,谢玉庭总不可能在新婚夜大动干戈请人来破门。
惹不起但躲得起。
跋扈公主做什么都可以,新婚夜把太子关在门外怎么了?
就算谢玉庭会动怒,她也可以借机跟人大吵一架,如此一来就有充足的理由与他分房,从此互不干涉,各过各的。
说服自己以后,她心安理得坐在榻上,把头顶的红盖头直接掀了下来。
俯身整理卧榻,床上洒满了桂圆花生等干果,姜月萤素来勤俭惯了,用手捧着干果挪到桌案上,以免掉在地上浪费。
一条雪白的巾帕搁在床榻正中央,拿起雪帕,姜月萤想到出嫁前宫里派来教导房事的嬷嬷说的话,脸面不自觉一红。
对方还塞给她一些小画册,姜月萤看得面红耳赤,急匆匆的给销毁成碎片。
听说做那档子事不会好受,姜月萤瞥了眼严严实实栓紧的门闩,心里愈发踏实,幸好今夜不用承受那些。
整理完床榻,她来到烛台前熄灭灯火。
正中央案面燃烧一对龙凤花烛,是整间屋子最亮的蜡烛,按照习俗新婚夜的龙凤花烛不能熄,燃至天明方为和顺,中途熄灭乃是不祥之兆。
姜月萤把小蜡烛尽数熄灭,没有碰那对龙凤花烛。
咚咚——!
门板剧烈晃动。
姜月萤身子一抖,连忙扭头看向门板。
屋外的谢玉庭嗓音懒洋洋,调笑道:“想不到公主如此羞涩,洞房花烛夜连门都不让入?”
姜月萤故作凶狠:“滚,本宫才不会与你同寝!”
门外忽然没了动静。
这般好打发?姜月萤眨眨眼,猫着腰小心翼翼凑近屋门,把耳朵贴上门板,听见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紧张的小脸霎时露出笑意。
还以为会大闹一场,结果谢玉庭就这么走了。
玉手抚上喜服外袍,正准备睡个安稳觉,突然耳畔听到一声巨响。
砰!
姜月萤大惊失色,猛然看向发出响声的窗户,眼睛瞪大,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堂堂一国太子,居然跟贼人一样从窗子翻了进来!
第5章 花烛小公主,你的脸红了
姜月萤几乎控制不住表情,胸脯一起一伏,直勾勾盯着翻窗进来的太子殿下。
黯淡烛火为他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衬得玩世不恭的面容多了几分柔和,身后是窗外明亮月光,他逆光站在窗畔,墨色发丝勾起晶莹的银辉之色。
如同被月光淋湿。
谢玉庭也不恼被关在门外,拍了拍身上不小心沾上的尘土,大摇大摆往桌前一坐,把两盏交杯酒满上,正要开口,突然一愣。
“你自己把盖头掀了?”
红色金丝鸳鸯红盖头丢在角落,姜月萤俏丽的面容没有一丝遮挡,在灯火下显露出洁白的肌肤,乌黑黝亮的眼睛,眉心有一朵朱砂色的花钿。
煞是动人。
姜月萤不敢相信,这家伙怎么跟没事人一样?
“你有病啊,本宫说不让你进门没听见?”
谢玉庭支颐而坐,笑眯眯:“公主殿下好生无情,哪有洞房花烛夜把夫君赶出门的道理,若是不小心走漏风声,日后我在京都还有什么威严,我的一世英名怎么办?”
你本来就没有英名。
姜月萤腹诽,谢玉庭不会觉得他在京都名声很好吧?
谁不晓得梁国太子谢玉庭不学无术,纨绔恶劣,坏名声都从北梁传到南姜,这家伙居然还恬不知耻惦记自己的威严,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她提高语调,凶巴巴说:“你有个屁的威严,谁不知道你德性似的!”
语罢,用力一跺脚。
说完忍不住夸自己,真棒,够凶狠。
“你好歹是一国公主,说话居然如此粗鲁,”谢玉庭连连摇头,“新婚夜就不能说几句好听的?”
姜月萤板着脸不理他。
这种人越理他就越来劲儿。
谢玉庭站起身,将一杯酒递给她:“不掀盖头总得喝交杯酒,拿着。”
姜月萤不接。
酒杯被硬塞进手里,姜月萤瞪人:“我不想喝,你滚出去!”
谢玉庭仍旧一副有恃无恐的散漫模样:“你以为我想和你睡吗?今日若是从这间屋里走出去,明日那帮老不死的就得参孤怠慢姜国公主,到时候又得被我母后抓到后宫念叨,你能替我去?”
原来如此。
姜月萤听明白了,这怂包是怕今日不回新房被皇后责骂,所以宁愿翻窗也要进来。
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家伙,被自己母后骂两句怎么了?
事已至此,不如跟谢玉庭说个清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