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甘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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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会面
“你我都不甘于平凡, 若不是如此, 你又怎会选择蔺辉?他曾经给不了的东西朕可以。”蔺郇盯着她, 像是深渊在吸引悬崖边上的人,充满着诱惑力, “朕为王你为后, 你我二人名扬天下,青史留名,姚家自然也可以重新攀上权力的巅峰。”
她毕生追求的都是一个太平盛世。她幻想中的场景应该在她与蔺辉的垂垂暮年, 两人一起携手站在太极殿的正门口,眺望这万里山河。一生辛劳, 但能换得江山安稳,也足慰平生。
可那个存在于心底的梦想随着蔺辉的死去彻底破灭,像是一直燃着的红烛, 火焰猝然熄灭,断得干脆利落, 只余青烟寥寥。
蔺郇的确很懂她,男女之情刺透不了她那防备深重的心,但那残缺的“青烟”可以。
姚玉苏眼前一下子浮现出了她想要的场景, 这一次, 触手可及。
“玉苏,朕若得你为后,定然不会让你失望。”他起身走到她的面前,弯腰半蹲,仰视着她沉默的面容。
此刻, 他的世界,她俯身可及。
“这天下,不会再要我这样一个女主人。”她低头看着他,轻轻说道。
“会要。”他双手搭上她膝盖上的手,温暖的大掌一覆上去便给了她真切的幻想,“他们能接受你第一次,朕自然可以让他们再接受你一次。”
这天下是他打下来的天下,他不是守成的君主,他注定要开疆辟土做一些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事情。
“只要你配合朕,朕让这一切如你所愿。”他抓紧了她的手,像是在给她孤注一掷的勇气。
答应他吗?
多么疯狂的念头啊。若此时这屋子里有第三人一定会被吓得失心疯。
可为什么她心里有些蠢蠢欲动呢?她那颗沉寂已久的心又开始活泛了起来。
“你有足够的时间思考,但这一次你若应了便不能再像上次那般背信弃义了。”他读懂了她眼里的挣扎犹豫,并不催促她下决定,反而松开手站起身来。
沉默紧张的氛围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若是仔细听来,定能听到“咕噜咕噜”冒泡儿声,那是热血在骨子里冲撞的声音。
她双手相互拽紧搭在膝上,体内有两股力量在做着拉扯。
“泽愚。”她忽然抬头喊道。
“在。”他站得挺拔。
“我不喜欢开玩笑,若你是像蔺轲那般存心捉弄我的话,你知道我的脾气。”她面色黑沉沉地盯着他,从未将这副面孔示于人前,“或者你是为了试探我才说出这番话……我敢在此起誓,你有生之年都不会轻易摆脱我。”
她或许争不过他,但她却有足够的能力让他坐卧不安。
蔺郇并未被这样的话吓住,他微微一笑,转头拿起一盏茶,抬手摔下。
姚玉苏侧头,闪过破裂的瓷片。
他从地上拾起一块瓷片,用锋利的一角割破了自己的手指。
“你这是在做什么!”她震惊地站起身。
他上前两步,端起她手边的茶杯,抬手,将手指尖的血灌入杯中,茶水立刻变了颜色。
她讶异地抬头看他,他举起茶杯对着她扬起嘴角:“朕敢起血誓,若心里存着半分要害你的心思愿暴毙而亡。”说完,他端起茶杯饮了半盏。
姚玉苏惊讶地回不过神,她还从未见过如此暴力血腥的剖白,太吓人了。
“玉苏,你敢饮完这剩下的半盏吗?你敢起同样的誓吗?”他将茶杯递出,眼眸晶亮地盯着她。
……
那晚过去有三天了,姚玉苏还是会突然从梦中惊醒,浑身发汗。
她从未见过那般炙热赤忱的起誓,比什么山崩地裂海枯石烂要有冲击力得多。
她眼前时不时地就会闪过他那张坚毅笃信的面庞,像是知道无论是今日还是明日或是以后的某一天,她一定能主动站到他身旁来。
他到底是什么变的?她抱头痛想,怎么也想不通哪颗石头缝中能蹦出这样的怪物来。
“主子,都准备好了。”红枣走到她的床前看她静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姚玉苏回过神,下床穿衣。
“监牢那边都打点好了吗?”她问道。
红枣道:“所有关节都打点了一遍,主子去过的事情不会被任何人知晓。”
“好。”
姚玉苏还是决定走一趟监牢,她有些事要从严氏嘴里确认一遍。
严氏所羁押的大牢是京城看守最严密的牢房,自修建三百年,只有一人成功越狱过。大理寺判的是年后处斩,因此严氏还能翻起风浪。
姚玉苏今日换了身行头,玉冠高束,两道剑眉凌厉气魄,白嫩的皮肤也被遮掩了几分,远远看去就是一位身材瘦削的公子哥儿。原江陪着她一道进去,此时正是中午,又逢年节,走动的人并不多。
越往里走阴气越重,兴许是最凶残的罪犯都关在最里面的缘故,那里有一股挥散不去的阴沉之气。
带路的狱卒将两人留在原地,指了指对面的牢房,道:“就是她了,抓紧时间。”
“辛苦了。”原江掏出一片金叶子递在狱卒的掌中,这里的狱卒是被贿赂惯了的,稍稍觑了一眼便知价值几何,笑了笑,“那两位先忙着,我去路口等着两位。”
姚玉苏朝着他微微点头,已示谢过。
对面的监牢里一位身材羸弱的女子垂头坐在那里,三人在她门口聊了这么几句她却头也不抬。
原江早有准备,他端来一把椅子稳稳地安置在地上。
姚玉苏落座,对着门内的人道:“你费尽心思请我来,不会就是想让我见你一面就走吧?”
女子抬头,凌乱的头发下是一张苍白狠戾的脸蛋儿,那双眼像是染了这世间最毒的汁儿,混浊无情。
姚玉苏眼里闪过惊诧,她知道严氏或许变了,但从未想过眼前的人居然是当初那个弱柳扶风满肚子奸计的她。
从前的严氏是一把小巧美丽的佩刀,虽然能伤人,但总是以观赏为主,并非利器。眼前这人,虽不言不语,但浑身却透着一股瘆人的寒意,像是飞入心尖的针,须臾间性命丧于她手。
“皇后娘娘的玉足是第一次踏足这样的地方吧?”她勾起嘴角,撩开发丝,“劳烦皇后娘娘来看望臣妾,臣妾给娘娘请安了。”
说完,她爬起身,对着姚玉苏遥遥一拜。
拜完后,她忽而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癫狂:“我忘了,我忘了,你不是皇后了,你是什么劳什子太夫人!”
姚玉苏挑唇看她,稳若泰山。
严氏自言自语了一阵,戏瘾过足了,才徐徐起身:“信已送出多日,你此时才来,莫非是觉得我是想害你?”
“贵妃心思复杂,且你我一年多未见,我已拿不准是敌是友了。”姚玉苏随手搭在扶手上,嘴角挂着笑意。
严氏双眼一眯,前朝倾覆,时移事迁,她居然还有这般皇后的架子,凭什么?
“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她心下不悦,扭过头不看她。
姚玉苏轻笑出声:“你愿意说我这一趟便来得值了,你若不愿意我就当来送你一程,你我相识多年,不来这一趟也说不过去。”
严氏恨死了她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从前、现在乃至她死的那天,她都不愿看见她这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你还有什么?你凭什么这么有底气?你忘了吗,你不是皇后了,你那高高在上的位置马上就要被人其他女人坐了,你以后照样要给她磕头请安!”严氏上前两步,拽着栏杆愤怒地吼道。
姚玉苏偏头一寸,躲过她的唾沫。
“严氏,若你还想让我帮你对付害得你落得如此地步的人,你就将一切说来,否则我这便走了。”姚玉苏不耐烦的道。
严氏大笑出声:“你走啊,你舍得走吗!你走了秘密就随着我带到地下了,你甘心吗!”
姚玉苏冷冷一笑,收袖起身,跨开一步便走了出去。
严氏以为她是吓唬她的,冷笑着看着她起身离开。
渐渐地,脸上的笃定散去了,她想要的结局并没有出现。
“哎!”严氏在后面喊她。
姚玉苏便当作没有听到,脚步丝毫不减,直接往门口走去。
“你回来,我说还不成吗!”
……
折腾了一刻钟之后,严氏终于乖顺了。
“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严氏靠着墙壁坐下,脸上已经平静了许多。
“陛下不能生子之事可是真的?”姚玉苏直切主题。
严氏轻轻一笑,意味深长:“我就知道你要问这个。”
“说。”
“真的。他很多年前就中毒了,那毒虽然没要了他的性命但却让他再也不能留后。”严氏点头。
那一瞬间,姚玉苏的眼中闪过明亮的光芒。
严氏与她缠斗多年,自然也清楚几分她的打算,扯嘴一笑。
“谁下的毒?”姚玉苏追问道。
严氏眼含笑意,轻轻吐字:“冯太后。”
“为何?”姚玉苏眉头一紧,万万没想到真相来得如此惨烈,“难道他们不是亲生母子?”
“亲生母子就不能操戈相向了?”严氏低头摆弄自己的指甲,里面黑黢黢的,丝毫不见她从前纤纤玉指的模样,她吹了吹,道,“冯太后有一姘头,两人生下了一个儿子,那儿子深得蔺郇的信任,说是心腹也不过分。冯太后与姘头本想毒死还是齐王的蔺郇掌控王府,但蔺郇福大命大,不仅活下来了,竟然还登基为帝,冯太后和姘头自然要转变心思了。”
“冯太后那姘头可是宋普宋太傅?”姚玉苏眯眼。
严氏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带欣赏:“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姚玉苏嗤笑一声:“哪有为别人儿子的婚事前后奔忙却对自己儿子的婚事置之不理的?”冯太后或许精明,但在这件事她露马脚了。
严氏笑着点头:“正是这个道理。”
“这一切你又是如何得知的?”姚玉苏问道。
严氏努了努嘴,不在意的道:“大人物有大人物的手段,我们这样的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消息路径。”
“你莫不是还要我猜?”姚玉苏双手搭在扶手上,往后一靠,面上浮现笑意。
严氏收起戏谑的模样,正色道:“人家于我有恩,我为何要卖了她来讨好你?”
“那我就再猜一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