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未妆
靖光帝却反而哼笑一声,把茶盅放下,道:“赴宴?朕还没说他呢,前几年就知道往几个弟弟府上塞人了,他这个太子做得倒是八面玲珑,左右逢源。”
他说到这里又来了气,不悦道:“大智平平,这种刁钻小计倒是一出接一出的,到了说正事的时候就只会闭着眼睛瞎吹,学得那些官场那些人的老一套,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生怕多受朕半句苛责,遇事就宛如一只鹌鹑,今日竟被晋王问得哑口无言,直接请罪了!”
“朕当时险些都要被他气笑了!”
靖光帝骂了好一阵,才出了一口恶气,刘春满只一味低着头,仿佛没了耳朵似的,等靖光帝骂完,才又将茶盅捧上去,道:“皇上您消消气,莫气坏了龙体。”
靖光帝喝了一口茶,勉强平息了怒意,转而又骂:“还有晋王,之前千求万求才求了一个王妃回去,不好好供着也就罢了,如今才新婚几日,他就按捺不住了?”
他说着又问刘春满:“太子在哪里设宴?”
刘春满小心答道:“在琼芳雅居。”
靖光帝冷笑一声:“好地方啊,听说这里一杯酒可比一锭银子贵,是也不是?”
刘春满只得硬着头皮答道:“是,听说琼芳雅居的酒是好,一杯要数十两银子。”
“数十两银子,哼!”靖光帝冷哼一声,站起身来,来回踱了两步,忽然道:“这琼芳雅居在哪里?朕自继位以来,勤俭躬行,还真没喝过几十两银子一杯的酒呢,见天儿只给他们发俸禄去了,倒叫他们先享了福。”
刘春满顿时一脑门的汗,答道:“奴才这就去问问这琼芳雅居的所在,再来回皇上的话。”
靖光帝摆了摆手:“去吧。”
……
却说赵羡散了值出宫,临到宫门口,还碰到一个仆从,自称是太子府的人,陪着笑道:“殿下特意让奴才来告知晋王爷一声,今晚的宴不要忘了。”
看来是铁了心要他“赏脸”了,赵羡心里冷笑,面上却仍旧是温温和和地道:“本王知道了,届时一定准时赴宴。”
眼看那仆从得了回答去了,赵羡这才上了马车,吩咐侍卫道:“回王府。”
“是。”
赵羡回了王府,天色刚刚擦黑,正是暮春时候,园子里的草木清香弥漫,氤氲开来,叫人闻着便觉得心中舒坦万分,他转了一圈,不见姒幽,最后抓着一个下人问道:“王妃在哪里?”
那下人答道:“方才在花园那边见着了寒璧,娘娘想是在那边。”
赵羡听罢,便去了花园,果然见到了寒璧与明月两人守在凉亭旁,亭子里没什么动静,但是透过那层层纱幔望进去,能看见隐约的人影,寒璧比了一个嘘的手势,轻声道:“娘娘坐了一会便犯了困,刚刚睡着了。”
闻言,赵羡问道:“她午间小睡了吗?”
明月答道:“睡了半个时辰。”
赵羡眉心不觉皱起:“那怎么又困了?”
寒璧也面露忧色:“娘娘这两日总是瞌睡,似乎没什么精神。”
赵羡心中一紧,道:“回头我让人去宫中请太医来看看。”
他说完,便掀起纱幔进了亭子,里面布置得很是温暖,因姒幽喜欢赤脚的缘故,地上是铺着厚厚的绒毯,靠边放着一张红檀木的小几,上面摆着几本书并一叠宣纸,砚台还未干透,少女蜷缩着躺在地上,枕着一个美人靠,身上盖了一张薄毯,她呼吸均匀,轻轻浅浅,睡得正香。
姒幽醒来的时候,便感觉到自己被人抱在怀里,背后是宽阔结实的胸膛,她微微张开眼睛,便看见了暖黄的烛光之中,赵羡俊美的面孔上带着笑意,她懒懒打了一个呵欠:“你回来了。”
“嗯,”赵羡将她抱紧了些,轻轻啄吻着她眼角的那颗细小的痣,问道:“今日看了一天的书么?”
姒幽点点头,然后又道:“还有一些字不认得。”
赵羡亲昵地抚着她长长的发丝,温声道:“慢慢来,不要着急。”
亭台里,温暖的烛光晕染着,将少女如凝脂一般的肌肤染上了些许的暖色,赵羡抱着她,仿佛是摸着一只乖顺猫儿,叫人心里止不住地发软,他道:“阿幽,晚上我要去赴宴,恐怕要晚些才能回来。”
姒幽微微侧头:“赴宴?赴谁的宴?”
赵羡笑笑:“有心之人的宴。”
姒幽想了想,道:“我也去。”
她的丈夫要赴宴,她当然得去了。
琼芳雅居位于北市,这里虽然繁华,各色酒楼店铺林立,但是与长安街又不同,盖因这里的的物价大多昂贵无比,非平常百姓人家能够付得起的,所以会来此处的,大多都是勋贵世家、高官显贵之人。
而琼芳雅居则是在这北市又占了一个极好的位置,足足有三层小楼,此时每一层都点上了灯笼,将整个楼映照得灯火通明,远远望去,如天上宫阙一般,金碧辉煌。
一辆马车自长街尽头行驶而来,在琼芳雅居门口停下,紧接着,一名侍卫自马车上跳下来,守在门侧的伙计立刻迎了上去,躬着身子,动作熟练地替他接过手里的马鞭,段越回身去揭开车帘,低声道:“王爷,到了。”
里面传来淡淡一声应答,赵羡便从马车里下来了,那酒楼伙计连忙陪着笑道:“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王爷不要怪罪。”
赵羡没理会他,回身又向马车里伸出手去,语气柔和道:“阿幽,来。”
一只纤细白皙的手自车内伸出来,放在他的手心,紧接着一名身着玉白色衣裳的少女探出身来,眉目精致,皮肤白皙如玉一般,伙计在这琼芳雅居里做了好些年的活儿,迎来送往的客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还真是头一回见到这样漂亮的女子,直接就给看呆掉了。
直到他感觉到一道锐利的目光正盯着自己,伙计冷不丁回过神来,正对上男人那双冷沉不悦的眼,他心里顿时一紧,额上不禁渗出汗意来,他连忙埋下头去,哆嗦着声音道:“王、王爷,请,小人引您们过去。”
“不必了,”赵羡冷冷地道:“换一个人来带路。”
姒幽一进门便发现了,这里与从前去过的酒楼不一样,琼芳雅居的大堂里很是安静,一眼望过去,只有几名伙计垂手立在那里,等候吩咐,有缕缕的丝竹之声不知从何处传来,隐隐约约,婉转动听,让这大堂看起来安静却不冷清。
无数盏漂亮精致的宫灯排开去,将整个大堂映照得通亮,若是有心人仔细一看,便会发现那些宫灯上的花纹竟没有一盏是相同的,除此之外,有三四盏巨型莲花样式的宫灯,从上面垂挂下来,下方倒映出粼粼水光,竟是在大堂中挖了数个浅池,池中有金红色的锦鲤成群游动,又有莲叶团团,浅池周围以白石堆砌装饰,雕刻出各式各样的亭台楼阁,花鸟虫鱼,无一处不精妙绝伦,无一处不栩栩如生!
姒幽被赵羡牵着往前走,等上了二楼,那引路的伙计才在一道雅间门前停了下来,躬身道:“晋王爷殿下,就是这里了。”
他说完,抬手叩门,等里面应了,这才小心翼翼地将门推开,那绵绵的丝竹声音便清晰了许多,甚是悦耳,那伙计恭恭敬敬地道:“晋王爷、晋王妃请。”
赵羡牵着姒幽的手,两人一同进了门,段越则是守在了外面,伙计陪着笑道:“侍卫大哥,隔壁的小间里已备下了酒菜,要不要去小酌几杯?”
段越拒绝道:“不必了,我在这里守着,听候王爷吩咐,你去吧。”
伙计见他不肯,便也不再多劝,只是一声不响地离开了。
姒幽甫一踏入雅间内,便觉得眼前的光线一亮,两名侍女迎了上来,躬身行礼,引着他们转过屏风,便听见了有人的谈话声,间或夹杂着笑语,其中一个声音,正是太子赵叡。
等意识到赵羡来了,宴席上众人便纷纷放下酒盏,站了起来,待看清了他身旁的少女,所有人眼中都闪过了惊艳之色,坐在正上首的赵叡也惊了一下,他是万万没想到,他这个皇弟真是不同寻常人,来赴宴就算了,竟然还敢把自己的正妃也带了过来!
赵叡轻咳一声,在短暂的震惊之后,迅速换上了一副笑模样,道:“四皇弟来了,来人,看座。”
倒也不必他吩咐,有会看眼色的侍女都立刻准备妥当了,在众人惊讶或好奇的打量中,赵羡扶着姒幽坐下之后,自己才在一旁坐了,对太子道:“本王来迟,还请殿下不要怪罪。”
太子笑笑,道:“怎么会?今晚这宴本就是特意为皇弟所设,来,孤在这里先敬皇弟一杯,以贺皇弟新婚大喜。”
他说完,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亮出干净的杯底来,他既然喝了,赵羡这个被敬酒的就不能不喝了,一杯过后,又有人站起来道贺,喝了足足七八杯,赵羡才放下酒杯,神态不变,目光清醒,倒仿佛压根没喝过一般,笑着道:“多谢殿下与诸位盛情了。”
酒席间大多是勋贵世家子弟,父祖辈都是身居高位的,不乏有孟浪之人,总是不住用眼睛去瞄晋王身侧的少女,在心里猜测着她的身份。
气氛看似一片和乐,姒幽对于那些目光全不在意,恍若未觉,她只是看着面前的白玉酒杯,气味醇香,端起来,尝了一口,眉心微微蹙起,赵羡立即察觉到了,不只是他,一直观察这边的太子赵叡也发现了,笑吟吟道:“弟妹可是喝不惯这里的酒?”
在座所有人都是一懵,弟妹?
第92章
任是在座众人想破头也没想到,晋王来赴宴也就罢了,竟然还把他刚刚娶的晋王妃也带来了!一时间,那些偷着打量姒幽的目光便立即少了许多,若是普通的姬妾之流,他们倒还敢瞧几眼,那里坐的可是正经的王妃,告了太庙的,任他们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冒犯了。
众人心里各自嘀咕着,这晋王也不知如何想的,竟敢让晋王妃出来抛头露面,丝毫不避讳。
坐在上首的太子笑道:“此酒性烈,弟妹喝不惯也是正常,隔壁的雅间有备下女眷的宴席,亦有果酒,不如请弟妹移驾?”
闻言,姒幽抬起眼来,正对上他的目光,她神色冷清,若枝头未化的雪,明眸幽黑清澈,叫太子见了心中不由一跳,下意识想要移开视线,岂料姒幽开口道:“不必了,我觉得此酒正好。”
她说着,端起酒杯来,又喝了一口,如他之前那般,将杯底亮出来,干干净净。
这一举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就连太子都愣住了,但是他立即便收起了讶色,换上笑脸,称赞道:“想不到弟妹竟有如此好酒量,孤甚是佩服。”
听了这话,在座众人也都纷纷附和起来,所谓酒宴,不过是一群臭味相投之人聚在一处,喝酒聊天,吹嘘逢迎罢了,这些世家勋贵子弟都做惯了那一套,本以为今日的宴与往日并无不同,只是万万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一个晋王妃。
因着姒幽在这里,他们有些话也不敢随意说,得在肚子里斟酌再斟酌,酒宴的气氛也拘束了不少,而赵羡仿佛没有发觉似的,偶尔与姒幽低声说话,不时替她夹些点心果子。
坐在上首的太子见了这情形,嘴角抽了抽,简直不知该怎么表态好,他毕竟是一国储君,又是做兄长的,再如何不能让自家新进门的弟妹难堪,否则传出去恐怕要为人诟病,于是他只能以眼神环视一圈,在座众人各个都跟人精似的,自然心知肚明,神色也愈发收敛谨慎起来。
这便直接导致了整个酒宴气氛甚是沉重,不见欢声笑语,反而如早朝一般拘束压抑,这便显得那些歌姬们弹奏的靡靡乐声突兀无比,愈发格格不入,叫人听了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起来,不知是该喝酒还是该说话才好。
直到最后,太子大抵也觉得有些不对了,他轻咳一声,座下一个年轻男子立即会意,笑着开口道:“听闻琼芳雅居近来新请了一批伶人,歌舞乃是京师一绝,在下特意安排了一出,不知太子殿下与晋王爷是否有兴趣一观?”
闻言,太子立即道:“可。”
他话音才落,不知从哪里忽然传来一声突兀的冷笑,不大,却无比熟悉,让太子背上汗毛顿时竖起,仿佛被什么猛兽盯上了一般,他下意识猛地坐直了身子,四下逡巡,眼神惊疑不定,叫众人见了万分疑惑,也跟着左右张望。
一人问道:“太子殿下,怎么了?”
太子看了一圈,什么也没有发现,最后将目光落在赵羡身上,犹疑问道:“皇弟,你方才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闻言,赵羡停箸侧耳仔细听了听,末了摇头,道:“没有,殿下听见了什么?”
太子回想着方才那一声冷笑,也估摸着自己是幻听了,一颗心顿时落回了肚中,道:“无事,是孤听岔了。”
那厢伶人歌姬已经入场,如穿花拂柳一般,琵琶声骤起,场中的歌舞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只除了两个人外,姒幽的眼中浮现出若有所思之色,她转头看向赵羡,低声道:“我好像……听见那个声音了。”
赵羡听了,伸出食指来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悄声:“我也听见了。”
他说完便笑了,笑容不同以往的温和斯文,反而有些意味深长,眼底透着几分显而易见的邪肆,仿佛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
一场精彩的歌舞也没能挽救这一场失败的酒宴,伶人们表演完毕,席间既没有人鼓掌喝彩,也没有人大肆开口赞扬,实在是因为晋王妃的存在感太强烈了,纵然她什么都不做,就那么端坐在晋王身边,也吸引了在场大多数人的目光。
一想到这是晋王妃,他们就算有些什么旖旎的小心思也都散了个干净,叫人连喝酒都没了兴致。
宴席气氛仍旧沉重,叫人郁郁,但是碍于太子还在上首坐着,众人便不得不打起精神来,之前那叫歌舞的年轻男子也有些尴尬,若是放在往日,有了歌舞美人作陪,再怎么样也能热闹起来了,奈何今日真是见了鬼。
眼看太子面色不愉,他心中暗暗叫苦,最后只能咬咬牙,一挥手,那些伶人们舞罢并不退场,见了他如此示意,立即会意,纷纷散开,在那些世家公子身旁坐了下来,斟酒的斟酒,夹菜的夹菜,轻声软语,好不贴心。
最后所有的女子都入了座,就连太子身边都陪着一个貌美伶人,满面羞红地斟酒,娇柔不已,唯有赵羡那一方桌案没有伶人作陪,眼看着姒幽端坐在一旁,原本分给赵羡的那个伶人涨红了脸,颇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那年轻男子见了连忙以眼色示意她退下,有没有眼力劲?没见晋王妃坐在那里吗?
然而正在这时,姒幽朝那伶人的方向望了一眼,伸手轻轻叩了叩桌案,淡声对她道:“倒酒。”
她声音不大,却无比清晰地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待他们听清楚之后,顿时瞠目结舌。
这位晋王妃,真乃奇人也!
伶人颇有些不知所措,那年轻男子连忙轻声呵斥道:“没听见王妃娘娘的话么?快去伺候着。”
那伶人这才慌忙过来,在姒幽身边跪了下来,替她斟酒,然后恭敬地端给她,所有人都看着这诡异的一幕,而姒幽却神色自若,仿佛没有察觉似的,端起那酒轻轻啜了一口,赵羡就这么望着她,也不劝止,目光温柔而纵容,看得众人牙酸不已。
太子轻轻咳了一声,对那男子使了一个眼色,那男子见了,一咬牙,举起杯来转而向赵羡敬酒,他这一举动落在其他人眼里,仿佛连锁反应一般,各个都举起酒来敬他,笑容满面地祝贺,仿佛真心实意地恭祝他新婚大喜一般。
没多一会,那伺候的伶人倒酒都来不及了,姒幽也看出了不对,这些人是有意要灌赵羡的酒,太子坐在上首,端着酒杯,正面上带笑往这边看来,没有半点劝阻的意思。
姒幽的眼中浮现些许冷意,伶人的手腕洁白纤细,正捧着酒壶倒酒,潺潺酒液流入杯中,酒香氤氲,她眉心微蹙,仿佛无意间一伸手,那伶人原本很稳的手突然颤抖了一下,酒液顿时泼洒出来,杯盏倾倒,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神色大惊,连连叩首:“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这一番动静立即引起了太子的注意,他皱起眉来,不悦道:“连酒都不会倒,要你何用?”
伶人叩首求饶不止,太子仍旧是恼怒,喝道:“来人,将她拖出去重杖五十,叫他们另换个会伺候的来。”
姒幽却开口道:“方才是我碰到了她,为何要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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