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璃原风笙
当年他在雪中死心眼地等着等着,等着他的明月儿回来,结果就昏倒在雪堆里,被一救命恩人背了回来,还悉心教导他说话读书写字武艺等等。
当年公主一去不复返,小鬼神志清醒后,蓦然想起了她最后似乎是为了他能学会说话才去摘的蓝莲。
于是,他说出来的第一句人话,就是:“烟儿”。
这是公主殿下的名讳,只有她母后是这么唤她的。
当时她小手握着他的大手,一笔一划地教他写下“杜思烟”三字时,就曾告诉过他,
“小鬼,你的名字是小鬼,那我的名字呢,记住了,不是永基公主也不是殿下,而是这个‘杜、思、烟’,你要叫我烟儿,知道了吗?”
“烟儿...”身穿英姿飒爽的红黑兵装,大半张脸覆上了钢制面具,腰配开山大刀的小鬼,笔直挺立地站在城门下,回首仰望着高高的城台上。
还有几天,他这些年来心心念念的明月儿就要高高地站在他所看守的这座城台上,挑选她相伴相守一生的夫君。
他有些不是味儿。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懵懂的,什么人事也不知晓的狼少年了。
这些年他师父费心尽力地教导他,不止是单单读书识字和武艺上,许多人情世故也一并让他知晓。
在他长到成长男子十六岁差不多得知晓情|事滋味年纪的模样时,他师父甚至把他带到青楼,亲眼目睹男女阴|阳|调|和的现场实景,看得他气血上窜,几乎当场充血昏倒过去。
后来他师父笑骂他,说他长得大块头却这么不济事。
之后还说给他找一烟花女子,让他切身体味一番。他却吓得躲了他师父好几天。后来这事他师父就再没敢提起过。
其实,他也是个有正常需求的男子,说对那事不想是假的,不过,这事他却不想跟别人做。
他师父也曾取笑般问过他:“那你想跟谁?”
那下他脑袋里唯一出现的,就是他的明月儿嫣红着脸,捧着他的脸亲的画面。
他想起了她以前说过的“喜欢”二字,后来他认识的字多了,从大量的书籍阅览中,他开始慢慢开窍。
喜欢是浅浅的,淡淡的,遇见对方时的欣喜。而爱,是深沉的,刻骨的,会因时间久远而愈加强烈。
费了那么大的功夫,他才发现自己当时摆了大乌龙,原来他并不只是“喜欢”他的明月儿,而是“爱”啊,是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深得刻入骨髓那种。
还有,所有书籍文献都没有说过,但他知道,他的“爱”还有比别的人与众不同的地方--据主流大多数书中所言,别的男子一生能爱上多个女子,但是他却办不到。
他个头虽大,心却如狼族的大多数狼一样,小得只容得下一个,就算此生无缘,也绝无可能再找下一个了。
第33章
当初看了皇榜, 得知他的明月儿会面向整个大晋招婿时, 其实他也曾想也不想就报了名。
后来他师父知道后,把他骂得狗血淋头,还让他立马回去把这事销了。
他自然是不依的,当时就被打得半死也咬牙受了, 说什么也不肯把此事撤销。那伤痕如今大半个月了都还在呢。
不过虽说是面向整个大晋招婿,但也不是什么流氓地痞的都有资格的。
报名后还得进行海选和二选、三选...数回淘汰过后, 剩下的人最后才能在城门下一睹公主风采, 由公主殿下亲自选婿。
所以这事情进行下来, 再快怎么也得一头半月。
前来参选的人可以自由选择自己擅长的方面, 小鬼自然选择了比武, 都已经通过了一选二选了,当他捂着被师父打的伤痕硬着头皮前来三选时, 半途竟被师父拦截了。
为此, 他平生头一回拼力反抗他师父,也是第一次对他师父出手。虽然过程中他怕伤着师父还是多有避嫌,可最后还是打赢了师父, 还把师父的左臂弄伤了一点点...呃, 好吧, 是把骨头弄折了。
最后他瘸着一只脚,光着半边身子, 头发蓬乱,全身鲜血淋漓气喘吁吁地走到大会会场时,却发现自己迟到了, 被取消掉接下来的所有资格...
一想到这里,他无力地靠着城墙,哀叹了一下。
怎么办,心脏很疼。
就在他独自吹着冷风守城门,从白天守到黑夜,三更将至时,一穿黑袍身量同样挺拔魁梧,和他一样带钢制面具的男子悄悄走到他跟前。
见他手捧心脏,堂堂一个九尺男儿竟作病西施捧心状,皱眉斥道:“臭崽子,还在肖想着公主哪?”
小鬼看了他师父一眼,立马赌气般冷着脸别开了头。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找这天下间的所有女子当婆娘都行,就是不能找皇帝的女儿!”
小鬼一听,立马转脸过来,问:“为什么?”
黑袍人语窒了一下,“因为...因为...”
“反正别问为什么,不行就是不行!!”
小鬼很沮丧,就算现在想公然反叛他师父,可资格都已经被取消掉了。
明日,注定只有干看着别人被选上的份。
兴许是绝望到了透顶吧,又因为同僚中有好几个人数选都通过了,这一连好几天守城门的班他都给人承包了,包括明日的...
所以到目前为止,他已经五日四夜没有休息过了,疲色早已写满在脸上,可此际就是让他睡也是睡不着的呀。
黑袍人见他徒儿又一副丧|鸡一样的表情,还是忍不住心疼他,干咳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篮子点心,搁到他跟前,冷冷道:
“隔壁红娘子做的,你知道的,我不爱这些甜的,别浪费了你吃完去吧。”
说完,他藏起了扎满棉纱的涂着石膏的手臂,拂了拂袍子就要离开。
小鬼看到那篮子点心,这种时辰,这点心...
他知道师父虽然被他打折了胳膊,他还对他出言不逊,但心里头还是记挂疼爱他这个徒儿的。
想到这里,他心生愧疚,忍不住问:“师父...你的手臂,可还好?”
走出数步以外的黑袍男子停顿了一会,冷冷地扔了一句“死不了。”就又不停步地往远处夜色中走去。
小鬼掀开篮子,尝了一口造型歪歪扭扭的点心,皱了皱眉:“果真是师父做的!”
翌日一大早,临安皇城的城门下已经汇集了来自大晋四面八方精挑细选过的年轻才俊、奇人异士。
他们不论身份俱通过了重重艰难的考验,才得以在今日站到这里。一会儿只要一仰望,就能目睹传闻中大晋最得宠的公主高高地站在城台上的样子。
小鬼则和今日值守城门的士兵一起,警戒地拉成几排,以免待会儿场面混乱导致不可控的情况发生。
在这些人其中,当日在太极园设宴的那些贵公子,包括郑成志也在列。
郑成志今日并没有穿官服,倒是换上了一身靛青色镶绣银丝边流云纹滚边的长衫,看起来儒雅偏偏又不失庄重。
今儿的这套装束已经是他昨夜寅时未到就摸黑爬起来更换的第五套服装了。
他早早起来也没有惊动伺候的小厮,就自个儿打开衣厢一套衣裳一套衣裳地摆出,慎重得比他当日与北胡交涉时斟酌的言辞还要慎重。
他想起了那日在大殿午门拉住公主殿下时说的话:
“殿下届时抛彩囊,臣也会在,不过臣会来,并不是因为陛下说当日宴请太极园的所有人都允许不必通过甄选就能到会场参加。”
“而是因为臣是真心实意地想去。”
他觉得他这么说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公主殿下该听得明白的。
那些天他又开始做奇怪的梦,梦中的场景和他十二岁那年在太宏寺附近山洞里做的梦差不多,不过就是有一小部分情节又清晰了一些。
十二岁那年做的梦中,只知道永基公主喜欢自己并且最后会嫁给了自己。而这次增加的小情节则是:
公主殿下泪眼涟涟地质问他有没有喜欢过自己,结果他却冷心冷脸地后退几步,跪倒求公主恕罪,并口口声声称,不敢喜欢。
梦醒以后,郑成志又联想起了自打考上状元入宫为臣后,自己也曾千方百计想要找机会亲近公主,但每回总被拒绝。
开始他还以为是殿下嫌弃他官职低,于是这两年来又拼了命地想办法立功,北胡那件事他当时险难得几乎要搭上小命,才摆平下来,也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兵部侍郎。
皇上更是在这个节骨眼给公主挑选驸马人选,自己也被选上了。
本来他还以为是公主自己不好意思,所以假借这次机会,让皇上给他俩指婚。
结果太极园宴会的那几天里,他又发现事情并不如他想象的。殿下似乎压根对这次的事情毫无热情,更似是皇上自个儿摆摊子逼她选婿的。
他纳闷不已,梦中公主可不是喜欢他喜欢得死去活来的吗?怎么有了机会不来把握
后来这第二个梦一出来,他马上就知道症结所在了。
难不成梦中的事情像前世今生一样,这样的情节在上辈子发生过一遍吗?
不知为何,郑成志就强烈地有这种主观意识。
若是上辈子如此,那么,公主殿下会不会也像他一样,拥有部分记忆,并且以为他并不喜欢她,所以这辈子不敢烦扰他了呢
于是,郑成志想尽了千方百计接近公主贴身的宫婢苏红,并成功把公主叫了出来。
他向她暗示他是愿意的,他愿意当这个驸马,不为谁人所逼,这样,到其时她就会无所顾虑地把彩囊抛给他了吧?
想到这里,郑成志不可遏制地嘴角上扬,假借咳嗽捋了捋唇角,整理了一下衣服。
城门下的男子们从太阳出来一直等到了正午,太阳最是毒辣的时候,才见一紫衣女子面带纱巾袅袅娜娜地立在城台上。
城墙下的男子突轰发出一阵惊叹声。
其实他们压根瞧不清女子的面容,不过是等待的时间大大提高了他们期待的数值,如今终于被他们盼到了公主出现,那不管城台上高高站着的人是美是丑,在酷阳下自然都如天仙。
紫衣女子手握一精致的彩囊,望着城台下站着的熙熙攘攘的年轻男子,顿时有些心慌。
郑成志不由自主地靠近了城墙,他时刻警戒准备着,待会儿殿下朝他抛出彩囊时,如若不济力,或是有别的男子前来觊觎,他得打醒精神前去抢夺。
紫衣女子有些紧张,往来城墙下恁多的青年才俊,个个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不管一会抛给谁,定然都不会错的。
她的终生幸福,就看今日了!
抛出之前,她回头望了望身后躲在华盖下悠闲乘凉的素衣女子。
在今日之前,公主殿下对她说:“苏红,你年纪不少了,该找一门合适的亲事了。”
苏红当时在吃着公主赏赐的栗粉糕,惊得差点儿噎了,“???”
“明日的彩囊,里头塞上你的时辰八字吧。你去抛,抛了谁就把你许谁。”
公主说完,不容她拒绝扭头便走。
她才心塞地发现,原来那句俗话,什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话是对的。一碟栗粉糕就把她姻缘给卖了...
不过殿下也说得没错,她今年双十了,姑娘家里头,这个年纪算是大了。再不嫁,真的要待在深宫养老了。
而且城墙下这些好歹都是当驸马人选的人,看起来个个都长得挺养眼的,嫁给他们之中一个,似乎也不亏。
苏红这么想着,娇羞地闭眼,双手用力往下一掷!
墙下的郑成志见彩囊正徐徐往他的方向落,心中不觉大喜。不过,果真不出所料,周遭的男子们全都朝他投来了豺狼般的眼神。
他冷笑一声,抬腿环身侧环弧一甩,一群人后翻往外倾倒,开始压倒了外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