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甘蓝
宋威若是太后的私生子,蔺郇要是抬抬手装作不知也就罢了,若他执意追究,宋普宋威都难逃牢狱之灾,太后就算不“病故”也得落个圈禁的下场。可若为高祖皇帝的私生子,那便一切都不同了,如今皇储未定,所有人都眼巴巴地望着皇帝盼他能变个继任者出来,如今不正是瞌睡一来枕头就来了么?
那到底谁的话才是真的呢?于姚玉苏而言,她更倾向于严氏的版本。
“祖父,此事你莫要参与了。皇嗣涉及重大,稍有不慎便引火烧身,咱们只做旁观者即可。”姚玉苏想了片刻,这趟浑水姚家淌不得,站得越远越好。
“你不说我也是这样想的,就算是高祖皇帝的私生子又如何,这天下难不成就真的要易主了?”姚国公也是个明白人,他看得透着呢,有人想要撬动陛下的地位还有得费劲了。
“我啊,就老老实实地忙军改的事,这些乱七八糟的咱们不掺和。”姚国公起身道。掺和也没用,以前这皇位还跟他们姚家有关,总得使把劲儿,如今真是隔岸观火了,落得个一身轻松。
姚玉苏也笑着起身,道:“祖父通达,正是如此。”
姚国公觑了她一眼,他这孙女越发能干了,竟然还表扬起他来了。
“玉苏儿,老夫不搅和进去,你也要离得远远的才好。”姚国公眼明心亮,一切都看在眼里,“陛下能走到今日自然有常人想不到的手段,你就别被他绕进去了。”
姚玉苏眉心一跳,有些怀疑祖父是看出什么来了。
“你老人家的话我听不懂。”姚玉苏是聪明人,聪明人便是该装傻充愣的时候绝不含糊,她道,“再过两天薛先生那里就要开课了,我得带着玄宝回庄子里去,京城的是是非非都与我无关,我是不会关心的。”
“那就好。”姚国公看着她,笑得意味深长。
姚玉苏双颊有些泛红,虽然她一贯处变不惊,但若是真让祖父看出点儿什么来也很是尴尬,还不如囫囵过去算了。
姚国公准备离开,姚玉苏上前相送。
“对了,若宋威是高祖皇帝的儿子为何宋普要隐瞒这么多年,而起还要被一个民妇当庭指证,这一切到底是谁在后面操纵?总得有人因此获利才对啊。”姚国公突然顿住脚步回头看她。
姚玉苏道:“祖父细想,若宋威的身份坐实,谁获利最大?”
“自然是宋威,他都是高祖皇帝的儿子了,陛下膝下空空,他自然是储君的最大竞争者。”姚国公摸了摸下巴,有些疑惑,“但看宋威在朝上的反应不像是事先知情的样子,他肯定不是幕后指使。这样看来,嫌疑最大的就是……”
姚玉苏见他还有再细究的意思,主动上前,伸手将姚国公往外扶了几步:“你老人家不妨回家慢慢想,左右就那几个人。”
“你这是在赶我?”姚国公一边往外挪步子一边转头看她,“我说玉苏儿,你是越来越不敬长辈了啊,哪有把人往外撵的道理啊——”
姚玉苏笑着,亲自送姚国公出了门。她知道这老家伙喜欢琢磨事儿,要是放任他在这里琢磨那指不定得磨蹭到什么时候去,还不如直接了当赶人走,反正祖父也不会记在心上。
……
倾盆大雨落下,春日里的恬静被黑沉沉的夜空压制。
姚玉苏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一身白色宽大的睡裙,湿漉漉的黑发铺在肩上,玉颜可人。她坐在梳妆台面前,红枣捧来干爽的帕子为她擦干。
“轰隆隆——”
屋外,雷声阵阵。
“等会儿去看看玄宝,他最怕打雷了,别又惊醒了傻坐在床上。”姚玉苏道。
红枣轻轻一笑,道:“是,奴婢知道了。说起来小主子天不怕地不怕的,竟然还怕打雷,也不知道是像了谁。”
镜子面前的人睫毛一颤,随意地拨弄了一下耳边的碎发。
待她的头发擦得半干,红枣去了玄宝的寝屋。
姚玉苏拿起了桌面上的梳子缓缓梳了起来。她一边梳发一边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虽旁人百般称赞恭维,但她还是在自己的脸上看到了岁月留下的痕迹。放下梳子,她用手指碰了碰眼角下方的小细纹,不得不说看起来的确有点碍眼。
屋内寂静,正是细思的好时候。她又想起白日的事情来了,几番思索,她还是认为此局乃是太后和宋普为陛下所设的。明着是指控宋普夺子之仇,实则却是有意袒露出高祖皇帝有私生子一事,这一招颇有些指东打西的意思。但蔺郇乃是战场上搏杀出来的皇帝,兵法诡谲尚可驾驭,他能勘不透这点玄妙吗?
姚玉苏缓缓地梳着头发,有些为冯太后可惜。明明两个都是亲生的,非要踩着一个当垫脚石将另一个往不合适的位置上推,何苦来哉?
忽然,她心头一动,想到了自己与玉珺。是不是父母都会偏爱小的那个一些?
“咚咚咚——”房门突然被敲响。
定然不是红枣,若非屋内有旁人在,她进出从来不需要敲门。
姚玉苏起身,随手拉下屏风上搭着的外套披在肩头。她一步步朝房门口走去,想通过门上的影子来判读来人是谁。
“咚咚咚。”又是三声沉闷的敲门声。
突然,福至心灵,她想起了什么。
门内和门外就像两个世界,一边是春日慵懒的夜晚,一边是磅礴无情的暴雨。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搭上房门,使力往回拉开。
“呼——”
门外的风吹鼓了她的睡袍,半干的发丝也随之飘摇。
她的寝屋门外站着一个湿漉漉的黑色影子,这影子浑身都沉浸在了黑暗里,唯有一双虎目明亮得让人感觉到一股灼热。
正如她所想,能在深夜造访却不影响她这一府守卫的,也只有他了。
“朕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到你这里来。”他手里握着一把黑伞,却从头到尾都没有撑开。他看着眼前的女人,胸口有一股热流在来回激荡,让人想要找到一个出口将它放泄出来。
“我也没有问啊。”她双手搭在门上,还维持着开门的姿势。
“轰隆隆——”
雷声阵阵,两人像是塑像一样彼此伫立对视,谁都没有对这样的突然见面感到手足无措。
雷声过后,一场更强烈的风席卷着雨水而来,他伸手将她的肩膀一推,带着她闪身入了门内,将一切的风雨都阻绝在了门外。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可能会有二更,可能……
为了鼓励大家看我的二更,我决定对在二更下面留言的前20位小伙伴派发小红包~
因为二更时间不定,所以这个红包完全看运气了,说不定正是你打开此章的时候呢~
第45章 同屋
屏风后面雾气缭绕, 水声阵阵。
姚玉苏坐在桌旁煮茶, 外面风雨飘摇,屋内焚香安宁。
水声停了。须臾,蔺郇披着宽大的袍子走来,还未近前便闻到了一阵茶香, 清甜中带着一股微涩。
“借了你的地方,打扰了。”他双手一展,不请便落座,心情已经十分舒畅。
姚玉苏用汤勺舀了一勺出来, 茶水滚烫喷香,一与空气结合便将整间屋子都染上了茶香。
“喝杯热茶暖暖身。”她放下勺子, 将茶杯推到他的面前。
蔺郇嘴角一扬, 看向她:“先不急着喝茶。今日朝上之事,你可听说了?”
她一头散发披在肩头, 失去了平日的端庄矜持, 白色的袖笼滑至肘窝, 露出一截白皙的胳膊和纤细的皓腕, 引人遐思。
“听说了。”她单手搭在桌面上, 皓腕下垂,腕间的镯子也轻轻滑落到骨节的地方, “陛下若是因此心里不快也实属正常。”
说句实在的,冯太后要将宋威生拉硬拽上那个位置,不过是想让他死得更快些罢了。
“那你怎么看的。”他眼神下滑,落到她随意叩在桌面上的手指。是他失去理智了吗, 为何连她的手指都能牢牢地锁住他的目光。
姚玉苏心里转了一个弯,她不准备将严氏告诉她的话表露出来,这样太危险了。
“有几处不合常理的地方,不知道下这盘棋的人注意到没有。”她就凭着展现在人前的这些线索分析道,“其一,高祖皇帝若真的与人生下孩子为何不留在自己膝下教养,他并非恐妻之辈,就算太后心有芥蒂,但想必不会阻挠高祖皇帝父子团圆;其二,就算高祖皇帝不想将私生子带回王府教养,那他完全可以将孩子托付给其他可信之人,为何要放在眼皮子底下长大,难道就是为了看着他吗?既然如此,他就不担心被人发现?若是有被人发现的风险,为何当初不直接将孩子认回自己的名下,这一点有矛盾之处。其三,既然高祖皇帝不愿将孩子的身世披露于世,为何不处置孩子的母亲?她是唯一的知情者,处置了她就算别人怀疑孩子是他的也无证可查。”
说完后,她握起了小巧的茶杯,轻轻地吹了吹茶水,似乎笃定了宋威并不是高祖皇帝的私生子。
蔺郇扬唇,虽佩服她的洞察力,但也不得不指出:“这是推测,一切没有根据的推测都站不出脚跟。你不知道人性有多么复杂,他在那一刻做的决定也许就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这一点,姚玉苏也不得不不承认。她微微一笑,点头认下:“我只是说出我的看法,不能证明这就是真相。”
“你想知道真相吗?”他看着她问道。
“想。”
“回答得太快了。”他眉梢顺扬。
姚玉苏眨眨眼,不明白。
她是极为小心的人,一边要和他合作,一边又不想引起他的猜疑,在这件事上她本应该保持距离的。但她为了误导他,让他以为她不知道内情,所以作出很感兴趣的样子。
“严氏就没跟你说点儿什么?”他低头握起茶杯,嘴角勾起了笑意。
她脸上的淡然渐渐散去,眼神恢复警惕。他知道她曾去监牢里找过严氏。
“要是没有朕的授意,你以为严氏可以活到现在?”他抿了一口茶,觉得有些苦,皱起了眉头。
姚玉苏无话可说了,这一切都在他的算计当中,她还能挣扎什么。
见她似乎有些失落,他放下茶杯握上了她的手,将她的手指一个个分开,再准确无误地插入他的指缝中,十指交扣。
和预想中的一样,她的手指细腻得像是羊脂玉,还带着淡淡的凉。
“朕想让你知道的你一定会知道。”
他借严氏的口说出了隐瞒多年的秘密,既避开了他当面剖白的窘迫,又让她如愿得知了真相,两全其美。
“玉苏,知道了这么多肮脏的事情,你害怕和朕一道吗?”他纠缠着她的手指,嘴上问的一片风轻云淡,实则却是将她牢牢地绑在自己的掌心,不愿她轻易抽身。
她展颜一笑,像是风吹皱了一池的春水,波光粼粼。
“你是以为我之前生活在一片净土之中吗?”她笑着问。
她和他都是在魑魅魍魉中打滚前行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沾染了鬼气,哪里还像平常人那般洁净如镜。再说了,她要是没有点儿让人畏惧的手段,还能和他今日坐在这里对饮闲谈吗?
蔺郇的心口升起了一股热意,眼前这般嬉笑怒骂全是风景的女人让他心潮澎湃。想遇高山,便不能做丘土。他遇见了这一辈子的“高山”,能和他琴瑟和鸣,能和他一起去见识这世间一切壮阔的风景。他誓死要守住。
忽然,他手往回拉,在她失去平衡倾身向他的同时他也主动向前。
与之前的那个吻不同,这一次他撇开了克制,热烈而激动。
他一路淋雨而来身上却依旧火热,覆上她的唇,同样带着难以忽视的热度。唇瓣摩擦,仿若雷电下降,两人俱是一颤。
大掌抬起,他轻轻盖上她明亮的双眼,不想让她见到这般凶狠的他。
唇关失守,她轻轻闭上眼,拽紧他手指的手主动泄去了力道。
吻不够,即使将她整个人吃下去也不能缓解他的饥饿之感。他突然退后一步,双手将她抱了起来。
白色的睡裙在空中滑过一道优美无助的弧线,她双臂环上他的脖子,眼眸灿若繁星。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两人的目光里都是不再掩饰的野心和欲望。
大步提起,他抱着她往红木大床上走去。
身后,帷帐轻拂,遮掩了一室的羞涩。
……
半夜醒来,她察觉脖子下垫着一支厚实的胳膊。转头看去,他安静的睡颜展露在她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