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暮兰舟
北平百姓迫切期望燕王府能够让这座城市起死回生。
所谓饿了三天的橘猫还是胖,烂船还有三斤钉,燕王府没有辜负百姓的期待,将北平城恢复了生机。
燕王首先是练兵,守护边境长城,阻拦北元越境骚扰,抢夺财富。
燕王和岳父徐达一样,军纪严明,严禁骚扰百姓,若在训练府兵时伤害田地,都会给予翻倍的补偿。
燕王军纪严明到什么地步?曾经有上官贪墨军士军饷,被举报后,燕王扔给被贪墨军饷的普通士兵一人一把刀,然后又给贪腐的上官一把刀,要他们“公平决斗”,用实力把自己的军饷夺回来。
结局当然是上官死在愤怒军士的乱刀之下,开膛破肚,场面甚是震撼。有了底层军士的支持,燕王府府兵简直铁板一块,燕王指哪打哪,眼中只有燕王,不晓得朝廷是何物。
军粮不够,燕王也不加赋,将粮食问题转移到百姓身上,他亲自脱下盔甲,挽起裤脚,挥着锄头和军队一起开垦荒地,进行屯田,自给自足。倘若开到肥沃的土地,还会把良田让给周围百姓,带着军队去荒地再行开垦,不与民争利。
燕王府府兵就这样成了铁军,燕王带领军队数次北伐,转守为攻,终于在洪武二十年取得“金山之役”的胜利,逼盘踞东北的北元大将纳哈出投降,燕地边关从此得到安宁。以前为了逃避战乱的百姓也纷纷回到故土,重新开始生活。
有了和平,燕地gdp开始回温,逐年上升,加上以前的根基,这块被南方成为苦寒之地的东北方有着不输江南的繁荣。
无能的君王各有不同,换着花样的败家,贤明的统治者各个相似。比如都擅长搞水利建设。沐春治理云南的时候大兴水利,修桥铺路和水渠,这些功绩让他虽死尢生,云南百姓为他建了祠堂,把他当做神灵膜拜供奉。
燕王和沐春一样,燕地最重要的河流滦河的河道狭窄,蓄水差,旱季干到冒烟,颗粒无收,一到雨季就成了大海,淹没庄稼和房屋,两岸百姓靠着滦河活着,也深受滦河之苦,这条母亲河就像得了失心疯,好的时候对子女甚是宠爱,一旦发疯,不是旱就是涝,任由子女活活饿死。
燕王对这条母亲河“对症下药”,治理滦河,从拓宽河道开始。
燕王拿出了屯田开荒耕地的架势,再次身先士卒,光着双腿踏进滦河的淤泥,挥起铁锹就开挖,河底的淤泥是最好的肥料,军队把淤泥挖上岸后,百姓自发拉到自家田地里,甚至不少百姓自带干粮,下河帮助军队扩宽河道。
军民齐心,滦河这个“疯母”被治愈了,变得温柔起来,两岸变沃野,受益者甚众。
就这样,燕王府没有辜负燕地百姓的期盼,为燕地谋福祉,镇守大明边关的九个藩地,燕地无论经济财力军力,还是凝聚力向心力都是最强大的。
而且,更要命的是,燕王府还有一个大杀器般的隐藏人物:道衍禅师,一个和尚。
这个和尚还是胡善围一直崇拜的诗人,他的《独庵集》里的诗词,胡善围倒背如流。常遇春屠杀苏州城时,成千上万的难民朝着卧佛寺奔逃,唯有这个和尚逆流而行,打开寺门营救百姓,也是这个和尚扶起了背着女儿倒地的胡荣,要他去寺庙里躲避。
史载:“苏州城破日,常遇春入齐门,所过屠戮殆尽。徐达入阊门,不杀一人。至卧佛寺,两帅相遇,达始戒遇春勿杀。”
正因这个和尚,七岁的胡善围才能活下去。
各位看官还记得孝慈皇后下葬孝陵之时,突然风雨大作,道路难行,眼看要误了下葬的吉时,高祖皇帝气得要杀人,送葬队伍里的高僧宗泐灵机一动,说了四句偈语:“雨落天垂泪,雷鸣地举哀。西方诸佛子,齐送马如来”的往事吗?
偈语过后,宗泐带领手下八大高僧一起念经祈福,也是神了,一通经书过后,雨止云开,送葬队伍继续前行。
高祖皇帝由此平息了怒火,觉得妻子有上天庇佑,便将念经的八个高僧分别指给八个藩王,要他们跟着藩王们回到藩地,建立寺庙,为孝慈皇后祈福。
这其中就有道衍禅师,他被分给了燕王……缘,妙不可言。
道衍禅师就这样开始了他神奇的从政之路,在跟着燕王启程去燕地的时候,道衍禅师踌躇满志,他写了一首诗《十月一日金陵发船之北平》:
石头城下水茫茫,独上官船去远方。食宿自怜同卫士,衣钵谁笑杂军装
夜深多橹声摇月,晓冷孤桅影带霜。历尽风波难苦际,无愁应只为宾王。
道衍禅师得到了燕王礼遇,这位和尚很少和燕王谈经书,他更擅长搞政治,燕王佩服得五体投地,将道衍禅师封为上宾,是燕王府智囊团的核心人物。
建文一年,七月初七。燕王朱棣召开了“奉天靖难”誓师大会,慷慨激昂的念着道衍禅师操刀的讨伐檄文:
“我,太祖高皇帝、孝慈高皇后之子,国家至亲,受封以来,惟知循分守法,今幼主嗣位,信任奸臣,横起大祸。屠戮我家,我父皇母后创业艰难。封建诸子,藩屏天下,传续无穷。一旦残灭,黄天后土,实所共鉴。”
燕王一下子把自己说成了孝慈皇后的儿子,这也不算错,反正从礼法上,所有儿子都是孝慈皇后的儿子。
意思是说,分封诸子,建立藩国是高祖皇帝立的规矩,可是现在奸臣要削藩,这是违背了高祖皇帝的意愿啊。皇上被奸臣给蒙蔽了。
“《祖训》云,朝无正臣,内有奸恶。必训兵讨之,以清君侧之恶……”
道衍禅师把《皇明祖训》都搬出来了,造反造的有理有据。一下子从伦理上把造反变成了讨伐奸臣。
讨伐檄文念完了,三军挥着兵器欢呼,刀枪剑戟震天响,乐极生悲,震动了头顶的瓦片,只听见哐当一声,瓦片落地,正好砸在了燕王的脚边!
这个……此乃不吉之天象啊!
就当燕王尴尬之时,道衍禅师跑出来鼓掌,“吉兆啊吉兆!我通天道,是老天欲燕王殿下要换下象征亲王的绿瓦片,而改换使用天子的黄瓦片啊!”
按照大明的规制,太子府还有亲王府都用绿瓦,只有皇帝住的地方才能用黄色琉璃瓦。
道衍禅师此言一出,说的很有道理,方才震惊的三军重振旗鼓,又开始欢呼,大叫“必胜!必胜!”
然而,一片欢呼声后,突然刮起一阵妖风,原本晴好的天气立刻黑云压城城欲摧!眼瞅着要下大雨了!
燕王:贼老天!你他妈玩我!
刚刚鼓起的士气顿时再次跌落,道衍禅师又挥着双手哈哈大笑道:“吉兆!大大的吉兆啊!飞龙在天!真龙即将出世!”
也是神了,话音刚落,乌云大开,太阳重新钻了出来
第181章 无间道
经历两回波折,太阳扒开乌云,一缕金光撒在燕王的盔甲上,仿佛镀了一层金光。燕王长得像父亲,都是大头圆脸相貌端正之人,加上常年杀伐决断,在燕地不是帝王、更胜帝王的威信,头顶着这道光环,看起来还真有些真龙天子的气象。
“靖难!必胜!”
战士们又喊起了口号,“奉天靖难”誓师大会圆满成功。
燕王靖难的消息传到郊区通州,通州军民没有做任何的抵抗,皆自动归降燕王。
次日,七月初八,靖难军攻破蓟州。遵化和密云主动投降,归附燕王。
七月十一,靖难军攻破居庸关。
七月十六,靖难军攻破怀来。
七月十八,永平府归附燕王。
七月二十四,燕王府靖难军逼近谷王朱橞的藩地宣府。
谷王朱穗的生母是洪武朝最最倒霉的郭惠妃,他外公就是郭子兴,郭子兴是孝慈皇后的养父,高祖皇帝当年只是郭子兴账下的仪仗兵,人生第一桶金是杀了郭子兴的亲儿子、强娶了郭子兴的女儿为妾,以女婿的身份继承了其政治遗产而走向人生巅峰的。
这第一桶来的并不光彩,高祖皇帝一直防着小妾郭氏,虽有生儿育女之功,也一直居于惠妃之位,从来不让她协理后宫。
郭惠妃一辈子老老实实给老朱家生孩子,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公主,其中一个公主还下嫁给了端敬贵妃郭氏的娘家武定侯府,本来以为老实本分,到老能安享晚年的,可是高祖皇帝终究没有放过她,在临终时要郭惠妃跟着殉葬了……
当时高祖皇帝为了防止藩王们对皇太孙造成威胁,还特地下旨命藩王不要回京奔丧,守在各自藩地举哀即可。
谷王是郭惠妃最小的儿子,晓得自己出身尴尬,因而从小懂事,习文练武,不敢惹事,就藩之后,虽没有燕王那样翻天覆地的成就,但宣府是大明九边重地,他组织翻修长城,带兵守护边关,自打他就藩以来,宣府就太平了,谷王是立下大功的。
谷王觉得自己老老实实镇守边关,待父亲驾崩,他或许能够凭借功劳,把胆战心惊一辈子的老母亲郭惠妃接到宣府含饴弄孙,颐养天年的,然而,他却接到了母亲殉葬的噩耗。
爹死娘殉葬,这种人伦惨剧搁在普通人身上恐怕会当场崩溃,幸好谷王是坚强的,无奈接受这个残忍的事实。
然而,接受并不表示服气。谷王没有燕王的大志向,如果要削藩,他放弃兵权,去当个闲散王爷也未尝不可。但是他也晓得母妃为啥老实了一辈子还要去殉葬,不就是为了巩固新君的地位,让出了个清净的后宫,让新君没有任何掣肘么?
说到底,还是为了给新君铺路。
现在燕王打到门口了,谷王手下有几万精锐府兵,且是常年镇守边关戍边的那种,地方军首领们集结到了谷王府,等谷王一声令下,立刻阻截燕王“叛军”。
以目前的实力,宣府是足可以与燕军一战的,阻击燕王挺进中原,但是谷王因多年积怨,有他自己的打算:南京的那个小皇帝,凭什么要我用拼了全部的家底甚至生命去阻截四哥的军队?
咱们很熟吗?小皇帝不是要削藩,逼死了湘王全家,还把五个兄弟们削成庶人,关在凤阳当阶下囚吗?
为了保这个小皇帝,我娘苦了一辈子还要殉葬,一天福都享不着。
这个侄儿上了台,还整天把刀对准了皇室,无论皇叔还是姑姑辈的公主,简直无差别的攻击,这谁受得了啊?
说不定四哥上台,我的日子还能好过一些。
所以,谷王朱穗干脆撂挑子走人,带着府兵和王府妻小往京城方向而去,燕军不费吹灰之力,白白得了军事重地宣府……
七月二十七,道衍禅师用反间计使得松亭关守军们内讧,杀守将投降。
到了八月,燕军逼近大明镇守九边的辽王朱植的地盘。
辽王朱植是高丽贡女韩妃所生,韩妃死的早,因而避免的殉葬的命运。辽王和燕王平时并不亲近,建文帝削藩,把燕王的亲弟弟周王朱橚先拿出来开岛,杀鸡儆猴,皇室公主藩王们多有上书为医痴周王求情,但是辽王选择明哲保身,没有上书朝廷说情。
镇守大明九边的九大藩王因常年和北元对抗,保护大明边关,所以这九大藩王个个骁勇善战,藩王府府兵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辽王的实力和谷王不相上下,他十分鄙视谷王“懦弱无能”、居然都没有抵抗,就丢盔弃甲跑到京城,简直有辱大明九边九大藩王的威名。
所以燕王起兵谋反,辽王秣马厉兵,着实好好准备和燕王打一场,一来是保护自己的藩地,二来可以向小皇帝表忠心,将来即使被削,也能温柔一点的削。
辽王打着如意算盘,夜不解甲,枕戈以待,等待和四哥打一场硬仗。
与此同时,千里以外的京城。
大明皇宫,坤宁宫。
胡善围引领着郢王妃去见马皇后。
郢王妃郭氏、武定侯郭英嫡长女、端敬贵妃的亲侄女。以前郭家何等显赫,是高祖皇帝大清洗之后仅剩下的五大老牌勋贵家族之一,只是建文帝因郭二姑娘当了燕王世子的侧妃,因而不喜郭家,不重用郭家子弟,连给太子选伴读,京城五大勋贵有四大皆有孙辈入选,唯有郭家落空,眼瞅着要没落了。
马皇后夫唱妇随,丈夫故意冷着郭家,她对郢王妃郭氏这个皇婶也不好太亲热了,礼貌中的带着疏离。
郢王妃先行了君臣大礼,之后马皇后回了半礼,算是行家礼。
郢王妃郭氏说道:“今日拜见皇后,实乃因为军机大事,但是皇上日理万机,无暇接见,只得托了胡尚宫来见皇后。”
马皇后蹙眉,“后宫不得干政,王妃岂能不知?”
胡善围将一封拆开的信件递给马皇后,“军情紧急,微臣看过之后,觉得极有价值,遂带着郢王妃见皇后。”
马皇后不信郢王妃,但是相信胡善围的判断能力,于是打开信件一瞧,顿时脸色大变,拿着信件去乾清宫找建文帝。
这封信是燕王世子的侧妃郭二姑娘写给大姐郢王妃的,基本都是聊家常,其中有一段说辽王叔是个外冷心热的人,虽没给废为庶人的周王求情,但是当燕王世子带着家人回到燕地时途经辽王藩地,辽王叔设宴款待,嘘寒问暖,还派兵护送。
郭二姑娘在信中还感叹,虽说她是燕王妃侧妃,但一直生活在京城,从未见过北平燕王府是什么样,还以为九大藩王是各自为阵,互不影响,现在看来,传闻都是假的,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皇叔们的真实关系其实都还不错。
建文帝看了,神色也是为之一变,这些皇叔们真是奸诈啊,有人唱红脸,有人唱白脸,差点又被骗了,这个辽王那里是上书的那样拼尽全力阻截燕军,分明是想带着军队投奔燕军,同流合污啊!
幸亏世子侧妃郭氏无意间吐露了天机,郢王妃深明大义,把家书送到皇宫。建文帝连忙下了一道圣旨,快马加鞭送到辽王朱植就藩的广宁。
广宁,辽王正召开阵前动员会,辽军的战意被煽动起来了,正欲与打着靖难的名义谋反的燕军决一死战。
辽王即将下令布阵时,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圣旨到!”
辽王还以为是建文帝送来慰军的粮草呢,连忙跪下听旨。
天使说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辽王朱植立刻撤离藩地,回京城待命,不得有误,钦此!”
辽王听懵了,怀疑自己幻听,“公公,你在说什么?”
天使冷哼一声,“皇上要辽王立刻回京城,不要和燕军正面冲突,辽王还不接旨?王爷想抗命吗?”
辽王无可奈何,只得退兵,别说阻截燕军了,就连守城池都做不到,当天撤离藩地,把大好一片土地拱手让给燕王。
于是燕王不费吹灰之力,占领了辽地。
辽王拖家带口跑到京城,还没京城,他手下几万府兵就被曹国公李景隆拦下,要求放下武器,就地在郊外扎营,等候安排。
辽王看李景隆趾高气扬的模样,满肚子的窝囊气在这一刻爆发了,一巴掌扇向这个外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