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甘蓝
内务府大臣俞志庆回禀道:“启禀陛下,这是小璃国为陛下寿宴那日呈上的节目。小璃国以巫师为尊,他们能摆阵作法,逢凶化吉,小璃人颇为推崇。”
“乌七八糟,都是些什么玩意儿——”蔺郇一听便黑了脸,他不信什么巫术巫师,觉得那是装神弄鬼的东西。
“臣这就将此节目从单子上划去。”俞志庆见圣颜震怒,赶紧道。
“慢着。”蔺郇突然想到刚刚苏志喜的话了,他侧头看旁侧的人,苏志喜正微微点头朝他示意。
明知他不爱巫师之流,却公然将此节目写入了贺寿的单子,这其中定然是有人授意。
“留下吧,朕也看个稀奇。”蔺郇收回目光,改了主意。
俞志庆悄悄瞥了一眼苏公公,见他微微一笑,心里略微有了底气。
待俞志庆离开,苏志喜主动上前认罪。
“奴才自作主张,请陛下责罚。”
蔺郇一猜便是如此,他问:“所以你方才那般神明之说便是由此而来?”
“以巫师之说来认定太夫人的身份,就算是旁人不信也不敢置疑,否则便是要遭到天谴。”苏志喜道。
“朕乃天子,推崇巫术,恐非吉兆。”蔺郇摇头。作为皇帝他思考得更深远,用巫师这一招的确可是省事儿许多,说不定为了增加可信度还能制造一两起事故,以奠定巫师的地位。但此事一过,民间定然会刮起巫术这股风,上行下效,整个大齐都将沦为巫术的信徒,到时候皇帝还有何威信?皇权还如何集中?
苏志喜脸色一难,他只想到了如何成全陛下的痴情,倒是忘了这一茬儿了。
“陛下恕罪,是奴才思虑不周。”苏志喜“噗通”下跪。
蔺郇眯眼,沉下心来思索。
小璃国,巫师。
“起来吧,下不为例。”蔺郇抬手。
苏志喜起身,道:“那奴才这就去将巫师拜寿撤下?”
“不急。”蔺郇沉思。巫师当然可以利用,就看是“捧”还是“摔”了。
——
皇庄这头,姚玉苏派人往薛先生的居所送了不少物件,都是那日她闲逛了一圈后认为薛先生夫妇能用得上的东西,不算贵重,但胜在心意。
红枣盯着下面的人将东西打包成箱,看着箱子送上了马车才回了屋子里来。
“主子也太好脾气了,奴婢看那日薛夫人似乎对主子很是无礼,主子竟然还这般照顾他们。”红枣叹气道。她是最见不得姚玉苏受委屈的人,区区一个民妇,也敢对朝廷命妇这般无礼,想来都让人觉得不爽。
“莫要在背后议论人。”姚玉苏站在窗边侍弄花盆里的花草,显然并未放在心上。
红枣上前道:“主子虽敬重薛先生,但也不是怕了他。薛夫人怎敢如此无礼呢?主子没听小主子回来说吗,薛夫人时常让他们帮着干活儿,不是挑水就是除草,他们是去念书求学的,可不是去做活儿的。”红枣以为,那个薛夫人看着脾气不错,实则却是一个没规没矩的人,纵然是山野之人但因着薛先生的缘故也好歹受教了几分吧,怎可如此不把主子放在眼里呢?
姚玉苏回身,惊讶地道:“你什么时候也如此死板了?念书之余做做农活有什么不可,只要没受伤就行。”
“奴婢是气不过。”红枣憋闷。
“气不过什么?就是因为她没有像旁人那般对我卑躬屈膝刻意逢迎吗?”
“她——”
“红枣。”
红枣深吸了一口气,道:“奴婢就是为主子打抱不平,不仅是她,还有其他人,主子可记得上次见着昌邑侯夫人的场景?她从前是什么身份,跟在主子后面讨好卖乖,如今成了侯夫人就真以为可以和主子平起平坐了,她算个什么东西!”
原来惹怒红枣的并不是薛夫人的态度,而是姚玉苏的处境。
姚玉苏一贯对红枣红杏要求甚严,她二人也不敢在她面前多花,如今红枣一吐为快,姚玉苏却没有责备的意思。
“红枣,我不觉得委屈。”她放下剪刀,上前一步握起了红枣的双手,“薛夫人的态度,傅云芝的转变,这些都不能影响我。”
红枣撇开头,眼含泪光:“主子不觉得委屈,奴婢替你不值。陛下明明说过要……”
“红枣,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姚玉苏笑着放开她的手,转头捡起了窗台上的剪刀,继续慢条斯理地按着自己的心意修剪花枝,“沉住气,这样的时日不会多了。”
窗外,秋意弥漫,又是一年收获的季节要来了。
第62章 巫师
去年陛下万寿姚玉苏称病不出, 蔺郇差点没有郁闷得跳河了,如今两人关系非比寻常, 他知道她肯定是要赴宴的。
“陛下,这块玉玦如何?”苏志喜面前是一排样式各异的玉玦, 都出自能工巧匠,乃御用之物。
蔺郇瞥了一眼, 觉得青色太素雅了,道:“换那块血红色的。”
“是。”苏志喜捧来血红色的玉玦将它挂在蔺郇的腰间。
蔺郇如此重视今日这般场合,苏志喜也只以为是因为各国各地都要来人贺寿的缘故,并为作他想。
宫里从拂晓就开始忙开了,今日的宴席从早到晚,一丁点儿也不能有错。
许妃本以为这般重任一定会交到她的头上来, 就如往常一般,可没想到这次却是由陛下亲理, 文妃从旁协助。
“说来都怪姚玉苏, 要不是她毁了本宫主办的灯会,陛下哪里会怀疑本宫掌事的能力。”许妃坐在镜面前,一边抚着额发一边恼恨地怨上姚玉苏。
“娘娘莫要多想, 文妃毕竟是有功之人,她为了太后命都丢了一回, 陛下怎么也得给她一些体面不是。”为她梳发的大宫女悉心安慰道。
许妃脸色一变, 放下手, 道:“这都是老黄历了, 就不能翻篇儿吗!”她要是能怀孕, 还轮得到文妃什么事儿!再说了,孩子是救太后掉的还是本来就没有坐稳胎这谁说得准呢?指不定就是文妃自己设计的一场苦肉计。
大宫女慌忙下跪:“奴婢说错话了,请娘娘责罚。”
许妃一口气顺过来,知道不关她的事儿,瞥了一眼:“起来吧,动不动就跪,本宫有这么吓人不成。”
“谢娘娘恩典……”
“给本宫梳个好看点儿的发髻,今日命妇宫妃都齐聚一堂,本宫定要一举夺魁才行。”许妃轻哼了一声,照着镜子,顾影自怜。
宫里的女人向来寂寞得很,纵然国色天香美若天仙,但要是无人欣赏便只得独自凋零,故而这样的场合便是大家一展所长的好机会,无论是什么品级的宫妃,都是铆足了劲儿打扮,即使吸引不了皇帝的注意,好歹众妃齐聚的时候也不能落了下风。
因今日有表演,前朝后宫合在一殿欢庆,左边朝臣右边家眷,难得的欢聚一堂。
姚玉苏是和淮王前后脚到的,两人各自落座,点了点头便算是问过了。
玄宝看了一眼御座右手边的女眷,默默地走向了对面的男人堆儿。
“这就对了。”淮王见他过来,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玄宝仰头道:“淮王殿下,母亲说了,今日人多你要负责照顾我。”
淮王:“……”他惊讶抬头看对面的女人,她坐在那里对着他微微点头,用意不言而喻。
“玄宝,你可不要像学你母亲那般讨厌。”淮王板着脸道。
玄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抬腿就朝姚玉苏的方向走去。
“哎——”淮王口头阻拦不及,见他已经走到殿中央去了。
“陛下驾到!太后驾到!”
淮王暗道一声“糟糕”,赶紧冲上前去将走到一半的小公爷给扛了回来。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满殿下跪。
蔺郇扶着太后进殿,早已看见淮王的小把戏,瞥了他一眼,不作评论。
待皇帝和太后落座,众人这才起身。
“今日是朕的寿辰,特地设宴同庆,诸位不必太守规矩,随意些便好。”蔺郇笑着说道。
“陛下登基两载,免杂税除徭役,整军务改河道,造福天下,实乃万民之福。”右丞上前,历数功绩,率文武百官贺寿,“臣祝愿陛下福如东海绵长,寿比南山青松!”
说完,他站处序列,领着百官跪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整座太和殿都回荡着这般沉厚的声音,令人振奋。
蔺郇起身,端起面前的酒杯,将气息沉入小腹,朗声道:“朕治理天下,靠的便是诸位栋梁的鼎力支持,这杯酒,咱们君臣同饮,愿大齐江山稳固,千秋万代!”
众人齐齐举杯,同道:“愿愿大齐江山稳固,千秋万代!”
说完,君臣同饮,一滴不剩。
见此场景,坐在太后身侧的许妃又是激动又是憧憬,她握着酒杯跃跃欲试。
“主子。”身旁的宫女弯腰提醒她。
丞相能率百官向陛下贺寿,后宫却只有皇后能率众妃向陛下贺寿。从前她一家独大,兴许还可以趁着陛下没有立后骄纵一把,但如今文妃与她并肩而立,两人同居妃位,并无上下之分。
许妃将酒杯握紧,恼恨地扫了一眼对面的文妃,生生地按下了这股子冲动。
酒过三巡,蔺郇抬手,示意歌舞可以开始了。
第一支歌舞是由宫里的乐庭司表演,一众身着淡紫色纱裙的女子翩然而至,如同仙女下凡,顿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她们排演的是南方的采莲舞,背着竹篓光着脚丫子,翩跹美丽,迷醉人心。而这其中又以为首的舞姬最让人移不开目光,她身子柔软妖娆,舞裙露出了半截细腰,白嫩可人,微微晃动,便让人神魂颠倒。
宫里的娘娘都警醒了起来,一边盯着那舞姬一边用余光观察陛下的反应。
下方,淮王本来还沉醉在这翩翩的舞姿中,可待他看清了领舞的舞姬之后,整个人都激灵了一把。
姚玉苏端着酒杯把玩,桃花眼微微上挑,不动声色地瞥向那灵动的身影。
御座之上,蔺郇微微闭眼,额角冒汗。
待今晚一过,他定要让这女子身首异处。
许妃看着看着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歪向一边,问旁侧的怜嫔:“我怎么瞧着这舞女这么眼熟啊?”
怜嫔入宫前也爱光顾余晖堂,自然一眼就识出这领舞的女子正是之前余晖堂的台柱子——玉玲珑。她出演的《惊梦记》广受好评,叫好又叫座,当之无愧的花旦。可不知出了什么变故,在她进宫前玉玲珑就已经不在余晖堂登台了,听堂主说是回家省亲去了,可没想到会在宫里见到这位出名的花旦。
“姐姐,是玉玲珑,余晖堂的台柱子。”怜嫔小声地回应道。
许妃蹙眉:“戏子?”许妃没有看过《惊梦记》也不知道余晖堂,故而不晓得玉玲珑的大名。
“是。”
“怪不得举止这么妖媚,原来唱念做打都是本行啊。”许妃嘲讽一笑。
怜嫔挺喜欢看玉玲珑的戏,听了许妃的话不敢苟同,默默地收回了半边身子。
一舞罢了,舞姬们纷纷退场。
蔺郇装作随意地瞥了一眼姚玉苏的方向,见她嘴角含笑,与旁桌的建和公主谈笑风生,心里越发没底。这玉玲珑是他弄进宫来的没错,但他的本意只是不想让与她这般相似的人登台献艺罢了,并没有娇藏于宫的打算啊。
“去把人羁押起来,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许和她接触。”蔺郇心里恼恨,这玉玲珑能摆出这一道,想必也是个不安分的女子。
苏志喜收到旨意,默然退出。
姚玉苏侧头,见苏志喜匆忙出去,便知他去向何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