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人睽睽
薄宁道“即使我的妻子不在府上,旁人问起,我只说养病就是,没人会非要见我妻子一面的。”
楚宁晰怔然。
她倔强道“那不一样。你娶我为妻,就没法娶你真正想娶的女郎了。”
薄宁答“我没有想娶的女郎。”
楚宁晰垂目“你日后会有的。”
二人一坐一蹲,兀自沉默着。
好长一会儿时间,楚宁晰心中忐忑时,听到薄宁轻声“可你不是一直想嫁我么”
楚宁晰蓦地抬头,看向他。
她抬起脸时,他伸手,抚上她面容。他仰头专注地凝视她,凝视她的诧异、苍白、慌张。薄宁慢慢站起来,坐到了她旁边。他手仍抚着她面孔,轻声问“你不是一直喜欢我,一直想嫁我么那你为何不敢了呢你为何心中只有楚国,只有百姓,压根没有自己呢”
薄宁道“楚宁晰,为何这般不自信,这般卑微。这般喜欢我,这般不敢告诉我。等了很多年,你我相识了这么久。做同窗也做了,做朋友也做了你脑子里只有利益,只觉得楚国公主不能和越国大司徒联姻,楚国不能屈居于越国之下,楚国公主不能离开楚国。那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呢”
薄宁五指抚着她面容,轻声“这般好的机会,可以嫁我为妻的机会,为什么不珍惜”
楚宁晰垂目,她眼睫略有些湿,却抿着嘴不语。
而薄宁替她说完“因为你怕委屈了我。你怕委屈我,却不怕委屈自己。堂堂一介公主,宁可作妾,也不想在这时连累我。”
薄宁道“但我不怕你的连累。”
“宁晰,你嫁给我,与我回越国,日后,好好地与我做妻子吧。你要夺回楚国,我也帮你。我们是可以做夫妻的我们相识多年,我们可以成婚。”
“日后的路,有我陪着你一起走。宁晰,你不再孤独了。”
楚宁晰低着头,眼泪一滴滴地向下掉。她方才和卫士打斗时、她即将被杀时她也没有一滴眼泪,可是在这个时候,她的眼泪断了线,又串成线,向下滴落。她心中大喜大悲,大悲大恸。她肩上的重担将她压得喘不上气,可在此时片刻间,她喘上了那口气。
她喜欢薄宁。
她真的喜欢薄宁啊
那般喜欢,大言不惭地说要嫁他。可是她都没有行动过。
巨大的欢喜和难过同时包围着楚宁晰,楚宁晰的眼泪一滴滴落。薄宁一声叹,将她抱入怀中。她紧紧抱住他的腰肢,扑在他怀中痛哭出声
薄宁,薄宁
她喜爱的薄宁,光风霁月的薄宁,和她、范翕这种人完全不同的薄宁
她哽咽连连,哭泣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但是我会做一个好妻子的,不会给你丢人的。”
薄宁柔声“别这样说。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宁晰。”
楚国和越国联姻,将前楚王的唯一王女嫁去了越国。
越国大司徒成亲,这位大司徒宴请宾客时,竟向远在燕国的公子翕发出了请帖。天下人议论纷纷,都觉得越国大司徒疯了他不知道他的新婚妻子,和公子翕是有仇么
而燕国王宫中,一个鬼哭狼嚎惨叫求饶的死士被打死拖下去,地上擦过很长一段血迹。
王宫空廖旷远,金殿古朴,新封的燕王正百无聊赖地盘算着接下来杀哪个人,怎么搞齐国。燕国和齐国挨得这么近,真是方便他搞事。何况还有九夷在北,范翕盘算着怎么把祸水引去齐国。
范翕玄袍长旒,身体颀长地窝在高座上。他一条长腿搭在小几上,手扣着案面,姿态十足闲适而霸气。他身上流露着上位者骨子里的冷漠疏离,目光冰冷地审视四周,控制欲十足。他越来越像一个王,越来越手段狠辣、肆无忌惮。
但又因面容秀丽如山水,范翕盘算如何杀人时,便透出许多病态虚弱来。
吕归进来,将越国和吴国联姻的事告知。
范翕睁开了眼。
他那肆无忌惮的气质在瞬间发生改变,一下子空灵而柔和。范翕问“邀请我去参加婚宴那岂不是说我能顺道见到玉儿”
他突得站起,擦了擦手上的血,在吕归目瞪口呆的目光下,他身上那股病态阴沉气势彻底不存在了。
公子翕振了振衣袍,羞涩问“我是不是该备些礼物”
吕归木着脸“给新婚夫妻”
范翕责怪地看他一眼“是给我的玉儿。”
他顿一下“顺便给新婚夫妻也备份礼物。”
第129章
薄岚是薄家女郎,家中排行十三, 今年十六, 原本已经定亲, 但夫家出了事,致使她至今仍待嫁闺中。
昔日玉纤阿在薄家做侍女时, 正是服侍的薄岚。
如今家中十一郎薄宁做了家主, 对薄岚来说可有可无。薄岚正是悲春伤秋、吟诗作画, 只烦恼自己何时才能遇上如意郎君。
她是薄家这一辈中, 除了薄宁外,唯二还没嫁人的。
如何不愁
而今薄家家主薄宁要成亲, 娶的是楚国先王留下的唯一王女。正在家中伤感抚琴的薄岚一听, 勃然色变, 满面惊恐“不是传说,那个楚国王女特别凶, 特别厉害, 特别能打么兄长疯了, 怎么要这样的女人进薄家门做主母”
薄宁之前就有联姻的想法, 还为此去过楚国一趟, 不过对方并不是楚宁晰。只是可惜经过玉纤阿搅和,之后又有楚宁晰出手,那次去楚国的联姻结果不了了之谁想到有朝一日,楚宁晰竟要嫁薄宁
薄宁和楚宁晰是多年好友不假, 但薄十一郎从未表示过喜欢楚宁晰啊。况且楚宁晰这样的女人做主母, 会将她们磋磨得不成人样吧
何况十一郎成亲了, 那薄家不就是只剩她这个女郎还没嫁出去么
听闻楚宁晰的大名,薄家几乎齐齐反对。不说楚宁晰恶名在外,就说楚宁晰这个前王女的身份,薄家为何要惹麻烦上身就算薄家要和楚国联姻,娶现在楚国随便一个公主,都比娶薄宁好吧
所有人摇头叹息。
但是家主是薄宁,众人反对无效后,只能抑郁看着楚宁晰即将进他们的家门。其中薄岚想到楚宁晰的凶名,更觉惶惑,连觉都不能好好睡。侍女们见她日渐憔悴,便安抚她女郎不必着急,女郎嫁了人就不必受主母折磨了。
楚宁晰即将入薄家家门,楚王在此显得格外厚道,为这位先王女备了丰厚的嫁妆。薄家以礼相还,投桃报李,让楚国放下了楚宁晰这块心病。如此又过了一月有余,时到七月,薄家府邸门庭若市,每日往来客人络绎不绝,都是为了越国大司徒的婚事而来道喜送礼。
薄岚见家中布置日日庄重起来,可见婚期已至。薄岚踟蹰一二后,便决定纡尊降贵,去和自己那个出事了的未婚夫家中谈一谈。她戴上幕离出了家门,登车出巷。但才登车稍微坐稳,就得侍女消息,说有客人备了极重的礼来登门,请女郎的车让一让。
薄岚纤细柔弱的神经一震,目中已泪莹莹,觉得连出个家门都有人欺负她。
她心中不甘,雾眼濛濛地下车,她让自己鼓起勇气去和人理论。然下了车,一抬眼看到对面车中下来的郎君,薄岚张口,却看痴了。
那郎君着一身黑色禅衣,宽衣博袖。他缓缓抬目向薄岚的方向看来一眼,郎君面孔不染尘埃,鼻梁高挺,眸子清幽若潭。这一眼望来,只让人觉得簌簌雪花,迎着月光悠然飘落。
他隽逸流离,气质却带份漫不经心的冷。
然薄岚已经看得脸红这是她见过最为好看的郎君了。
好看得她张口结舌,已经说不出话,更忘了自己戴着幕离出门,本是想去商议婚事。
身后薄家大门打开,薄岚听到自己兄长的声音在后“原是燕君亲自来贺,宁受宠若惊。”
薄岚茫然地被身后人拉开,她呆呆地看着兄长和那个俊美至极的郎君互相行礼。
薄岚听着二人的话,红着脸在心中记了下来燕君。
原来此人是燕国主君。
兄长还称他是“公子翕”。
名字也极为好听啊。
范翕随薄宁入府时,忽侧头,向那傻傻站在一旁的薄岚望了一眼。看那女郎呆若木鸡,被他一看,隔着一道纱,范翕都能看出幕离下的女郎轻轻颤一下,害羞又动情。
范翕唇轻轻一勾。
一股恶意在眼中弥漫,一闪而逝。
薄家在清点范翕远道而来、带来的一重重珍重贺礼
“白玉玲珑长簪成对,赤金累丝扁方成对,双喜双如意镶嵌珠石翠花成对”
“元狐大氅成件,金黄江绸绣狐肷皮袍成件,玉色春绸袷袄成件”
“青玉浮雕云龙海水蕉叶花觚、汉玉水盛一件”
“金银线花线六匣、各式药材百件,银壶四把”
因为楚国和越国到底有段距离,出嫁仪式早已开始,楚宁晰早在两日前就登船,随薄宁到了安城薄家。而今在薄家,楚宁晰不过是等着在薄家这边继续办婚礼。薄宁说范翕来了后,楚宁晰就怀着一种别扭的心情来相迎。
而范翕送的这么多的半天唱不完的礼,让即将新婚的薄宁夫妻都震惊无异。
楚宁晰盯着范翕,心情复杂“你怎么备这么多的礼我以为,你我交情不至于此。原是我误会了你原来你心中是关爱我的”
范翕瞥她自作多情的样子一眼“你没误会我。这些礼物不是给你的,是让薄家借此机会转交给玉儿的。”
楚宁晰“”
她脸上的感动神情微微皲裂。
范翕理所当然道“丹凤台我是住过的,那里什么都没有,天又特别冷,玉儿必然不适应。但我现今身份,不适合太关注她。正好十一郎不是玉儿的义父么,你要大婚,喜不自胜,突然想到义女还在丹凤台受苦。你借着大喜的机会,给义女送一些礼物,嘘寒问暖,多正常。”
薄宁也无言了“”
楚宁晰恼羞成怒,觉自己自作多情后,她叉腰瞪视范翕“那你来我们婚宴做什么就是为了你的玉儿,专程来让我们帮你转交东西”
范翕望着她“自然不是。”
楚宁晰的脸色稍霁,却听范翕道“我还是为了亲自见你们一面,商议你二人如何收复楚国,日后又如何与我结盟之事。这种事不见面说不清楚,尽管路途遥远,我自也是应该亲自走一趟的。”
楚宁晰“”
她眉心猛跳,崩溃无比“啊啊啊啊你如此没良心”
她扑过去就要和范翕打斗,薄宁忙从后抱住她腰将她劝回来“公主稍安勿躁,公子起码来了。”
就见方才还张牙舞爪的楚宁晰被薄宁一搂腰,她身子一顿,似僵了一下,然后她非常温柔地站好,轻柔地看薄宁一眼,小声“嗯。”
柔顺乖巧。
范翕见鬼般地望她一眼。
嗤笑一声。
楚宁晰暗自磨牙,但在薄宁面前她要顾忌形象,自然不和范翕这种坏痞子计较。
闹是那般闹,但范翕还是给新婚夫妻备了贺礼。让新婚夫妻稍微安慰了些。
然这是在他们知道范翕给玉纤阿备了多少东西之后。
看到礼单时,薄宁和楚宁晰总觉得范翕是用心给玉纤阿准备礼物,玉纤阿用不上的才顺便送给他们。薄宁认为范翕也不至于这般过分,楚宁晰教训薄宁,说那是你一点也不了解范翕
“他去年直接绑了你绑了一月,你都忘了他此人肆无忌惮,骨子里坏透了偏偏天下人都看不出来真是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