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爱美人纤阿 第147章

作者:伊人睽睽 标签: 古代言情

  卫天子乃是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相貌中等,平时沉稳持重,但他这样慌张的样子,于宫中也不算少见。

  范翕向天子行礼,打量卫天子放下手后的额头,见那里红肿起来。范翕咳嗽一声,指了一下额头,卫天子才若有所觉般摸了下。卫天子干笑:“王后与寡人玩笑,让贤侄见笑了。”

  范翕顿时心中明白怎么回事了。

  卫天子的王后,是齐国的王女。卫天子和王后少年夫妻,恩爱十分。此次卫天子能够抢先一步登上天子位,恐王后那方的助益良多。然涉及到权力,王后提供的助力多了,要求的权力自然也多了。王后背后站着齐国,她为齐国争取利益,自然会惹得卫天子的不满。

  且近日,卫天子登天子位不过短短两月,就有九夷美人献入王宫。九夷美人的入献,激化了天子和王后之间的矛盾。但是天子在王宫中被王后追着打,打得额头都肿了起来……范翕倒是第一次见。

  想昔日还是周王朝的时候,周王朝那位王后就如菩萨一般高高端坐王后位上。除了偶尔的祭祀场合需要,那位王后也没起过什么作用。周天子是个独断霸道的人,不需要人对他指手画脚,也不需要王后的关心爱护。

  可惜周天下没了。

  洛邑被齐卫占领后,那位王后就领着后宫妃嫔自尽了。

  范翕不觉想着,他痛苦自己母亲的离世,难道大兄就不痛苦么?可是范启从来没说过,没表现出来过。也许像范启那样感情极淡的人,上天将太多的灾难放在他身上,都不会心疼一下。也从没人关心过范启在得知母后去后的心情如何。

  不,也许祝吟会关心大兄。

  卫天子让黄门拿了湿帕子置在额上,他丝丝吸着气,额头好受一些后,卫天子发现范翕在走神。卫天子观察年轻公子羸弱的几能被风吹倒的身形半晌,他心中惊疑,因自己故意施虐于其他公子,然看在于幸兰的面子上,从来没为难过范翕。

  范翕却病成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卫天子是一个大周血脉都不肯放过。

  卫天子说:“贤侄在想什么?”

  范翕便不好意思地笑一下:“在想幸兰。都说侄女肖姑,我见幸兰与王后很像。”

  都是动不动就下手打郎君的。

  卫天子一愣,想到了自己那个侄女,顿时面有唏嘘意。他因这个话题而不再警惕范翕,反而觉得自己和范翕同病相怜,都是家中妻室凶悍。而看范翕这样,好似还不如自己。起码自己不会被王后打得病倒半月……卫天子关心问:“听说你是被寡人那侄女打得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范翕一愣。

  没想到洛邑的传闻传成了这个样子。

  他不好意思道:“不是。是幸兰误以为我喜欢一女子,她吃了些醋,是我的错。”

  卫天子拍案而怒:“简直过分!郎君三妻四妾,本就是常态!怎么他们于家的人就那般高贵,不许郎君纳妾?就算她是寡人侄女,寡人也觉得她这次闹得过分了。”

  天子是想到自己的遭遇,才和范翕站到了同一面。

  而这正是范翕刻意为之。

  范翕垂目敛笑,似内疚道:“是我不好,不怪幸兰。我已知错了,世间女子再多,都不如幸兰。为让幸兰安心,我已打算与幸兰一同回齐国去成亲。日后,我与幸兰长住齐国,想来幸兰就不会再疑我了。”

  卫天子脸上神色淡了些。

  他说:“唔,回齐国啊。是她要求的?”

  于幸兰想回齐国去,莫非是齐王的要求?齐王不愿将自己的孙女留在洛邑,怕在此做质?但齐国把自己的王女带走,却派了厉害的朝臣来洛邑朝廷,分明是要和他瓜分这天下。

  齐国,呵。

  就是仗着他们帮自己坐稳天子位才如此肆无忌惮!

  范翕低声:“是我说的。”

  卫天子却不以为然,心中仍觉得那是于幸兰的意思。他心中对齐国起了忌惮疑心,手扣着案,沉思半晌。卫天子忽盯着范翕,叹道:“贤侄,寡人知你母亲昔日被囚楚国丹凤台,你在洛邑也一直受排挤,十分不易。如今旧事已去,你却还要去异国……算是入赘齐国?落到如此地步,也不知你甘不甘心?”

  范翕垂目不语。

  脸色却雪白三分。

  卫天子便自以为说中了范翕的心事。

  确实啊,卫天子为了不被人诟病,他当然不能杀尽大周范氏血脉。而为了表示自己的贤能,他更应该体恤范氏血脉。这其中最好的人选……就是昔日并不受周天子喜欢、天下人都怀疑他乃私生子的范翕啊。

  范翕都不知道是不是周天子的儿子,偏偏卫天子要重用这样的人。

  范翕性情软弱,能用是针对齐国的一枚棋子,不能用就当自己装模作样体恤大周血脉……卫天子算盘打得精,面上便带了笑,低声:“不知贤侄去了齐国后,是从此效忠齐国,还是更将寡人放在眼中呢?贤侄啊,这天下,而今可是姓‘姜’,不姓‘范’,更不可能姓‘于’。”

  范翕怔而抬目。

  他说:“陛下是要我与齐国反目么?”

  卫天子咳嗽:“说什么反目,只是让你适当做点儿事罢了。你和幸兰伉俪情深,寡人自然不为难你。但是,你堂堂八尺男儿,难道还真的要为一女子附庸?”

  范翕定神半晌后,躬身向天子行了礼,沉声:“愿为陛下遣。”

  天子满意大笑。

  范翕唇角带着微微笑。

  他面带病容,憔悴之状,便又被卫天子关心身体,赠送他珍贵药材。天子和臣子二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气氛分外和谐。君臣二人在殿中就一些细节问题讨论,相谈甚欢,待下一个臣子来面见天子,范翕才告退离开。

  范翕躬身行礼而退时,面上带着温和谦卑的笑。而一转身,背对着卫天子,范翕脸上的笑意不变,却越来越深,越来越阴沉诡异,恨意满满。

  今日来见天子,得天子授权,就是范翕的目的。但这一切才刚开始,他不仅要除齐国,也要除卫国。他拖着一身病,誓要将二国尽数拖垮。

  ——

  可惜范翕得一直这么病着。

  他的病暂时好不了,他也没法再服用虎狼之药。他现在的状况,根本不能再乱用药。医工的意见,是公子翕应该诸事不理,好好养着身体,将身体彻底养好了再操劳政务。

  但范翕不。

  时不我待。

  他宁可就这样一直低烧着,时不时咳嗽,时不时手脚虚软,他也要撑着这口气参与政务。他性情如此,每每身体每况愈下,情势糟糕,但他性情强硬不认输,恐是情势越糟,他的意志确实强大。

  医工都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让范翕保持这样的精神势头……因为虽然看着好似要随时倒,但恰恰因为外界糟糕的事太多,范翕反而更加不倒。

  公子翕的精神之强,让医工生惧,只好开一些调养的药给公子用着。

  ——

  玉纤阿在屋中坐了一日,白日时探查一下这里的情况,侍女送膳时她没有打听出什么来,下午时她便看了一会儿书。到傍晚时,玉纤阿实在无聊,干脆窝回床上睡觉去了。

  她睡得昏沉沉间,感觉有人轻轻摇着她的肩:“玉儿,玉儿……”

  她闭着眼睡在帐中,只不理那人。

  那人脸皮甚厚,贴面过来,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一下。玉纤阿感觉到他贴着自己的面容还有些烫,恐他还在发烧。但她懒得睁眼,听那人无奈道:“我知道你醒着,可你不理我。”

  范翕坐在榻上,耐心地:“玉儿,我听说你一整日都没有用膳。为什么?饭菜不和你胃口?”

  范翕再道:“玉儿,我陪你吃一点儿好不好?我今日回来的极早,正是怕你无聊了。你看,我回来得这么早,你就不要与我生气了吧?”

  范翕又坐了一会儿,忽高兴道:“我带了糖人给你,捏得特别好看,你要不要看一下?”

  他再道:“玉儿,我还从宫中带了布偶回来。是宫中匠人做的,惟妙惟肖,像极了真人。我跟宫人学了许久,我玩给你看好不好?你若是看得高兴,我教你好不好?”

  玉纤阿躺在床上闭着眼不理他,范翕就一叠声地“玉儿”“玉儿”地叫着,叫得玉纤阿翻过身背对他,捂住自己的耳朵。

  范翕怔然,便知她是不喜欢理他了。

  他低垂着眼睫,脸上露出空荡荡的表情。他伸手拉她的手,她故意一挣,她手上所戴的铁索链条就抽到了他手上,重重打下了一道红痕。范翕却无知无觉一般,他又推了她肩半天,见她仍不肯回头。

  范翕露出一个失落哀伤的笑。

  过一会儿,玉纤阿感觉到那催命般的“玉儿”没有再叫了,她才睁开眼,放下了捂着耳的手。她睁眼看着帐子,却听到身后有细微的动静。玉纤阿有点儿好奇,怀疑范翕有没有走开。她爬起来,掀开床帘,便看到一道屏风摆在帐外三丈远处。

  雪白屏风上映着被细线所牵的木偶。

  木偶的身形映在屏风上,晃悠悠地动着,手脚舞动。那木偶极重,玉纤阿瞥眼,看到了范翕跪坐于屏风后,手中忙乱,拿木棍小心控着那木偶。他面容绯红,出了些汗。又因病而经常使不上力,让那屏风上所照的木偶动作几次僵硬。

  玉纤阿坐在床上,观看一会儿,她评价:“一点儿也不灵活。”

  范翕因为她肯开口,而目中微微亮了下。他惊喜地侧头来看她,玉纤阿木着脸,看他手中一木杆掉了,吧唧一声,屏风上所照的木偶也掉下去了。范翕连忙捡起来,不敢再走神。他为玉纤阿操演着这些,说:“你看,是不是和真人很像?”

  玉纤阿观察片刻,淡淡嗯了一声。

  他便更高兴了:“宫人在拿着木偶演本子排戏,都是卫天子搞出来的。你若喜欢,改日我教你玩。”

  玉纤阿:“我不喜欢。”

  范翕便一僵。

  玉纤阿道:“太辛苦了,我不喜欢自己动手。”

  范翕便微笑:“那我玩给你看好了,我不嫌辛苦。”

  玉纤阿靠着床柱,看着范翕,见他一会儿后背渗了汗,明明是冬日,他还折腾得出了汗。玉纤阿动一动自己手上的链条,故意在床板上磕了几下。她手背在后,用那链条去磨自己手腕内的肌肤。

  好一阵子,玉纤阿感觉到手腕上火辣辣地疼。她将手张开,见腕内白皙肌肤被她自己磨出了红色痕迹。

  玉纤阿便蹙眉,吃痛般抽气。

  范翕立刻站了起来,丢下手中玩得好好的木偶,迫不及待奔来:“玉儿,怎么了?”

  他坐在床上,抓过她的手,看到红血丝,目色一凝。他没料到那链条竟能将她的手磨破,看玉纤阿闭着眼抽气,范翕握住她的手,只觉千斤重。他痛得心麻之时,玉纤阿倾来,埋于他怀中瑟缩:“好痛。”

  范翕搂住她的肩,喃声:“玉儿,我……我不能……”

  玉纤阿仰头吻上他的唇,她目中含泪哽咽:“公子,我好痛,你帮我摘了链条吧。”

  她吻着他的唇,手勾住他的脖颈,热情又迷惘,泪水滚下腮。

  她心中想,范飞卿,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还是不为所动,还要囚我,我就不给你反悔机会了。

第112章

  玉纤阿靠在范翕怀中,对他投怀送抱, 范翕受宠若惊之时, 一腔怜爱、欣悦感腾腾升起。她的馨香包围着他, 范翕立时便身体颤抖。他握住她的手腕,温柔而惊喜地回应她。

  玉纤阿落泪, 求他摘掉锁链。

  范翕迫不及待地吻着她, 将她扣在怀里拖着她后脑勺时, 他从怀中摸出了钥匙, 替她将手腕和脚踝处的锁链全都解开了。听到清脆的“砰”一声,玉纤阿有些惊讶地睁开眼, 似没料到范翕这样干脆。她只求了他几句, 他就主动给她摘掉锁链了。

  手脚顿时一阵轻松。

  玉纤阿目中不禁荡起了温情, 想许是自己将范翕想得太坏了。原来她掉两滴泪,他就会屈服。

  然她尚未感动彻底, 正懵懵坐在床上俯眼看蹲在她腿前的范翕时, 范翕解开了锁链, 重新坐回来将她搂入怀中。他情绪激荡, 受不住地低头寻她慰藉。他皱着眉若愁满心:“是我不好, 日后夜里我回来了,就为你摘掉锁链。明日我拿巾子包住你手腕脚腕,这样你就不会被铁链伤到了。”

  他伸手让她看他手背上方才不小心被铁索抽出来的一道红痕,目中愧疚满满:“是我考虑不周。我方才都被打到了, 也是蛮痛的。我拿药膏给你抹一抹就好了。”

  玉纤阿:“……”

  所以他的意思是, 他夜半来, 天明去,离去前还要将铁链给她戴上。只是多了一层布料保护?

  范翕起身去寻了药膏,重新回到床榻上时,他怔了一下,因见方才还热情满满对他投怀送抱的玉纤阿,此时背对着她伏倒在床上。他坐在一旁轻推她肩,示意她起来敷药,玉纤阿不耐烦:“别碰我。”

  范翕怔忡,脸微微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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