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爱美人纤阿 第17章

作者:伊人睽睽 标签: 古代言情

  天气不太好,阴云黑沉沉地压着天,一阵凉风起,吹动女郎的裙裾。玉纤阿攒紧布条,不动声色地抬眼看向四周,见方才给她递字的宫女泯然众女间,已经寻不到踪迹了。既然寻不到踪迹,玉纤阿也就无法了,只能放下此事。

  ——

  当夜雨大如注,瓢泼铿锵。

  这样大的雨,宫中巡察的卫士和宫人都少了很多。

  公子翕傍晚时忙完公务,晚上洗漱更衣,之后看时辰差不多,便由泉安撑着伞,一主一仆去相约地点。一路大雨,寥寥无几人,泉安问范翕:“公子怎么竟与玉女约在‘白鹭台’?那与我们宫舍有段距离啊。”

  范翕温柔道:“可是与玉女所住的织室近啊。”

  泉安一愣,道:“公子体贴。”

  范翕微微一笑,心想这才哪到哪呀。泉安是没见过他待人好,他真使了浑身解数去讨好一个人……连太子都没有这个福气。

  范翕心里微赧微羞,想到玉纤阿,羡慕了她一番:哪怕别有用心,他也自觉自己待女郎之温情款款,世间绝对再无第二人。玉女运气真好,竟得自己这样的温柔郎君款待。

  他也巴不得有自己这样善解人意的人讨好喜爱自己呢。

  到了“白鹭台”,主仆二人站在宫墙下,一道望着黑魆魆天际出神。泉安问公子:“您当真与玉女约好了?”

  范翕沉默一会儿。

  勉强笑道:“定是织室比较忙,再等一等吧。”

  ——

  而此时,身在织室的玉纤阿,待同舍宫女睡下了,才挑着一盏灯,坐在案前,拿手指沾了水在案头写字,临摹着范翕那字条玩。仍然辨认不出字条上写的什么,玉纤阿为自己的才疏学浅红了脸。大风刮窗,窗外的雨滴滴答答,玉纤阿写字时,托腮望了窗外一眼。

  蹙眉心想:这样大的雨,不知公子翕在做什么呢?也许已经睡了?

  他不与她私会,大约是等着她主动?

  漆黑天幕下,范翕在大雨中淋了半宿,没有等到女郎,他只好沉着脸大步凛然回宫。他心中羞耻气怒,头一阵阵地痛。他被她气得浑身发抖、目中滚烫,几要落泪——

  玉女!玉女!

  他要杀了她!他一定要杀了她!

  泉安看范翕脸黑如盖,都不敢与他说话。

  泉安一路跟着公子,见郎君面白如鬼、神色僵硬。难得见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公子将情绪摆在了脸上,泉安心中不禁为公子愤愤不平:那玉女拿乔,可真狠!竟敢爽公子的约……她怎么这样坏啊!

第23章

  睡梦中恍恍惚惚间,玉纤阿被窗外的炸雷惊醒。亮光在窗外一闪而过,玉纤阿愣了愣,有些担心明日“花朝节”会不会因此受影响。但是想到“花朝节”,玉纤阿就想起了公主要她们改制的那件衣裳。

  玉纤阿盯着范翕写给自己的自己不认识字的字条,心弦缓缓一拨,想到了一种可能——

  通常郎君给女郎递字条,除了炫耀自己文采,也许八成可能,是约此女私会。

  可她不认得他写了什么,那可如何与他私会?

  玉纤阿决定补救一番。

  玉纤阿披衣持灯,看帷帐中同屋的宫女睡得香甜,压根不会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玉纤阿冒雨出了屋,去缝制坊,拿着钥匙将公主白日那件深衣从木匣中取了出来。将灯烛放在明台上,玉纤阿望着这件流光溢彩的华美衣裳,指尖从布匹上慢慢滑过。她寻思一会儿,取出针线,为这件衣裳再添些细节。

  一灯如豆,窗外雨声磅礴,天地间泻如倾洪。

  ——

  一夜雨后,天放晴,百花被雨打湿洒落在地,枝上却也还有些未落的,花露重重。绿蔓青芜,莳花扶墙,在凉爽的风中曳曳招摇。“花朝节”至,倒真有些万物复苏之象。

  宫中主人在今日给宫人放了假,天刚濛濛亮些,女儿们全都笑嘻嘻地赶向“白鹭台”。因今年的“花朝节”,在“白鹭台”所办。有来自周王朝的公子翕主持,往年不会来的公子王姬大王王后,竟都会来。

  奚妍早早被宫人们簇拥着来了“白鹭台”,有些困顿无聊。她和捧衣的玉纤阿在舍中换衣,隔着帘子看到窗外宫女们嬉闹,竟也勾起了兴致,趴在窗台上看。奚妍托着腮帮看半天,见外头无非是放纸鸢、扎红花。她看到一个宫女和另一个宫女追逐,撞上了人,宫女吓得跌倒在地。奚妍看得有趣,噗嗤笑出声。

  玉纤阿笑问:“公主看得有趣?”

  “嗯……”奚妍原本这样答,但她回头看到玉纤阿温柔含笑的模样,莫名觉得自己像个小孩儿一样,好像什么反应都落在对方预料中。奚妍皱了皱眉,这种感觉让她不甚舒服。

  奚妍便翘着下巴,满不在乎答:“也没什么呀。宫外可比这些有意思多了。现在这些都是小玩意儿,我早看惯了。”

  玉纤阿微微一笑,不置一词。

  奚妍奇了,追问:“你笑什么?”

  玉纤阿不答。

  奚妍追问再三,舍外女官催促她们换衣快些,玉纤阿便跪在地上将手中托盘捧得再高些,让为公主换衣的侍女方便拿取,而玉纤阿回答奚妍:“奴婢是笑,这宫中多少荣华富贵,公主却不看在眼中,反慕宫外生涯。而宫外的人,真正艰苦的,公主恐也从未见过。”

  奚妍沉下脸:“胡说!吴国繁荣,百姓安居乐业,哪里过得艰苦了?我回回出宫,看到的人都很开心的。”

  她劝诫玉纤阿:“玉女,定是你入宫前过得不甚好,才觉得世人都过得艰难。你这是狭隘,对我父王兄长没信心。”

  她一介王姬,金枝玉叶,不知人间疾苦。

  玉纤阿也不和她辩,只答:“奴婢受教了。”

  金冠华胜,琳琅满目。待奚妍换好了“百花仙”的衣饰,便被侍女宫人们簇拥着带了出去。玉纤阿本跟在后,被人一挤,便远远被挤开了公主身畔。之后,丝竹管弦乐声起,玉纤阿立在簇拥人群中,看公主被扶着登上车辇。

  车下围观者哗然。

  因扶公主上车的郎君,乃是公子翕。幡旄摇动,车饰以明珠翠羽。范翕原本就在车上,但摇晃的幡旄挡住了他的身影,当他站起时,内赤色曲裾长袍,外罩黑色广袖深衣。他立于车上,弯身向车下的公主伸手,含笑以候。刹那间阳光浮在他面上,光影交错瞬间,奚妍都恍惚了一下,红了脸。

  车下的宫女们兴奋得疯了般——

  “公子翕和九公主一道游宫!”

  她们不断地将鲜花果蔬掷于车,又有礼官卫士稍微相拦,阻止她们伤了贵人。诸女们一路追车,而车上的公主红了半天脸后,反应过来自己的职责。她接了女官们早已准备好的“琼枝花露”,洒向车下。

  作“花神赐福”。

  玉纤阿被挤在人群中,被熙攘人群拥着追着那车。点点滴滴的花露洒下,不过是一种祝福。玉纤阿拭了拭睫毛上沾着的水雾,再一次仰头看向那车中的男女。

  公主娇美,公子清雅。

  她在人群中,他在人群巅。

  位卑者与位尊者之间的距离,实在遥远。想一路扶摇直上,直入青云……玉纤阿再一次意识到其中艰难。

  范翕往人群中望来一眼时,看到了玉纤阿。在一众宫女中,她的美实在出众,想不看到都难。被挤在人群中的玉纤阿脸色苍白,乌发垂腰,她眼睛莹黑地看向他的方向,眼神和周围人的狂热比,分外冷静。

  玉纤阿也看到了他望过来。

  她露出恬静的笑,如杏花般清新明丽,含笑看来……范翕刷地扭过了脸,不看她。

  玉纤阿微愕:她何时得罪了他?

  ——

  之后一整日,都是范翕和奚妍交换着主持“花朝节”,女子中的各类游戏,奚妍都做了裁判。还有歌舞、赋诗,奚妍都跟着范翕一一完成。吴王和王后坐在高座,看到女儿娇娇美美的,她与范翕时不时对望,她用眼神问范翕自己该做什么,看在旁观者眼中,则是郎情妾意、欲语还休……吴王就对王后说:“看吧?吾早说该将阿九配给公子翕。”

  吴王后这样看来,也觉得小女儿和温文尔雅、容止端庄的公子翕分外般配。但是将女儿远嫁去周都,王后始终犹疑。吴王后说:“大王不可这样说,我等尚不知公子翕婚否。”

  吴王不在意道:“问世子,他定然知道。”

  吴王又说:“婚不婚的没什么关系,即便公子翕已有妻,将阿九赠给他做妾室也无妨。他妻子定是洛地名门……”

  吴王后厉声:“我吴国公主,怎可给人作妾?!”

  吴王不悦:“妇人之见!为保吴国百年兴盛,公主给人作妾如何?就是赠去为奴,也是她身为公主责无旁贷的义务!吴国百姓供养她,侍奉她,她就该为吴国献出自己。”

  台下本注意着妹妹言行的奚礼得仆从报,抬头一看他的父王母后在高座那边脸色难看,似又吵了起来,且有大打出手的意图……奚礼头痛一瞬,不再观礼,而是上去劝解二位。

  ——

  晌午时分,吴王和王后走后,公主的礼也完成,“白鹭台”却热闹不减。宫女们自由玩耍,看王姬夫人们写诗作画,也有的,大着胆子和公子们说话。但很多宫女梭巡公子们,却遗憾地发现方才还跟奚礼殿下在一起的公子翕,此时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吴世子奚礼为人严肃冷漠,宫女们即使在过节时,也不敢去扰他。但是那位公子翕却为人和善,温柔多情,宫女们都想和他说话,求他一顾。

  外头热闹时,范翕在一凉舍间休憩。

  昨夜淋了雨、今天又一直作秀,女子们的嬉笑声尖叫声,吵得他头好痛。寻到机会,范翕就从人群中脱身,自己去休憩了。

  玉纤阿被泉安领到舍外,她意外地看到姜女垂头侍在外。玉纤阿走过姜女时,脚步停顿了一下,姜女抬头看她,眼神一亮,又暗下去。玉纤阿发现姜女好似苍白憔悴了许多……她若有所思地走过。

  看来姜女在公子这里的日子不好过呀。

  公子翕没他表现出的那么和善温良。

  玉纤阿打起精神来,而旁边泉安不安地再劝:“我家公子此时当真不想见你,你确定非要忤逆他的意思么?”

  玉纤阿看他一眼,觉得这个一路阻止自己面见公子翕的仆从,实在话多。她含笑:“这种事,如何说得清?”

  泉安:……哪种事啊他真不懂!

  范翕揉着额头,手撑着案闭目养神。忽舍门开了,有人绕过屏风,向他走来。范翕低着头,看到是侍女的裙裾鞋履。

  他心中厌烦扭曲至极,恼人来打扰他。

  他拼命抑制住自己发怒的冲动,不抬头,轻言细语道:“我不用人伺候,你们下去吧。”

  那女子跪于他案前,汩汩水拨动,她在为他倒茶。

  范翕抬手按住她手腕,抬头……他瞳孔微微一缩,看到美人言笑晏晏,跪在案头另一边,手腕被他握在手中。他抬头看她一眼,她凝目望来,笑盈盈道:“有美一人,同处一舍,公子倒好大的火气。”

  范翕缓缓张望四处空荡的堂舍:“哪有美一人?在哪里?”

  玉纤阿愕了一下,转眸说:“自然是公子了。”

  范翕扬眉:“……”

  此女深情看他,夸了许多:“公子在妾身眼中,器宇轩昂,朗朗如夜间珠,鹤立人群……妾身再未见过公子这样出众的郎君了。”

  范翕唇角忍不住翘了下,握她的手腕松了松。他握她手腕的手指微麻,想到:这嘴也太甜了。范翕赧然,他心里的甜言蜜语就要泛出来夸她……但紧接着他就想到,不能为她花言巧语所骗。

  她才爽了自己的约!

第24章

  玉纤阿跪地,手臂伏在面前长案上,仰头与他说话。她面容干净秀美,不染尘埃,一双明眸噙笑,盈盈若春水三千,又含着几抹若有若无的愁绪。她的长相与她的身份太不相配,不说她是宫女,谁都会觉得这位伏案仰面看自己的美人,更类那超凡脱俗的仙娥。

  年少的公子翕手肘搭在案头,长睫密若蛾翅。僵硬中,他感受到一种古怪的棋逢对手的压力——他有点懂平时那些人与自己相处时的感觉了。

  永不生气,永是温和,才永是不败。

  范翕语气又古怪,又温软,还有几分怨怼:“为何爽约?”

  他再加一句:“可是瞧不起我?欺我孤身一人在你吴宫,无父无母无兄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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