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甘蓝
姚玉苏心里的那口气稍稍舒缓了一些,一直发疼的神经似乎也被拯救了。
“陛下费心了,臣妾领这个情。”她点了点头,认同他的做法。
蔺郇认真地看着她,问:“那我们可以和好如初了吗?”
“在此之前,陛下可以再回答臣妾一个问题吗?”
“你说。”
姚玉苏坐直了身子,直视他的双眸,开诚布公地问:“陛下可承认算计过我?”
蔺郇神色微怔。
“说你不能生育,承诺扶持我的儿子,再让我怀孕,这一切,是否是你精心算计过我的?”这一点,她必须弄清楚。
恰好,这一连串的事情环环相扣,难以让人相信这是巧合。
蔺郇沉了心思,问她:“说到底,你还是想让玄宝来坐朕的位置。”
姚玉苏摇头,一再摇头。
“不,这样的心思早就没了,我只想让他平安快乐。”他辛苦打下来的江山,怎么会拱手让给敌人的儿子?这根本于理不合啊。她不是天真的人,这么会还存着这样的想法。
“可你之前一再确认朕是否能有孩子,不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吗?”既然要说开,那便全都摊开好了。
姚玉苏舔了舔干涸的嘴唇,侧过头,似乎想回避这个问题。
蔺郇并不感到吃惊,这是她的风格,他在爱上她之前就已经充分了解了。即使今日她要为了玄宝一剑插入他的胸膛,他虽然会难过,但绝不会吃惊。
“玉苏,承认吧,咱们都是一样的人。”心怀鬼胎,说得不就是他们?
“计较来计较去,难道过去的事情就可以改变了吗?”他轻轻一笑,道尽万般无奈,“朕在娶你的事上确实耗费了不少心思,可做哪一件事不需要算计?咱们已经结为夫妻了,就不能就往事都抛开好好过日子吗?”
她撑着面颊偏着头,有眼泪从颧骨上滑落,她轻轻拭去,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倔强。
她一直看着地,他一直看着她,两人静默了许久。
终于,她不再流泪,而是转过头来用红红的眼睛看着他,道:“我总以为我再嫁会跟上一次不同。”
受过伤的人总比没有受过伤的人更惧怕伤痛,因为前者知道刀子割下来的时候会有多痛。
他们之间的算计越少,能分开他们的力量要越强大才行。但从目前看来,他们的开始还是缘于彼此的不真诚,各自藏着自己的小算盘。
蔺郇的脸色随着这句话而变得凝重了起来,如果她害怕的是两人不能坦诚相待,那他害怕的便是她用上一次失败的昏姻来与当下作比较。
他离开了椅子站了起来,她的视线也随着他移动,仰头看着她。
“玉苏,朕很后悔当初没有用尽全力争取你,以至于他给你带来的伤害。”他声音低哑,仿佛有沙子堵在了喉咙。
她望着他,神色惊讶,一时顿住。
“朕没办法阻止你心中将朕与他做比较,朕唯一能做的就是将最好的全都给你。”他的眼睛像是幽深的海,一眼望不到底,“你若想要朕这坐的这把椅子,朕不会阻止,只要你想要。”
“朕还有政务要忙,先走了。”他快速地看了她一眼,转头往外走去,到了门口还不忘嘱咐红枣把药热一下再端进去。
半晌,红枣端着温热的药进来,见主子却还维持着陛下离开时的模样,僵硬地坐在榻上,像是一尊石像。
红枣上前,将托盘放在桌面上,端起药碗递过去:“主子,药热好了。”
她像是突然被什么惊醒,茫然地看着红枣。
“主子。”红枣心疼地看着她,“主子,你别吓奴婢啊……”
红枣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即使是在最艰难的时刻她也没有露出这样脆弱无助的样子。
“红枣……”她伸出手。
红枣放下药碗,双手上前握住她的手,道:“奴婢在。”
“他对我够好了,我在想什么?”她疑惑地看着红枣,像是不相信如此矫情的女人竟然是她自己。
权势、地位、宠爱,她统统都有了,她还在逼他做什么?难道要他下一刻便将皇位传给玄宝才算完吗?她的余生就为了让玄宝登上皇位而活的吗?
红枣抿唇,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主子,想清楚了就好了。”
她转头,端起放在一旁的药碗,将药汁儿一饮而尽。
——
次日,皇后身子大好,宣召各宫妃嫔。
“皇后娘娘看起来精神头挺好的,昨天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兴许是累着了吧。”
“不过皇后娘娘是真美啊,雍容华贵,跟她一比,咱们就像没毛的野鸡一样,真是无地自容。”
“那是,否则怎么能让陛下为她屡破先例呢……”
出了泰元宫,各宫妃子私下都交谈开了。
唯独许妃和文妃被皇后留了下来,原因也很简单,之前后宫没有女主人,宫务便是两人商量着来的,如今正宫娘娘来了自然要移交掌宫之权。
许妃见皇后翻阅着手里的账册,什么话也没说,坐得有些难受,笑着开口打破沉默:“臣妾与文妃都经验尚浅,处理宫务自然没有皇后娘娘在行,要是有做得不好的还请皇后娘娘勿怪。”
姚后从账册中抬起头,瞥了她一眼,欲笑未笑。
许妃被她看得有些发毛,面上有些尴尬。
“皇后娘娘……”
姚后合上账本,随手放在一边,道:“许妃说得是,本宫曾在这宫里待了十年,自然比你二位要熟悉宫务。今日劳烦二位了,请回吧。”
许妃面色发白,眼神瞟向文妃,示意她赶紧说点儿什么救场。
文妃起身,福礼告辞:“臣妾告退。”
许妃无法,只得匆忙跟着离开。
“文妃!”
出了泰元宫,许妃便叫住了文妃。
“你刚刚是什么意思?”许妃恼怒地看着她,“不是说好了站在一条线上吗?”
文妃环视了一番四周,轻笑道:“你不妨再说大声一点儿,好让宫里所有人都知道咱们的事儿。”
许妃自知失言,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那你刚才是什么意思?为何不帮我?”
“你非要张开嘴乱说我有什么办法。”文妃嗤笑一声,淡淡地看着她,“今朝的事儿非要提前朝,你说你是不是活腻了?”
“那、那我说的也是实话啊。”许妃眼神慌乱,手里的帕子绞成一团,“这宫里的一草一木她再熟悉不过了,难道咱们还能在她面前充大不成?”
“不会说就闭嘴不说。”文妃懒得跟她纠缠,瞥了她一眼,“以后小心点儿吧,我看皇后第一个收拾的就是你。”
说完文妃便带着自己的宫女离开了,留许妃在原地又急又气。
“姓文的吓唬谁啊!”许妃气呼呼地道。她当初吓怜嫔也是这般招数,不稀奇了!
月华心疼地看着主子四处碰壁,上前道:“主子,咱们回吧。”这里毕竟还是皇后的地盘,再被人听见就不好了。
许妃咬咬牙,抬头看了一眼泰元宫的牌匾,什么也不敢说,只得负气离开。
第77章 玩具
蔺郇听说皇后开始处理宫务了, 只是从奏折中抬起头“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苏志喜也不知道帝后之间是怎么回事,明明都说开了, 为何还这一副别扭的模样?要知道这宫里的感情可禁不起白白消耗啊。
因着两人之间这样不咸不淡的相处,大臣们倒是真觉得陛下娶这位皇后单纯是为了保命。这样一来, 众人难免会拉着自家的女儿上光华寺去看命格,想知道自家的窝里能不能飞出个金凤凰。次数一多, 三苦大师便有些招架不住了,选了一个秋风凉爽的日子,带着两个弟子下山游览去了,据说归期未定。
关于巫师们的后续,郭启仪同样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陛下将璞渊放回国之后,他非但没有感激陛下的宽宥反而在小璃国国君面前大肆挑拨两人关系, 如今小璃国国君对我朝很不满,准备联手周边小国在边境地区闹事了。”
蔺郇并未将这些蝼蚁小国放在眼里, 他当初要走这一步棋就料定了诸多后果。边境小国若恪守本分, 那他也不会主动出手荡平,但若他们心怀鬼胎,想要挑起边境战争, 那他正好借此机会扩大大齐版图,让诸国都知道谁是这天下之主。
“东北边境向来是萧家人镇守, 他们熟悉边境地形人文, 知道该怎么处理。”蔺郇道。
“那陛下是否要派兵增援?”郭启仪问道。
蔺郇抬眸看他:“你闲不住了?”
自从宋威领命南下之后, 郭启仪就有些摩拳擦掌, 整日在家中演练兵法, 就想着有一日也能利剑出鞘。
“还未到时候,安心待着。”蔺郇收回目光,从容地说道。
郭启仪心里一凉,颇为失望。如今天下太平,各地安分,眼看着无仗可打,兵士们屁股都快要坐出疮来了。眼下好不容易有小璃国敢蹦跶两下,没想到陛下还没有将他们斩草除根的想法。
郭启仪满心欢喜而来,最终郁闷而回。
在他走后,蔺郇倒是过问起他的私事来了。
“听说他与建和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
苏志喜上前回禀:“坊间有这样的传闻,但都是些捕风捉影的消息,也没有拿到什么真切的证据。”
蔺郇道:“朕还要用他,别让他在私事上扯后腿。你私下提点他一下,要是他真和建和有什么牵扯就赶紧断了。”
“是,奴才遵旨。”苏志喜应道。
——
蔺郇说话算话,很快就将玄宝接进宫来并安置在了听风斋。姚玉苏提前去看过了,那里环境清幽,藏书颇多,是个读书的好地方。
玄宝也十分懂事,知道没有被准许和母亲住在一处,并未在脸上表现出失望。
“玄宝,你明白母亲所做的这一切吗?”姚玉苏问他。
玄宝坐在她对面,小脑袋微微一偏,认真地道:“母亲所做的一切我虽不能完全参透,但也知道是为了我们大家好。”
六岁的小男孩已经成长为一个小少年了,说话的时候会认真斟酌,面对突来的变故也会学着自己消化。
姚玉苏很欣慰,也很知足。
“玄宝,有你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幸事。”姚玉苏站起身朝他走去,伸出手将他揽入了怀中。
单凭她的用心教育是不能教出这么优秀的孩子的,一切都是玄宝自己的天分,他好像生来就是为了让她的人生不再那么色彩单一的。
“母亲,和陛下在一起,你开心吗?”玄宝一动不动地任由她抱着,忍不住问出了自己的担心。
姚玉苏笑了起来,轻轻地道:“开心啊,起码大多数时候是开心的。”
“……那就好。”他伸手环抱住她的腰,声音有些低,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