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宦 第57章

作者:江南梅萼 标签: 宫廷侯爵 古代言情

  慕容泓换了身绣着竹叶的素白深衣出来,腰间系一条青绿色镶着玉片的缎带,风神郎朗秀骨清像。方才那一身团龙王袍的年轻帝王瞬间就变成了一个青丝白衣贵丽秀雅的翩翩少年。

  长安并未多看,凑上前狗腿地替他撑开伞。

  慕容泓侧过脸看她。

  这般近看,更觉着他肌肤细腻五官精致,不可方物了。

  “陛下想奴才走您左边?”长安眨眨眼,不解风情地问。

  “不必。”慕容泓回过头抬步向前走去。

  长安一边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一边心里暗哼:姐上辈子虽然是撩汉狂魔,渣女一个,但姐的渣也是有原则的!这个原则便是——从来不脚踏两条船!更何况,姐喜欢的是钟羡那种有颜有料的直男,如你这般有颜没料且有搞基倾向的弯佬,姐没兴趣!

  好在慕容泓虽多智近妖,但还没妖到会读心术的地步,否则估计又得给长安上一盘竹笋炒肉了。

  春宵苦短,夏日也苦短。长安趴在明义殿侧的长窗上,刚把钟羡从头发看到腰臀,又从腰臀看到头发,上午的课居然就结束了。

  摸摸怀中那颗定时炸弹,长安飞快地溜到天厨吃完饭,正想去竹园后头的亭子里等钟羡,走到配殿后头却被人唤住了。

  长安回身一看,原是李展。

  “李公子,时至晌午,怎不去天厨用饭?”长安以看着肥羊般的和善目光看着李展笑眯眯地问。

  李展两颊有些薄红,虚拳掩唇清了清嗓子,目光闪烁地看着长安道:“方才在明义殿,安公公是在看在下吗?”

  长安眼珠一转,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眸去,踢着脚尖道:“有、有那么明显么?”

  李展见他承认,有些激动地上前两步,问:“安公公为何看在下?”

  长安侧过身,嗔怪道:“李公子又何必明知故问?”

  李展大喜。虽长安的相貌在他玩过的小倌儿之中只属中等偏上,但他是御前红人,且听祁安靖他们风言风语的,好像说长安之所以能成为御前红人,似乎是因为与陛下有那层关系,所以才能在御前脱颖而出。

  这就很不一样了。皇帝的女人天下无人敢动,但皇帝睡过的太监,如果他也能睡上一睡,日后也是能在朋友间吹嘘的资本啊。最妙的是虽然这小太监是皇帝的人,但皇帝搞太监本就是有伤风化难以启齿之事,且这又是在国丧期,慕容泓即便知道了,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声张不得。

  念至此,他瞧着左右无人,上去就欲搂抱长安,口中道:“安公公,在下对你也是爱慕已久,我们……”

  本以为能抱个满怀,结果衣角都没沾着就让长安躲了开去。

  “李公子这是把杂家当外面那些任君采撷的野花野草呢。”长安躲开了他的搂抱,站在一旁放下脸道。

  “不不不,他们岂能与安公公相比?在下无意唐突,只是一时情难自禁,还请公公恕罪。”李展装模作样地给长安赔礼道歉。

  长安顺坡下驴,和缓了脸色道:“杂家如今还与旁人住着大通铺,一直想有个单独的房间,如此,也能方便些。只是,要想住单间得去给刘公公送礼,杂家每个月只有几百文铜钱的月例,他如何能放在眼里?李公子既然有心于我,可否资助一些?”

  李展的爹李儂官居司隶校尉,那次长安回去一问慕容泓司隶校尉是干什么的,就知道这李展家里绝对有钱。能与现在国家监察部首长相比的官职,那是闹着玩的么?

  果然,这李展根本不把钱能解决的事当回事,张口就道:“公公需要多少?只要在下拿得出,全都给公公。”

  长安伸出三根手指,道:“刘公公说要三百两银子。”

  “小事一桩,明日我带来给你。”李展满口应承。

  “那就多谢李公子了!李公子真是爽快人,陛下虽坐拥天下,论大方,与公子你相比,连万分之一都不到呢。”长安喜笑颜开道,不等李展说话,她四顾一番,压低声音道,“此处人多眼杂不宜多留,公子先去天厨用饭吧,我们来日方长。”

  李展见他尖瘦的小脸上长眸眯眯唇角弯弯,尚显青稚的笑容里偏带着那么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坏,狗尾巴草般挠得他心中痒痒的,恨不能当场就把他拖到哪个角落去办了。

  但到底念着这是在宫中,是以他收敛心绪,与长安作了礼,就回前头去了。

  待他身影彻底消失在墙角拐弯处,长安唇角的笑意也冷淡下来,头也不回地拖长了声音道:“出来吧。”

第81章 花式撩汉(一)

  赵椿闻言,磨磨蹭蹭地自藏身之处出来。

  长安回身,见到他毫不意外,只道:“就知道是你。”

  赵椿问:“你看到我了?”

  “你躲在墙后我哪儿能看得到?你当我目光会拐弯呢!”长安道。

  “那你怎知是我而不是别人?”赵椿好奇。

  长安双臂环胸道:“这还不简单。这种时候能来这里的无外乎两种人,第一种,如李展那般心怀不轨想做坏事的,第二种,心事重重却又不合群的人。因为没人可以听他倾诉心事,所以就趁着众人都聚集一处之时,出来找个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冷静冷静或者发泄一下。这明义殿中人虽多,要找个不合群的,却只有你赵椿呀。”

  赵椿对长安的分析能力叹为观止敬佩不已,但转念便问道:“那安公公又是哪种?”

  长安:“……杂家自是来抓你们这两种人的!你有没有事?若是没事,杂家可要走了。”

  赵椿忙拦住她道:“安公公,我有事。”

  “什么事,快说。”长安急着去见钟羡,应付旁人难免耐心欠缺。

  偏赵椿还支支吾吾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看得长安心中直窝火,若不是身份有别长安早一脚踹上去了。

  “哎,该不是你不举吧?这种事找我说可没用。”长安不耐地猜测道。

  赵椿吓了一跳,忙摇头道:“当然不是。”

  “那你支吾什么,快说啊!”长安催促。

  赵椿心一横,道:“安公公,我觉着陛下似乎有点讨厌我。”

  “哦?哪来的结论啊?”长安将放在钟羡身上的注意力稍微分流了一些给赵椿。

  赵椿先将昨日慕容泓召见他的经过讲了一遍,又道:“今日我代我三叔来谢恩时,他也只淡淡说了‘朕知道了’这几个字就不再理我,好像很烦与我说话的模样。安公公,难道昨天我的表现犯了他的忌讳不成?”

  长安闲闲道:“忌讳是没犯,不过不够聪明罢了。还记不记得我在粹园是怎么跟你说的?”

  赵椿点头道:“记得呢,我一个字都没忘。”那可是第一次有人在他的前路上为他点了一盏名为一步登天的灯,他怎会忘呢?

  “方才我与李展的对话你都听见了?”长安忽然转移话题。

  赵椿有些讪讪道:“安公公,我不是有意听你们壁角,只是担心当时离开的话万一弄出些动静被你俩发现,局面更不好看。”

  长安摆摆手道:“谁跟你计较这个。我的意思是,你觉着我和李展这事能放到明面上去说么?”

  赵椿忙道:“那自然是不能。”

  “那你为何会觉着我在粹园跟你说的那些话,能放到明面上去做?”长安问。

  赵椿一愣。

  长安冷冷一笑,道:“有些事,有些话,注定是不能见光的。我与李展是这样,你和陛下,也是这样。我说过了,你要讨好陛下只有一个途径,那就是替陛下监视你的祖父赵丞相。我也说过,赵丞相监视着陛下的一举一动,那就证明,在陛下身边,是有你祖父的眼线的。若是你与陛下过从甚密,你祖父难道不会防备你为陛下所用么?你还监视个屁啊?不管是昨天还是今天,你与陛下有接触,皆是因为你三叔赵合之事,都无妨。陛下也不会对你生出成见来。可往后你若还不知好歹地正事不做,一再试图去跟陛下套近乎,你的富贵荣华路,也就到此为止了,明白么?”

  赵椿醍醐灌顶,对长安深深一揖,道:“安公公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如若不然,由着我糊里糊涂的,怎么断送的自己都不知道。”

  长安拍拍他的肩膀,谆谆教诲道:“我也知道,你现在处境不佳。但你要知道,凡能成大事者,无不满足三个条件。一,要有机会。有机会才能扶摇直上,没机会只能怀才不遇。二,要有能耐。没能耐就算机会来了,也只能眼睁睁错失良机而已,有能耐才能‘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三,要耐得住寂寞。古往今来,有几个帝王将相一辈子都是顺风顺水的?不经过几个潮起潮落都不能算完整的人生好么?

  远的不说了,就拿你祖父举例。他于贫贱之时机缘巧合地救了东秦的一位国舅爷,这就是机会。这位国舅爷为报恩,将他收纳麾下,而你祖父在他的保荐下当上了官,在官场游刃有余连年上升,最后做到光禄卿,这就是你祖父的能耐。而你祖父虽然做到光禄卿,其实也不过是东秦那位宠妃娘娘的一个奴才而已,他动心忍性,一忍就是二十余年,这就是耐得住寂寞。成大事的三要素齐全了,所以你祖父最后助先帝推翻东秦建国立业,功成名就位极人臣那是水到渠成之事。

  再回过头来说你,你现在机会是有了,但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能抓住这个机会,能不能耐得住寂寞默默奉献,等到陛下亲政的那一天再给你回报。若答案是肯定的,毫无疑问,将来盛京的王侯将相之中必有你赵椿一席之地。若答案是否定的,你下半辈子会过怎样的生活,应当不用我来给你描述吧。”

  下半辈子会过怎样的生活?无外乎弱冠之后被随便匹配一门婚事,以他的出身,许是也只能将就那些品阶较低的官宦人家的嫡女。然后拿着分到的少许产业,搬离咸安侯府另立门户,从此与盛京那些最底层的百姓一般,终身为生活劳碌奔波吧。

  赵椿默默地捏了捏拳,再次对长安拱手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接下来该怎么做,我已经非常清楚了。他日若能有所成就,必不忘今日公公提携之恩。”

  长安笑道:“他日椿公子若能得偿所愿,那也是陛下开恩,椿公子自己努力所得,杂家是万万不敢居功的。时辰不早了,椿公子还是快去天厨用饭吧,不管做什么,都得有个好身体不是?”

  赵椿答应着,辞别长安往前头去了。

  长安眯眼看着他的背影,心思:虽不知慕容泓与赵枢到底有何恩怨?但看如今慕容泓对赵家的种种动作,将来若有机会,撸了赵枢的丞相之位都未必会停手,抄家灭族怕才是他真正的目的呢。赵椿啊赵椿,你也别怪杂家花言巧语地哄你,反正你现在做不做这个内应,将来都免不了给你爷爷陪葬,还不如现在多做点贡献,备不住将来慕容泓心一软,对你法外开恩呢?虽然心一软这种事情发生在慕容泓身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同情完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赵椿,长安撒腿就往竹园后头的凉亭跑去,钟羡果然已经在亭中了。

  “钟公子。”她气喘吁吁地笑着跑过去。

  钟羡沉静地转过身来,一如往常般身姿笔挺面庞俊秀,也一如往常般眉眼深黑不苟言笑。

  长安可不管他言笑不言笑,她眉开眼笑地在他面前转了个圈,问:“钟公子,你可有发现杂家今日与往日不同?”

  与往日不同?的确与往日不同。往日他总是奴颜婢膝面带谄媚,与钟羡司空见惯的那些宫人们并无不同,若非要找出那么一点不同来,大约就是那谄媚中比旁人多出了几分机灵和狡狯吧。

  而今日他却是眉目舒展眼神清澈,笑容干净纯粹,不带半分猥琐与算计,颇有些一扫阴霾阳光灿烂的意思。

  然而这些变化钟羡即便都看出来了,自然也是不好说出口的,于是他淡淡道:“有何不同?”

  “杂家比上次与钟公子会面时胖了一斤。”长安兴高采烈道。

  钟羡:“……”他怎么忘了,这奴才思路向来与常人不同。

  他本不欲接话了,可长安就那样眼巴巴地看着他,他低眸侧身,那厮居然还跟着他转过来继续眼巴巴地看着他。钟羡无奈,只得道:“那恭喜安公公了。”

  长安噗嗤笑了出来,眼波明媚地看着钟羡道:“钟公子,你连无奈的样子,都与我记忆里的三郎甚是相像。”

  钟羡略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上次提到那位“三郎”时,他还哭得那般痛彻心扉,不过时隔一个月,他居然能笑着说他与他的“三郎”相像了。这一个月中发生了什么?

  长安目光坦然地看着钟羡道:“方才杂家不过是与钟公子开了个玩笑罢了,其实杂家说自己今时不同往日,正是指在这件事上杂家的心态不同了。鬼门关上转了一圈之后,杂家算是明白了,人活着,能开心则开心,能让你始终记在心里的人,肯定也是希望你能活得开心的。许大夫对我说,怒伤肝,喜伤心,悲伤肺,思伤脾,恐伤肾,所以人不能大怒、大喜、大悲、大思和大恐。三郎他一直很关照我,他是希望我能好好的。如今他不在了,那我自己就得好好的,不让他在另一世为我担心,这也不啻为我对他之情义的一种回报。钟公子,你说杂家说得在理么?”

  钟羡默了片刻,抬眸目色深深地看着长安,道:“你说得对。”停了停,又补充道:“而且你能做到,这很好。”

  长安又笑了起来,道:“仔细算算杂家也与钟公子见了好几面,每次见面钟公子总是眉心微皱思虑重重,可是心里也有什么放不下解不开之事?若钟公子不嫌弃,不妨说与杂家听听,说不定杂家还能为钟公子排忧解惑呢。”

  长安主动提起此事,钟羡倒是很想打蛇随棍上地借机向他打听慕容泓之事,但见长安满面真诚目光纯澈,他又开不了口。最终只得微微侧身看着湖面道:“公公误会了,钟某生性如此,并非心中有何疑难之事。”

  他发扬君子之风,不愿乘势而上。长安可没他这么薄的脸皮,当即化身那条随棍而上的蛇,从怀中掏出那本《六韬》道:“杂家这里倒是有件疑难之事想请钟公子帮忙。钟公子,您看看这书,还能补救吗?”

  钟羡低头一看,见那书不仅皱巴巴的,封面连同前面五六张书页都被什么东西划开,缺口参差不齐,惨不忍睹。他微惊道:“怎会弄成这样?上次我不是与你说过,这是先帝遗物么?”

  长安苦着脸道:“就是上次听您说这是先帝遗物,我才想拿到御府去找人将它熨平的。谁知半路上有人刺杀我,若非这书替我挡了一下,只怕如今我早已不在人世了。”

  钟羡眉头一皱:“有人刺杀你?”

  长安摆手道:“杂家贱命一条,不值一提,只是这书变成这样,我至今都不敢让陛下知道。上次因为发现这书被我弄皱了,他就亲手打了我一顿。若是被他知道我把这书弄破了,还不得打死我?钟公子,我实在没招了才来求你,求你千万发扬大侠风范,江湖救急啊!”

  钟羡的关注点却有些不同,他愈发惊讶地问:“他亲手打你?”

  “是啊,他把我摁腿上,拿戒尺打我屁股,打得可狠了呢。害我养到现在屁股上的伤口都未愈合,不信你瞧?”长安说着转过身背对钟羡撅起屁股,一撩下摆就欲去解腰带。

第82章 花式撩汉(二)

  钟羡见他好好说着话突然来这么一出,忙背过身去斥道:“光天化日之下做此不雅之举,成何体统!”

  长安心中暗笑:就知道你不敢看我才敢撩啊!

  “那您不是不信我么。”长安放下衣摆站直身子道。

  长安因为此事被打,钟羡自然是信的。他所惊讶的不过是慕容泓居然亲自动手?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那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那个彬彬有礼中总藏着冷淡疏离的人,居然会把一个奴才按在自己腿上用戒尺打?

  若是真的,那,长安这个奴才,对慕容泓来说意义绝对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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