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土
她苦笑了一下,跟突然多长了两个胆子似的,站起来,说道:“然后呢?将奴婢收入后院,随便封个什么位分——之后就像云昭训一样,等哪天东宫里来了个讨人喜欢的新人,就等着失宠,然后老死在后院里面——”
宋衍看着她眼角挂着泪,却还气势汹汹的样子,忽然笑了一声。
............谢毓忽然就像被戳破了的皮球一样,泄了气,只是满脸恼意地扭过头去,盯着墙角。
“我怎么舍得。”
宋衍又低低地笑了许久,才说道:“你不必马上回应我。”
“若是你不愿意,到时候我自然会和母妃说,你还是做你的东宫女官。”
谢毓眨巴了一下眼睛,说道:“真的?”
...............当然是假的,宋衍怎么可能让她等到出宫的年纪,然后去嫁给别的男人。
但这时候,他却装得一副大尾巴狼的样子,满脸真情实意:“真的。”
谢毓怀疑地看了他许久,似乎被说服了——然后,自己又不确定了起来。
她沉默了许久。
她想起了太子爷对她的好——给她打牌子,为她挣来女官之位,事事都顺着她。
而且——她抬起头,看着宋衍——太子爷笑起来,多好看啊。
谢毓忽然又抱住了宋衍,将自己的脸埋在他怀里,说道:“那若是我愿意呢?”
宋衍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那本宫会用八抬大轿,凤冠霞帔,以皇后之名,迎你进宫。”
谢毓拉着宋衍袖子的手忽然紧了紧。她似乎经过了一番挣扎,最后终于抬起了头,在宋衍抿紧的薄唇上扫了一下。
她说:“那我等着。”
宋衍温和地在她额角亲了亲,转身熄灭了一般的火烛,说道:“夜深了,先睡吧。”
谢毓抿了抿嘴,看了眼外面,纠结了一下,小声说道:“......在打雷。”
“那本宫等你睡着了再走。”宋衍搬了个凳子过来,坐在谢毓旁边,帮她掖好了被子,拉着她的一只手。
他说:“你睡吧。”
谢毓本以为自己不会睡着。但可能是因为今晚太累了,也可能是宋衍在旁边真的给了她一众安心的感觉,她没过多久,就轻而易举地睡熟了。
宋衍温柔地将被她压住的几缕头发拿开,将凳子搬回原处,倒了杯茶在旁边防止谢毓半夜醒来口渴,然后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雨已经小了很多。
宋衍正要回客房,一转身,却看见雨中站了个撑着伞的人。
那人提着的灯照亮了自己的脸——是谢母。
谢母极其复杂地看了眼谢毓的院子,又看了眼宋衍,开口道:“阿毓从小爱逞强。我们全家人都知道她怕雷声,但她从来不肯让我陪着她。”
她深呼了一口气,语气暗含波澜:“阿毓这辈子在我身边的时间加起来也不知有没有十年。我有很多对不起她的地方——”
“所以我一直希望,至少她的丈夫是个不会对不起她的人。”
她顿住了。
宋衍没有笑。他少见地、极其严肃地说道:“我永远不会对不起她。”
作者有话要说: ①吾不望代代得富贵,但愿代代有秀才——曾国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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愁多了真的会秃头。阿寒最近头发就一把一把地掉QAQ
谢母很清醒,说的也都是实话。
但是太子爷不清醒,弱水三千只想取阿毓这一瓢呀!
【终于!在一起了!呀!开不开心快不快乐想不想夸夸我!】
第47章 定胜糕(五)
谢毓很久没有在惊雷的夜里,睡过这么好的觉了。
她一直睡到地上的雨水都被烈阳晒干,阳光从油纸糊的床外洒进来,亮堂堂的,晃到了人的眼。
谢毓迷迷糊糊地坐起来,看到谢母正在吹熄烛台上的火烛。
她揉了揉朦胧的眼,看着火苗熄灭后漂出的一小丝渺渺的白烟,说道:“什么时辰了?”
“快辰时末了。你在宫里也这么睡的?”谢母将挑灯芯的签子放到一边,笑着说。
谢毓下了床,用放在旁边的铜盆里的水洗脸,含含混混地说道:“那怎么可能。”
“大约是在家里比较安心,所以睡得熟罢了。”
谢母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在谢毓转过头来的时候,又露出了个温和的笑容:“用盐漱好口就过来,娘给你梳头。”
谢毓“嗳”了一声,拿细毛刷子沾了盐巴漱口,然后坐到妆台前,将带回来的一套素银头面递给了谢母,说道:“娘,用这个。”
“这可是好东西。”谢母惊奇地将头面中的两支对称的钗子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儿——用极细的银丝绕成的繁复的花瓣,中间镶嵌着细小的亮晶晶的宝石,看上去极为精致,“可是太子爷赏你的?”
谢毓红着脸点了点头,从镜子里偷偷看了一眼谢母,见她没有露出什么异样的眼神,略微松了一口气,说道:“红菱现在在哪儿?”
谢母将发油抹在谢毓的一头青丝上,说道:“让她住在丫鬟们的院子里了,你走后空出了个贴身丫鬟的位置,那个房间还空着,打扫打扫便能住人。”
她迟疑了一下,随即又说道:“虽说昨夜雨大,但是她回去也不费事,怎么忽然想起让她留下来了?”
说到这个,谢毓满腔怒火又起来了,忿忿不平地道:“娘你是不知道,庄子那边的人是怎么待她的——她手臂上连一块好肉都没有,背后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我从小到大都不舍得罚她一下,他们怎么敢——”
说道最后,猛地一个大喘气,差点没背过气去。
谢母越听面色越差,见状连忙拍了拍她的后背,脸上是难得的冷厉:“我倒是不知道,不过是一个比寻常百姓富裕点的分家,倒是本是大得很。现在这情况,我们家跟宫里头的裙带关系都比他们密切得多,谢松那头儿做了几年县令回来,倒是把自己当成一回事了。”
大梁不像前朝般重农轻商,江南一些皇商在京官面前也是有几分面子的,因而谢母作为苏州数一数二的富商之嫡女,自然有自己的一分气势和傲气在,向来看不起旁边庄子上那说是谢氏分家,其实祖上三代就跟谢氏断了联系的“破落户”。
况且其实往前推个七八代,谢仲这一支的老祖宗才是实实切切的大官,只是现在的主家出了个珍贵妃,才让大家都暂且忘记了这个事实罢了。
谢毓看母亲这样子,心里倒是松快了很多,还有闲心露出一个笑去安慰母亲:“娘,您也别气坏了身子,总之我们先去找红菱,看看她自己怎么想的。若是她想走,谅那边也不敢跟我们撕破脸皮。”
——毕竟她还在宫中,若是真有什么,跟主子吹吹耳旁风,也够他们吃一壶的。
谢母点了头,给谢毓绾了个双丫髻,又让她换上一件鹅黄的襦裙。
双丫髻这玩意一般都是小姑娘扎的,配上谢毓这张娇嫩可爱的脸,倒是非常适合,青嫩得像是能掐出水来。
红菱正在和以前的姐妹说些家常话,见谢毓和谢母来了,连忙上前请安:“奴婢见过夫人,见过大姑娘。”
谢毓心疼地想搀她,却想起她手上的青青紫紫,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
她有些歉意地笑了笑,缩回了。
还是谢母的话让她解除了尴尬:“红菱,你这丫头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你老实跟我说,想不想回家里来?”
.........家里。
红菱心道,原来夫人是真真切切把她当做家里人的。
她看了谢母一眼,咬了咬嘴唇,本来有些起皮的嘴直接被她咬出了淡淡的血丝。
红菱犹豫了许久才,纠结地说道:“夫人对奴婢的恩情,奴婢一生也不敢忘——若不是您,奴婢早就被人牙子卖去青楼了——只是这是奴婢自己的事情,是在不好劳烦夫人......”
谢母深呼吸了一口气,温和地说道:“没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况且这事情不仅是你,也是我们谢家的脸面问题,可不能这么善罢甘休了。”
红菱有些挣扎的抬了下头,手指紧紧地抓住了手臂,张了张口,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谢毓:“红菱,有什么事情就说吧,娘和姑娘我都在这呢。”
红菱:“..........”
她急促地呼吸了几口气,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红菱随即像是难以启齿地使劲咬了下牙,良久,才咬牙切齿的说道:“奴婢怀上了那个畜生的种。”
她猛地盯住谢母和谢毓,眼睛因为愤怒和悲伤变得通红:“刚三个月大,那畜生不知道——是奴婢之前去药房抓药的时候突然头晕,大夫给诊断出来的。”
谢毓徒劳地张了下口,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脑子里一片空白。
本来红菱只是独身一人,和离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然而现在多了一个孩子,事情就复杂了。
谢毓迷茫地抬起头,觉得脑子里轰轰作响。
——红菱怎么办?孩子......又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可怜的短小君
第48章 定胜糕(六)
虽说这事情膈应得很,但总归早膳是不能不吃的。
因为谢毓本就起得晚了,中间又耽搁了一会儿,因而他们几个过去的时候,谢仲和宋衍已经在主屋坐定了。
桌子上摆着的早膳虽然不同于东宫内那般豪奢,动不动就好几十道,但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子江南独有的精致秀气,清清淡淡的,在早上胃口不好的时候,看了竟也能生出点食欲,
谢宇家里不算是很大户的人家,没什么丫鬟布菜的规矩,都是自己取爱吃的。
谢毓先是小声地给宋衍介绍了一番,然后给他夹了几道合他口味的,然后才迫不及待地盛了一碗白粥——天知道她在长安那边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天天啃这个饼那个馍的,干得要死不说,还不暖胃,都快忘记喝粥是什么感觉了。
粥很浓稠,插根筷子都倒不了。一口下去,米香瞬间充斥在口腔之中,米已经烂透了,不用怎么咀嚼就能吞下去,嘴里还留有一股余香。
再配上几个蟹黄小笼包子和加了许多葱花的花卷儿——若不是已经有点撑了,谢毓简直不想放下筷子。
谢母见她终于吃得差不多了,便咳嗽了一声,开口道:“殿下,阿毓和民妇一会儿要去谢氏庄子那边一趟——你们不急着走吧?”
宋衍愣了一下。
他本来打算是今天一早就出发的,不过既然谢母这么说了,又想着在城里面的皇帝因为前些时间舟车劳顿,身体有些吃不消,说要休整几天,他早点晚点回去其实也没什么影响,便说道:“晚些走不碍事。不过你们这时候去那边,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他不傻,一下子就联想到了做完谢毓提到的那件事,顿了一下,说道:“我的马车就在外面,比寻常人家的要平稳些,若是不介意,就坐那辆去吧。”
谢母本来想推辞,但余光瞟见谢毓有些意动的神色,轻叹了一口气,说道:“那民妇就谢过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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