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甘蓝
苏志喜摸不着头脑,这是出什么事儿了?难不成里面打起来了?
蔺郇急得跳脚,矮桌上的茶壶茶杯通通被他的动静掀翻在地,他一脸焦急地看着姚玉苏,道:“你刚刚说自己怎么来的?差点儿摔了一跤?要不要紧啊,朕宣太医给你看看吧?”
很好,她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陛下此时的感受便是我听到你坠马受伤时的感受。”她呼了一口气,终于解了心中的郁气。
“这不是重点啊!”他急得不知所措,甚至单膝触地,跪在她的身前,“你有不有不舒服的地方?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朕?前些日子累到你了,是朕错了,你现在想要什么就说,朕一定满足你。”
姚玉苏本来心中大块,但一看他这副着急的模样却又觉得好笑、心疼。
“你起来啊。”她揪了一把他的胳膊。
他摇头,半跪着仰视她,真心实意地道:“朕知道哪里错了,你不要生气。”
“不气了。”她无奈放过他。
他松了一口气,这才站了起来,然后便是欢天喜地地满屋子乱蹿。
“朕有儿子了……”
“朕马上就有儿子了!”
“给他去个什么名儿好啊?”他忽然转头看他,煞有介事地道,“朕听说民间要给孩子取贱名才养活得大,我们给他取个什么小名好啊?”
“傻缺。”她嗤笑一声。
蔺郇皱眉:“胡说!这算名字?”
“我说的是你。”她抬手,指了指他,“你瞧瞧,你这般不庄重地模样哪里像个帝王。”
的确,他此时穿着寝衣,披头散发,脚上又没有穿靴子,若不是一身帝王气还在,跟街头讨饭的乞丐有何区别?
他忽然停住了,不再团团转。
她好奇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下一步又会有什么惊人之举。
蔺郇轻轻握住双拳,一紧一松,像是做好了什么准备似的,朝她走来。
“玉苏,有件事朕要跟你坦白一下。”他想用云淡风轻地口吻说出来,但因为在她面前撒谎确实不是他的强项,所以有些别扭。
她微微往后一靠,如今“母凭子贵”,地位自然是非同一般了。明明知道他要说什么,但她还是装作不知道的“嗯”了一声。
“嗯?”
他诚挚地看着她,坐在她身旁,握着她的手道:“关于朕被太后下毒不能有子嗣一事……”
“你是骗我的。”她眯起桃花眼,几乎是笃定地口吻。
“不不,是真的,当时焦氏便是因此没能诞下孩子。太后给朕下的毒,十分剧烈,与朕……交欢的女子也不能幸免。”他看了她一眼,担心她会吃醋。
姚玉苏挑眉,不否认她心里有些酸意,但这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他们都应该放开。
“所以当时焦皇后就算不替我饮下那碗汤,最后也不能顺利产子?”
“是。太后打的便是想要我断子绝孙的目的,所以焦氏的孩子是注定活不成的。”他点头。
不知为何,她忽然松了一口气,像是背负在身上的包袱突然轻了一层。
“那我现在——”她又突然想到了自己,低头看自己的小腹,“难道——”
“别怕,这就是朕要跟你交代的第二件事情。”他握紧她的手安慰她,“朕所中之毒已经被黄老岐解了,但为了蒙蔽太后,朕一直装作毒未解的样子,每年还会暗地派人去寻求解药,以此让太后宽心。”
她微微闭眼,对于他的遭遇表示同情,对于被他拉上贼船的自己也稍稍同情了一下。
“那你之前对玄宝说的和对我说的,都是误导了?”她睁开眼,平静地看向他。
被她这样的眼神盯着,蔺郇喉咙一紧,浑身都泛起了汗意。
第72章 出手
因着蔺郇坠马一事, 朝中流言四起,有人认为正是因为没有听从三苦大师的建议所以才导致陛下遭逢此难。
“陛下龙精虎猛, 且是马背上厮杀出来的,怎么会无故坠马?”
“马有失蹄, 陛下一时分心坠马也是有可能的……”
“这么多年都安然无恙,为何在巫师们作法之后才发生这样的‘偶然’?诸位细想, 难道不是命格在作怪吗?”
此言一出,众人沉默。难道真的让他们同意一个前朝的皇后入宫吗?
乾元宫寝殿,蔺郇召来了老太师。
“朕请老太师来,是有一事想托给老太师去办。”
老太师眯着眼,半昏睡的模样,道:“陛下都计划周全了, 哪里还需要臣出什么力气。”
果然瞒不过老狐狸。
“那依老太师来看,朕此举是否妥当呢?”蔺郇笑着问道。
“姚家的女儿, 错不了。但陛下是否能和她琴瑟和谐, 臣就不得而知了。”
“老太师对她这般高看,她若知晓了一定会喜出望外的。”
“呵。”老太师笑出了声,满脸的褶子还是挡不住他脸上的笑意, 他道,“她不恨我才怪, 哪里会高兴我说这些话。”当年蔺辉与姚氏之间是他做的媒人, 今朝来看, 也不知这媒做得是对还是错。
蔺郇自然也知晓其中的故事, 只是过去的事情就留在过去吧, 他们还有很多“将来”要往前看。
“老太师,朕不妨给你透个底。朕的皇后之位,就是留给玉苏的。”蔺郇直言道。
对此,老太师也不意外,姚玉苏那般傲气的人,让她屈居妃位他才会感到意外呢。
他点了点头,表情都没变化一下。
“朕非她不可,这天下也非她不可。”
“陛下此言差矣……”
“她已怀有龙嗣,说不定就是朕的太子。”
老太师那双浑浊的眼睛终于张开了,他盯着蔺郇像在看什么古怪玩意儿一样,终年淡薄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丝的震惊。
“陛下所言当真?”
“凡与江山社稷有关,朕绝不开玩笑。”蔺郇郑重地道。
老太师沉吟了一番,微微点了点头,道:“如此,臣便不能袖手旁观了。”
若只是一个皇后之位,他没有出面的必要,是她或不是她,皆可。但皇嗣非比寻常,尤其是在如今的局面上,陛下太需要一个皇子来稳定人心了。
皇帝娶皇后,他尚且将它看做家务事。但皇嗣一事,他便不能隔岸观火高高挂起了。
“陛下,臣知道该怎么做了。”老太师清醒了过来,一向雾蒙蒙的双眼也恢复了明亮。
蔺郇欣慰地看着他,这就是他为什么要冒着风险将此事告知老太师的原因。若是旁人,可能会流传出对玉苏不利的话,但老太师不会,他会尽一切可能护佑江山稳定。
“一切拜托老太师了。”
——
次日早朝,蔺郇脖子上挂着受伤的胳膊而来。
开篇第一奏疏,便是太常上言请陛下立后一事。
本来因早起还昏昏欲睡的臣子们立刻清醒了过来,谁也没有料到猛药来得这么快。纠结在诸位心中的事情一下子就被提了出来,并且还是一个不爱发言的家伙。
“臣以为,姚氏贤能淑惠,可堪凤位。至于她之前的身份,恕臣直言,伟丈夫不该囿于过往,陛下天命所归,正好向天下人证明陛下的胸怀,也给世人做一个表率。”
“什么表率?扯掉贞节牌坊,鼓励女子二嫁吗?”立刻有持相反观点的臣子站了出来。
太常转头,沉声道:“为何不可?男子都可续弦,女子为何不能二嫁?难道女子生来就比男子低贱吗?”
“你这是强词夺理!自古以来女子都是唯忠贞二字至上!”
“那好,方大人,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若你有女儿年十八,嫁人后守寡,你愿意让朝廷给她赐个贞洁牌坊之后孤守终老吗?让她接下来的五六十年都独自一人,即使亲人都相继离世了,她也只能守着一块贞节牌坊和丈夫的牌位吗”太常不疾不徐地回应道。
“你竟敢诅咒我女儿……”
“在下说了,打个不恰当的比喻罢了。”太常微微一笑,转头面圣,“陛下,自古以来礼法对女子的要求都颇为苛刻,年纪轻轻守寡的大有人在,囿于风气习俗,即使有好儿郎愿意娶,这些女子大多也不敢嫁。可咱们细想一下,哪家没有姐妹闺女?若此事摊在自己身上,还愿意让她们孤苦伶仃地活一辈子吗?”
说着,太常加重了语气,拱手弯腰面对圣上,道:“陛下,臣认为此事不仅是姚氏能否入宫的问题了,而是在陛下的统治下,我朝的女子能否抛去旧俗恶习,陛下能否为她们伸张一二!”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太常要挑战的不是将姚氏送入宫,而是通过此事让天下的女子解除道德束缚,慨然选择二嫁。
一石激起千层浪,陆陆续续地有人站出来否定太常的观念,直斥他狂悖妄言。
如此,姚玉苏能否进宫已经不是她个人的事情了,而是关乎天下女子的权益了。
朝上发生的事情自然流传得很快,一传十十传百,不用两天,整个京城都知道了陛下要摘除贞节牌坊,鼓励女子二嫁的事情了。不过半月,京津冀都知晓了,再往远处传,恐怕不过半年整个中原大地都知晓了陛下关心守寡女子的再嫁问题了。
姚玉苏本以为此事应该是板上钉钉了之后才会被披露出来,没想到自己还未成功入主中宫,关于自己二嫁的事情便如火如荼地讨论了起来。
“不该啊。”她撑着脑袋扶额,头疼不已。依她的性格,事情做好了才会宣扬出去,而不是要做什么事情先大肆宣扬一番,成不成另说。
“蔺郇在搞什么!”她越想越气,忍不住拍桌而起。
如今她肖想中宫之位已成司马昭之心了,这要是干不成还有何颜面?
“走,进宫去看看。”她甩开袖子,一脸不好惹的模样往外走去。
“夫人,姚二夫人来了。”红杏进来禀道。
“婶娘?她来做什么?”姚玉苏停住脚步站在门口,伸手揉了揉额角,“想来也应该是家里人听说了我的事,请她进来吧。”
冷氏笑意盈盈地而来,丝毫没有姚玉苏所想的满面愁容。
“你如今是风云人物了,我这一路走来都能听见街头巷尾在议论你呢。”冷氏笑着道。
“婶娘就莫要打趣我了,我这儿正头疼呢。”姚玉苏无奈地道。
冷氏道:“莫要头疼,我看此事转机甚大。”
“嗯?”姚玉苏停止了揉额角的动作。
“这几日大家议论纷纷,显然成了一个所有人都能参与进来的话题。朝上的臣子们虽然守着旧俗不愿低头,但我听说以长乐大长公主为首的公主们却是很赞同此事,听说大长公主已经去宫里见陛下了。”说到最后,冷氏压低了声音。
姚玉苏略感讶异,转头一想,是啊,大长公主还有一守寡的女儿呢,年纪比她还要小一些,丈夫却是早早地病逝了。
如此看来,此事一提倒正中她们下怀了。
“细想一番,谁家没有闺女啊?人心都是肉长的,以后闺女要是真守寡了,难道按着她的头也给戴上贞洁的帽子便让她孤苦一生吗?有儿女还好,像大长公主的小女儿才刚嫁过去两年,一儿半女都没落着,更是可怜。”说着,冷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像她这般嫁进来后公婆不啰嗦,妯娌常年不在家,自己又有一儿一女傍身的,毕竟是少数。
“看来这是触及到了大家的核心利益啊。”姚玉苏面色一松,开着玩笑似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