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爱美人纤阿 第119章

作者:伊人睽睽 标签: 古代言情

  但玉纤阿仍充满期望:“公子看不出什么,但也许长公主殿下便能看出来么?若真是、真是……我便有父母了。”

  范翕说:“……那等你我回了周洛再说吧。”

  玉纤阿听出他语气的勉强。

  她从一晚上的巨大欢喜中醒神,终于将注意力放到了自己情郎身上。玉纤阿侧头,认真观察着范翕的侧容。他察觉她的凝视,目光偏移开。玉纤阿打量他半晌,有些疑惑:“你似乎不高兴我或许和长公主有关系。”

  范翕柔声答:“没有。”

  玉纤阿道:“你为何不高兴我可能身份尊贵的事情?难道你并不是诚心想和于女郎退亲,想娶我么?你还是希望我身份差你很多,任你差遣?”

  范翕立刻反驳:“你说的什么话!我哪有那样坏!”

  玉纤阿神色微缓。

  他不是这样想就好。

  但这样她便更不解了。

  玉纤阿伸手去扯他的袖子,他俯眼撇开一眼,目有忧色。他玉冠帛带,生如芝兰玉树,目中染清愁,盈盈若若地俯眼望她一眼,这般俊美的公子,谁能挡得住他的风采呢?玉纤阿为他美色所惑,怔了一下后,侧头红了下脸。

  她语气更轻柔了:“那我便不知公子在不高兴什么了。”

  范翕踟蹰半晌。

  玉纤阿目光向他望回来,他隔了一会儿后叹息一声,心情复杂道:“我只是觉得时间线太巧。我怕你真是湖阳长公主的女儿。那样其实没什么,我担心姑母和我父王,和我母亲之间有仇。若你真认了亲……我怕你我就此成为敌人。”

  玉纤阿慢悠悠:“成为敌人总比成为兄妹好。”

  范翕:“……!”

  他瞪她一眼。忌讳她这样随口说出他的担忧,还不以为然。

  玉纤阿唇角微微含笑。

  她扯着他的袖子,一点点,手伸入他袖中。如被柳条轻擦,范翕身子笔直得僵硬,他袖中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在玉纤阿手要退出时,他反手握住了她的手,不让她退去。他低头,目中含忧望她。

  玉纤阿被他握住手,生抽不出来便也放弃了。她轻轻笑了一下,问范翕:“公子,若你我真是兄妹,你会放弃我么?”

  范翕目色犹疑。

  他轻声:“会。”

  玉纤阿:“说实话。”

  范翕:“……”

  他脸微红,目中闪过一丝尴尬和狼狈。但他仍坚持道:“我说的就是实话。我岂是那般悖纲伦的人?世上女子多的是,我岂会那般禽兽,连自己的妹妹都不放过。”

  说这话时,他略有些心虚。但他很快觉得他确实不会那么做,便又重新理直气壮起来。

  毕竟事情没有真落到头上,公子翕总觉得自己抵制得住那种诱惑。

  玉纤阿笑盈盈:“哦,原来公子这般无情。但是若我真的是长公主女儿,若我父母真的和公子有仇,我却不会因此和公子生分呢。”

  握她手的人力道一紧。

  范翕停住了脚步,他转身,与她面对面。他目中光轻轻亮起,问她:“真的?”

  玉纤阿眨眼,眼眸若水,在星汉下缓缓淌过。她是这般的美人,又柔情款款,又心冷如石。她慢慢说道:“公子,我今年已经十六岁了,不是六岁。我最渴望父母疼爱的年龄,早就过去了。我走到今日,我与公子这样……靠的是我自己,和我的父母是谁,我是谁的女儿全然无关。”

  “我的父母从未参与过我的生活,我不可能为了虚无缥缈的亲情去改变我自己的意志,我自己的生活。我今日的意志,是我十几年来自己活出来的。他们不曾参与过我的人生,便不应对我提出任何不合时宜的要求。即使提出了,我也不会理会。”

  她道:“我选什么样的人,我爱什么样的人,永远和其他人无关,和我是什么身份无关。这是我自己的事。”

  范翕伸手,指腹轻轻擦过她的脸。

  他低头专注端详她。

  良久,玉纤阿叫一下,因范翕轻轻掐住了她的腮帮。

  他目光柔和,星辰熠熠。他柔声:“玉儿,你有见过你现在的这副面孔么?何其无情,何其冷血。”

  玉纤阿被他掐着腮帮,虽然不痛,但她自然无法开口说话。

  而下一瞬,玉纤阿就听范翕一声轻笑。他眉目舒展,心事得解。他俯下身将她抱在怀里,心满意足地叹:“我就爱你的冷血无情。”

  冷血无情才好。

  冷血无情才不会因为其他人和他生分。

  冷血无情才能排除万难,坚定地和他走下去。

  他在此时拥着她,他第一次确信自己是和玉纤阿有未来的。他确信自己和她有以后,他拥着她,如同拥着自己生命中的月光。月光虽凉虽淡,可她如影随形,他自是念念不忘。

  ——

  太子亲自坐镇平舆,帮助楚国和属国签订停战协议。楚宁晰对这位太子的印象不错,太子明明急着解决九夷之事,还肯留在这里……当然,可能也有一些缘故是太子妃刚生产完需要休息两日,太子是为太子妃着想。

  然无论如何,楚宁晰现在心事都略微放松。

  现在天下局势不好,但是太子都不着急,她着急什么?天塌下来,有太子顶着呢。

  其时已入八月,这两日温度渐渐降了下来,某一日,吴国世子奚礼忽然到访,让众人皆惊。

  奚礼突来乍到,吴国那逃婚的小公主奚妍大慌,早上还高高兴兴地与玉纤阿商量着去做农事帮助百姓,下午时听到自己哥哥来了,就六神无主,在屋中来回踱步。

  站在外面看她的吕归问:“你慌什么?”

  奚妍道:“五哥亲自来抓我,我如何不急?”

  奚妍公主还是那般天真,但吕归已长大了很多。他笑了笑,问:“如果殿下真的抓你回去,你要去么?”

  奚妍一愣,本想说不要,但她想到什么,又沉默茫然了下去。她若是不肯回去,她是要做什么呢?难道一辈子跟在公子翕和玉女身边?以什么理由?

  隔着一道窗,吕归看屋舍中的小公主忽然愣了下去,静静坐了下去。他便也沉默下去,只道:“你还是后悔了。”

  奚妍茫然道:“我不知道……我只是,有些想母后,想家人,想吴国了。”

  奚妍公主忐忑不安,她梳洗打扮好后,她出去见奚礼。她以为吴世子前来必是为了她,结果她和玉纤阿在一起,一起在前堂见了世子一面后,奚妍发现奚礼来是和太子、公子翕有事谈,与她无关。

  奚妍小声叫了声兄长后,奚礼瞥她一眼,抬手打断了她的话:“你的事之后再说,公子翕可来了?”

  原来在吴世子这样的人眼中,一个偷跑掉的公主并不值得他兴师动众,他有更重要的事忙。这些事是政事,奚妍小女儿家的心思,在奚礼那里,不值一提。

  奚礼前来,只是顺带看一眼妹妹,他自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才会亲自来平舆见太子。

  奚礼来时,带来了一个人,那人自称是吴地姑苏虞家的人,替虞家家主给公子翕带了一封信。公子翕探知虞家的事,显然过了这么长时间,奚礼也知道了。收到信,公子目色微动,为自己背后能多一方势力而略有些高兴。

  但范翕还没来得及看信,便被奚礼告诉太子的另一桩要事所吸引。奚礼说:“天子没有殁。”

  奚礼观察太子和公子翕的反应,见二人都稀疏平常,他叹一口气,便知太子当是知道的。范家的人……真是有毛病啊。明明没死,也不着急宣告天下,打翻齐卫的谋划。暗自腹诽一句,奚礼说道:“前些日子,天子出现在吴国,与我父王见了面。”

  他此话一出,范启兄弟二人才流露出些意外的神情。

  范启喃声:“我父王……为何去吴地?”

  奚礼答:“天子与我父王说了些什么,我也不太清楚。只大约知道天子要了船只兵马,说要出海。”

  范启和范翕对视一眼,都想到了周天子的病。周天子早有去海外寻医的打算。

  奚礼看范启兄弟只是在他说话时互相交换眼神却不开口,奚礼一声叹气,道:“二位殿下,天子到底如何打算,还请两位给我一个准信。天子如此随性,我吴国上下却都忐忑,不知天子是何意。是否北方的战争,天子并不上心?齐卫都将洛地占了,为何天子不急着平定天下,反要出海?出海做什么?”

  范翕问:“我父王可说过他要何时走?”

  奚礼想了想:“天子与我父王约定好后就离开了,他行踪不定,我等自也不敢探问。但算着时间,应该是这两日天子便会重回吴地,坐船离开,置天下于不顾了。”

  太子温和道:“世子不必急。我父王恐有更重要的事亟需解决。”

  那便是天子的病。

  太子自不会说的那般详细。天子行踪不定让人忌惮,但若人知道天子生了重病,那可不是简单忌惮的问题了。太子道:“天下现在这样乱,实在是我等抽不开身。例如我要去平定九夷,七郎要帮楚国稳定局势……天下诸侯逐鹿中原,到底会有些摩擦。我父王手中有龙宿军,行迹不辨,想来日后父王若回归,才有时间重整山河。”

  奚礼沉默。

  心想齐卫二国野心那么大,天子能不能回去还是两说。虽有龙宿军,天子却也太托大。

  但是……周天子本就是这样肆意行事的一个人。

  太子证明他父王并没有疯了,就总算让奚礼安心一些。奚礼甚至默默想,是不是该趁此机会,吴国好向天子表表忠心?反正北方大诸侯国的压力,有楚国这个大国在前面顶着,吴国现在表了忠心,说不定日后……奚礼默默盘算去了。

  几人就这样商量好了一些事。

  其实也没什么好商量。太子是身不由己,他必然要先解决九夷之事。若他不解决,各大诸侯国自然忙着内战,也不会管。周天子是身体撑不住,只能先让诸侯国乱,之后再平。太子和范翕都隐隐觉得天子太过托大……让出去的江山,想收回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周天子大约是酝酿着一场大战。

  范启不太赞同这种打算。可惜他即便是太子,不登上天子位,他赞同不赞同,都没什么重要的。范翕便劝范启,说周天子既给了太子一个平定九夷的任务,在天子回来前,太子将其做好就行了,其他的就不要管了。

  范启笑:“你这般懒怠,事不关己,我可又要骂你了。”

  奚礼和他们讨论完政务,又和楚宁晰谈了谈楚国和吴国两国的盟约,再将虞家人的消息带给公子翕,就要匆匆赶回吴国,看天子是否已经登船离开。

  而针对自己妹妹的忐忑,奚礼看妹妹还是很迷惘的状态,便叹了口气:“妍儿,你现在既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便先跟着公子翕吧。如今吴国也有自己要忙的事,父王没心情把你送给哪个诸侯王嫁过去,你可以先玩两年。待天下诸事定了,父王想起你了,你再来与我说你愿不愿跟我走吧。”

  奚妍一愣,明白奚礼这是放她一条生路的意思。

  她咬唇问:“谢谢兄长。”

  奚礼摸一下她的头,淡声:“不谢,这是母后的意思。母后希望你过得开心一些。不过妍儿,你要多想一想,你总是吴国王女,总是要长大的。楚国王女独当一面,她才比你大几岁,就可与我平起平坐地谈论政务。你也要……快些长大。”

  奚礼低声应了一声。

  奚礼要走时,太子却想起这几日就是“八月节”了,便留下吴世子和他们一道过节。八月节后,吴世子会回返吴国,太子会回宋国,楚国会忙自己的事。难得几日在八月节时一起过,也是番别样体验。

  ——

  八月节是周王朝重大节日之一,家家以白露节后良日,祭祀一年之中“常所奉尊神”。八月节讲究阖家团圆,以前范翕过这样的节日时,必在周王宫。他第一次和其他公子们没有坐在一起,而是和太子于平舆,和一群半熟不熟的年轻人过节。

  玉纤阿心情有些好。

  她跟在太子妃身后学习怎么主持这样的节日,因太子妃元气伤,她便经常要替代太子妃下令,也从中学到了不少知识。

  当夜月圆一天,诸人共席。

  太子与太子妃夫妻,吴世子奚礼和九公主奚妍,范翕和玉纤阿,楚国公主楚宁晰……因缘际会,恐在此夜之前,谁也不曾想到他们会坐在一起共庆八月节。歌舞之后,席上气氛松快了许多,诸人互相讨论起一些闲话来。

  玉纤阿唇角噙着笑,低头坐在席间,小口小口地抿酒。她一一端详着这些人,见瓜果陈列,见鼓乐歌舞盛大,见侍女仆从们一一而入,又一一而出。玉纤阿想,一年前,她还是个东躲西藏的女奴,哪里想得到自己能和贵人们坐在一起吃席。

  席中,在众人推请下,太子举箸奏了一乐,场中气氛变得更加热烈。

  就是楚宁晰这样惯常一副“唯我独尊”的骄傲公主,都在席上托腮而笑。她与范翕敬酒时,二人竟没有如往日那般互相冷嘲热讽,彼此眼中还留着一丝笑意。

  而奚礼则看着自己的妹妹与她旁边的吕归,再看看范翕与玉纤阿的席位挨于一处。奚礼目色暗下,低头喝酒。

  太子妃见他沉默饮酒,怕冷落了他,便笑问:“不知殿下回吴国后可有什么计划?”

  太子妃补一句:“并非国事,只是关乎殿下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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