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人睽睽
他在寒夜中静坐一宿,一宿未睡,次日天亮,泉安来看他时,竟见范翕坐在案前写字。泉安跪在他旁边看了一眼,暗自心惊。因泉安看到范翕竟然在模仿奚礼的语气,和玉纤阿写信。
范翕模仿着奚礼的语气和字迹,以一派生疏、难堪、又忍不住靠近女郎的语气,说自己对玉纤阿的思慕,请玉纤阿出来与自己见一面。
泉安看着,看他家公子如何模仿其他郎君,对玉女说出那么充满爱恋的话语……泉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偷偷看范翕,只觉得公子越来越病态了。
他竟为了试探玉纤阿,模仿自己的情敌给自己的情人写信!
讨厌玉女的话与她摊牌就好!偏偏要模仿情敌写情书!
这是什么样的脑子有病的人,才能干出的事啊!
范翕写完了信,面容竟还很平静,笑了一下。他笑得泉安肝颤,泉安无言以对,看范翕慢悠悠将写好的字条交给泉安,慵懒道:“去,给玉女送去。”
“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还一边骗我,一边和奚礼情投意合。”
泉安只好将信送出,当日未探查出结果,泉安回来后,一脸庆幸地告诉范翕:“玉女并没有赴您模仿的奚礼世子提出的约会,可见玉女并不爱那奚礼,玉女纵是其他方面骗了您……应当还是喜爱您多些。您看她都不在意奚礼!”
范翕说:“也许是她不认字。你忘了那舞乐坊的人说她根本不识字?”
他表情扭曲道:“她以前就爽过我的约!她根本不是想爽约,她是不认字!”
泉安大气不敢出,又听范翕道:“但也许是我信写的不够好,她那么聪明,才不信。等我再写一封来。”
泉安:……不是,您这非要逼着您喜爱的女郎和您的情敌私会,您这是怎样的毛病啊!
但他现在显然不敢劝自家这位理智随时会崩溃的公子。泉安磨墨,伸长脖子,见范翕又模仿奚礼的字迹,重新给玉纤阿写了一封情书。这一次,奚礼斥责玉纤阿的大胆,然后威胁玉纤阿,若是她再不出来与自己私会,自己就告诉世人她平时都耍过什么样的心机勾引自己。
泉安喃喃:“……原来还能这样威胁玉女啊……”
范翕吩咐泉安送出信,想了一下,又说:“寻一下奚礼衣裳的尺寸,与他平时用的什么香。”
泉安一抖:“公子这又是打算做什么?”
范翕轻笑:“自然是以‘奚礼’的身份,和玉女私会去啊。”
他沉着眼,心想他要去捉奸!他要看看,玉纤阿是不是真的会去见奚礼!
——
玉纤阿最近则是心思一直不宁,总觉得要出什么事。奚礼世子莫名其妙地给她送了一封情书。玉纤阿现在早就学会了很多字,只要不是范翕那种刻意的草书和生僻字,寻常的文字还是难不倒她的。只是奚礼世子这封情书……玉纤阿看得面红耳赤,又满心疑惑。她心想奚礼竟这么喜爱自己?这可不好。
因为怀疑,玉纤阿并没有听奚礼殿下与她约定的时间出去私会。
而且玉纤阿觉得太奇怪了。
她自问自己和奚礼不曾到这一步。
于是次日,玉纤阿便寻了借口,去“承荫宫”见吴世子奚礼。奚礼对玉纤阿主动来找自己说话,分外受用。他绞尽脑汁想与玉女谈谈心时,玉纤阿遮遮掩掩地说起他的情书。
奚礼怔住,道:“孤不曾与你写过什么。”
二人都愣住,盯着对方。
玉纤阿轻声:“也许有人陷害世子殿下。”
玉纤阿垂目:“若那人再来信……不知世子可否随奴婢一道去,捉了那人?”
奚礼长在吴宫,一瞬间脑中就有了很多阴谋诡计。他在脑中想着是何人在利用自己,或者准备加害于自己。玉女主动提出这样的提议,奚礼沉思一下,点了头。玉纤阿松了口气,对他一笑便要告退。
奚礼唤住她:“玉女……”
玉纤阿侧身,轻声:“殿下,奴婢将这信让您看,您当懂奴婢的意思。”
她的意思是,她不愿与他有感情纠纷。
奚礼沉默下去,一声苦笑,问:“是否当日我不将你派去织室,你我今日便会不同?”
玉纤阿背对着他走出大殿,长袖飞扬,她含笑不答。
——
再过一日,玉纤阿又收了所谓的“奚礼”世子写给她的私会信。她急匆匆告知了奚礼殿下,当日下午,玉纤阿紧张地跟随奚礼殿下出门,去捉那陷害奚礼世子的恶人。
而范翕换上平时奚礼会穿的衣裳,熏上奚礼才会用的香,也是冷笑着出门,出去捉奸!
第48章
上午时天还晴朗, 中午狂风大作,下午时天空昏昏,下起了雨。玉纤阿离宫前,与被雨困在宫中、百无聊赖翻着书简的九公主打了招呼, 就撑着伞出去了。
玉纤阿收到的那封“情书”,将私会地点放在吴宫一旧宫后荒废的树林中。要去那树林, 必先绕过旧宫。因此宫在上任吴王当位时, 宫殿连续三次遭雷电击毁。之后前任吴王与现任吴王都觉得此宫不祥, 便废了此宫。此地之荒僻, 使得平日连宫中巡游的宿卫军中卫士们都不常来。
玉纤阿心中暗自忐忑。
她已向奚礼证明这情书不是奚礼写的, 那会是何人假扮奚礼的身份,与她相约呢?她与奚礼暗自猜测后,都觉得也许是世子殿下身边出了叛徒之类的。大约有些事想向玉女证实, 再或者起了歹意觊觎玉女的美貌……无论何种原因, 即使玉纤阿不恳求, 奚礼也会走这一趟。
其实玉纤阿心中猜测的, 还有一个最差的可能,是这封情书,与公子翕有关。
因除去奚礼身边的人知道玉纤阿和奚礼关系诡异外, 还有一人知道,那便是范翕。且范翕前几日在狩猎赛上,还出于不知名的原因和奚礼大打出手,范翕一身好武功,就此被吴国上流所知晓, 近几日来往宫中的贵女都对公子翕津津乐道。
自离开狩猎宴后,玉纤阿已好几日不曾见过范翕了。
往日总是他主动找她……他不来,他们两人身份悬殊太大,就好似没有往来了。
玉纤阿心中有极淡的不安和思念之情。她有些想念范翕,她好几日不见他,有时候日常劳作时,兀自就会想到他的笑容,想到他托着腮含笑看她的样子……玉纤阿淡淡吐口气,进入旧宫地址前,想到不妨今夜,她想法子见范翕一面吧。
那人兀自小气。也许还气着她在狩猎赛时与奚礼独处竹屋,一直等着她来解释呢。
玉纤阿与奚礼商量好,让奚礼与他的人马候在旧宫外,玉纤阿先进去。待私会时间过了两刻,玉纤阿托住那人,奚礼便带人进去将人捉起来问罪。奚礼听闻她的意思,皱了皱眉:“孤为何不在一开始便进去捉人?”
玉纤阿低着眼,柔声:“万一那人位高权重,称自己只是路过,殿下哪来的证据呢?”
奚礼沉默,明白玉纤阿是点明,对方也许是他的兄弟。这种猜测,让奚礼一下子想到上月,他的父王听到花朝节上玉纤阿的风采,还问他来打听……都是好色之徒而已。
奚礼低声:“孤只是担心你被人欺辱。”
玉纤阿侧了下脸,雨帘淅淅沥沥,将她面容映得几派朦胧。明明是寻常宫女衣着,雨拂风动,她衣袂微扬,竟翩若仙娥般。奚礼怔怔望着她,听她轻声细语地说:“殿下不必担心。玉女卑微之躯,愿为殿下效劳。”
奚礼无话可说,心中觉得一阵堵。因玉纤阿总是这么会说话,说的他不知该怎么办。
奚礼无言之际,玉纤阿抬头,对他宽慰一笑,便撑着伞转了身,向那旧宫深处走去。奚礼在原地兀自望着她纤瘦背影,看她身影被雨幕包围,如烟鸿般散入风雨中,渐看得不真切了。
奚礼吐口心中郁气,和自己的卫士们寻了躲雨处,等着时间。时辰一点点过去,奚礼本耐心等待,忽然一个内侍小跑来,气喘吁吁告诉他,吴王有政务要询问他。奚礼皱眉,心中一阵不耐,但他自不能拖着他父王不理。算了算玉纤阿的私会还没开始,而两刻钟的时间又得再等一等,若他抓紧时间,应当是赶得回来的。
奚礼便吩咐卫士们原地待命,内侍为他撑起伞,小跑着追随奚礼步入雨中。
此时玉纤阿人已到了约好的树林前。这里雨似乎小了些,风却是有些大。旧宫荒凉,一阵阵阴风拂来,树林中的树皆是百年古树,高得望不到尽头。立在这样的地方,风声雨声呼啸在耳,玉纤阿心中也浮起几丝惧怕。
心想怎么约在这样的地方……那借着奚礼殿下身份约她的人,到底是想做什么?
玉纤阿忐忑不安地在树林前侯人,伞撑靠在旁侧一颗苍树身上。飘飘细雨落在颊畔上,玉纤阿几次被冷风吹得一阵瑟缩发抖。她咬唇,忍着想要离开此地的本能,不断在心里给自己鼓气,告诉自己奚礼殿下就在外等着,自己不会出事的。再不济,还有九公主,她离宫前,也暗示过九公主……玉纤阿正想得混乱时,后方徒然伸出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将她向身后人身上贴去。
果然是个男子!
然那人抬袖搂她腰时,她好似闻到似曾相识的熏香……玉纤阿正要判断,她方侧了下头,想转身向身后人看去。那人却一手揽着她腰,将她固定在怀中。另一手伸来,直接捂住她的眼睛。
玉纤阿被完全箍在了身后人怀中。她本就不喜人碰自己,全身当即僵住,玉纤阿却兀自冷静,开口欲说话:“这位郎君……唔!”
身后抱住她身的那人,竟然偏头,吻住了她的唇!
他竟亲她!
是那类掠夺一样的感触。暴风雨从天际席卷,同时间,火山熔浆喷发一般淹没她。陌生的人,陌生的衣裳,那人的脸还与她贴着,冰凉又于情,想要毁灭般……玉纤阿吓得脸色发白,然后她怕极了,暗自后悔自己的托大。
她在他怀里猛烈挣扎起来。
却觉那人似冷笑了一下,她越挣扎,黑暗中拖拽着她的狠厉的力度越重。玉纤阿不肯屈服,她被那陌生人强压着,身子一边冷得冰凉、怕得发抖,一边手臂向上挣,想挣脱这人。她被捂着眼睛,眼前一片黑暗,雨点滴滴答答覆灭她。
玉纤阿:“唔唔唔——”
她始终不肯屈服,那人也是嫌她烦,两人抗争着,他压在她唇上的力道不减,捂着她眼睛的手不放,搂在她腰上箍住她的手却松了。玉纤阿趁此机会,手得到了自由。她力气小,知道自己打不过这位陌生人,唇也被人碾转着喊不出声,但她也是极为果敢大胆之人。她手伸到自己袖中,抓起一枚尖头被磨得极为锋利的簪子,扬臂就向身后那人身上扎去!
因那人是从后抱她,脖颈、脸都与她贴着,她能判断出那人脖颈的方向。玉纤阿使了自己最大的力气,将簪子扎向那人的脖颈。尖锐之物刺入皮肉,玉纤阿觉得自己定刺中了,但那抱着她强吻她的人只是捂她眼睛的手因吃痛而压得紧了些,竟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玉纤阿以为自己没有刺中,她要再次扎,这时,那人忽地松开了她的眼睛。眼前光骤然亮起,玉纤阿一愣时,一条绢布却从后绑来,雪白的布条绑在了她眼睛上。玉纤阿手是自由的,她抬手就想向脸上去摘掉那布条,那人却在为她眼睛绑上布条后,手得了空,她手抬起时,那人转了身,到了她正面。他抬手,便握住了她两只手。
他抬手在她腕上一敲,玉纤阿手腕发麻,手中簪子就震得落了地。他握着她两只手,仍低头强吻着她。玉纤阿慌乱中咬唇,想咬那在她口中施虐的人。她身子被强推着向后,贴在了树身上。那人推她的动作极大,她背脊撞在树上,树叶间稀稀落落的雨丝,便滴滴答答地浇到了两人身上。
玉纤阿抬起膝盖要踹那人下身,那人早有准备,完全将她压在树上,将她的手、膝盖,全都压得紧紧的。
玉纤阿被压在了树上,眼睛被布条蒙着,手被人制着,全身被人压着。隔着薄薄春衫,又因下雨落下的水,她的玲珑身体,与他贴得严丝合缝。
整个世界都是黑漆漆的,惊恐的。又因玉纤阿咬他,口腔间满是铁屑般的血腥味。这强烈的亲吻让人发抖,极度羞耻间,玉纤阿听到喘息,听到风声!他如野兽,掐着她……
他竟然、竟然……
玉纤阿怕得要命,浑身发冷,她挣得更厉害了。因她挣得厉害,两人之间的距离反而贴得更近。而正是这片刻时间,因此人动作也大了些,玉纤阿恍恍惚惚的,闻到了他袖口的熏香——
她闻过!
她一定闻到过!
这人她定是认识的!
玉纤阿拼命让自己不要慌,让自己去想这样的熏香是谁身上的……她忽而打个冷战,因她想到了,这是吴世子奚礼常用的熏香。她方才和世子殿下分离时,还闻到了殿下身上的香……
玉纤阿大脑空白,一时不敢相信:此人是奚礼?!
怎么会是奚礼?
奚礼不是不承认这封情书是他的么……许是她大脑混乱之际,挣扎的动作停了,那压着她强她的人,力道也不那么重了。喘息剧烈间,玉纤阿再次咬他的舌。他后缩之时,唇向后退了下,玉纤阿终于逮到机会开了口:“可是世子殿下?”
这人沉默着,自然不会应她。
玉纤阿喃声:“殿下……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这人重新贴上来,唇挨着她,他舌没有伸入她口。唇与唇相贴,冰凉雨丝落入两人紧挨的唇间,玉纤阿感觉到他贴着自己的唇,好似轻微地,向上勾了下——
他在笑。
笑什么?
玉纤阿顾不上想那么多,她只想稳住面前的“奚礼”。她闹不清楚这是为什么,她只好说:“殿下,请不要这样。纤阿自知你对我有情,纤阿也非无情之人,只是……唔!”
她的唇再次被吻上了。
但是这一次,玉纤阿不挣扎了。
她被压在树上,被“奚礼”强吻着,手被握在他手中,膝盖也被他压着。寥寥雨丝落在他身上,顺着他的睫毛沾到她绷蒙着眼睛的布条上。布条渐渐湿了,模模糊糊中,女郎被蒙在绢布下的美丽眼睛,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郎君的身影。
当是“奚礼”。
她万没想到平时肃冷的世子殿下,竟会做出这种事。是否她平日对他太过冷漠,不肯回应他,才让他那么冷情的人,被她激怒了?他竟这样对她……竟专程写了情书,原来真的是他要与她私会……她日后该怎么办……玉纤阿不知自己该如何面对,但眼下,挣扎,是挣不了的。不如稳下世子,好和世子好好说话。
于是,她的舌如鱼一样,勾着弯,擦过他冰凉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