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爱美人纤阿 第62章

作者:伊人睽睽 标签: 古代言情

  玉纤阿想说不必这么麻烦吧。

  她当初肩上被人刻字时都是不识字的人随便刻的,她只要遮掉那个字就行了,她没有更多要求。

  但是看范翕蹙着眉,耐心说服她,非要将花画给她挑的样子,玉纤阿张了张口,又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了。她不将自己放在心上,她素来不怎么将自己放在心上……但是范翕将她放在心上。他这么认真地为她考虑,讨好她,她是有多狠心,才能一次次拒绝他呢?

  公子翕温柔的时候,旁人是拒绝不了他的啊。

  何况他这样俊美。

  他只望着人笑一笑,魂便都想送给他了。

  ——

  余下来几日,玉纤阿倒是经常见到范翕了。他白日忙完自己的事务后,就去与医者讨论学习。玉纤阿偶尔路过医者的院落,能看到范翕和医工一起拿着刀在猪皮上比划。公子翕低头割皮的模样,手中拿着刀柄的模样,都冷血无情专注无比,无端得让人信赖。

  而夜里,范翕拿着许多绢画来找玉纤阿。

  玉纤阿趁机向他索了些笔墨,说自己想学画。范翕非常高兴,次日就往她这里送了许多画画的工具,惹得侍女们咂舌,说公子翕对这位假公主也太好了吧。

  这日晚上,玉纤阿独自在屋中手持笔作画时,听到窗子轻轻一响,她侧头,见范翕又是拿着绢画,跳窗而入。风霜抚着他的衣襟衣带,年轻的公子白衣倜傥,从窗口跳下的模样分外清隽潇洒。

  他不生病的时候,目若星辰,身法利索,根本看不出病弱模样。

  玉纤阿手中笔拄着下巴,道:“有门不走,为何总是走窗?”

  范翕笑道:“自是不愿给你找麻烦了。”

  玉纤阿心一顿,张口想说不必这样为她想。她已经收服了九公主留下来的那些侍女,那些侍女不会乱说话的……但是范翕已经施施然地走来,坐于她旁侧,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画卷:“你再挑。看有没有你喜欢的花?”

  他这些日,可真是画了不少花啊。闹得泉安还以为公子转性,突然想走文人骚客之风。是的,连泉安都不知道范翕整日在做什么。

  玉纤阿耐心看他的画,范翕便伸手取过案上玉纤阿作的画。她一个初学者,水平自是差了很多,笔下时轻时重,画工粗糙。范翕也不嫌弃她,他拿着她的画看得津津有味。玉纤阿别目看他,脸微红,从他手中抢画作:“别看了呀。”

  范翕说:“你送我一幅如何?”

  玉纤阿摇头:“不。”

  范翕沉下面,阴沉沉地盯着她。

  玉纤阿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她别过眼,低声:“我画的不好。”

  范翕一字一句道:“你从未送过我任何东西。”

  玉纤阿略心虚:“……还是送过一个荷包的。”

  范翕:“那个真的是送给我的?现在想来怎么觉得是假的呢?”

  玉纤阿干咳,范翕脸色变得更难看。

  她与范翕对视,他手卷着她的画不松手,指节越握越紧。他面如冰霜,眸底清寒,好似她不给他画,便是如何苛待他一般。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玉纤阿就撑不住了。她瞪他一眼,故作不在意道:“你想拿就拿走吧。我只是觉得我画的不好,以后有好的再给你。”

  范翕便笑了。

  他道:“嗯,确实画的不好……我帮你改改?”

  玉纤阿瞥目,知他喜欢跟她炫耀的性格,便示意他请便。范翕便将自己要拿走的画摊开,提着笔沾了点朱砂,开始修改。范翕虽然喜欢跟玉纤阿显摆自己如何厉害,但他的功底确实是不差的。他眉目温柔,讲解时耐心无比:“你看你这笔,便勾得重了些。我大周画讲究韵味,点到即止,这几笔便画多了。但是无妨,我们稍微改一改……”

  玉纤阿不觉听住了。

  她长这么大,从未有人认真地教过她如何读书,如何写字,如何作画。她也不向人请教,因贵人们闲的时候会教一二,大部分时候都是嫌她身份低,觉得她学不会,也不愿教她。范翕是第一个主动教她作画的……她观他眉目,见他细致而温情,时而回头看来时,眼中并无对她的嫌恶。

  他对她真好呀。

  二人低垂的头便越挨越近。

  范翕讲得仔细,忽一侧头,发现玉纤阿的面容几乎贴上他的脸。只要再近一分,二人头稍微侧一下,便会亲吻上。范翕握笔的动作收紧,心口跳得剧烈。听他突然无声,玉纤阿仰面向他看来。范翕慌乱下,怕她察觉自己的异样,他手一抬,就拿笔点向她额头,将她推得离自己远一些。

  朱砂红点在了玉纤阿额上。

  玉纤阿愣住,抬头看向他。他放下笔,看到女郎额心被他点了个红点,衬着她温婉相貌,额心红点顿时明艳而夺目,给她足足添了四五分妖娆艳色。范翕看得心头狂跳,忽侧头掩袖咳嗽。玉纤阿本要看他在自己额心做了什么,看他咳嗽,她又连忙去关心他。

  范翕誓要在今夜让玉纤阿将喜欢的花选出来。玉纤阿选出来后,他又来回修改画作,想将笔划改得更少些。他唯恐刺她后背让她伤痛,就不断研究如何让画作笔法更少。玉纤阿劝他不必这样,他摇头:“我不愿痛。”

  玉纤阿失笑:“给我刺纹,公子本就不痛。”

  范翕随口道:“你若是疼,我自跟着你一道疼。痛在我心,我毫无办法。为了我不痛,自然要精简再精简。”

  玉纤阿呆呆看他,目中慢慢发热。她好想抱一抱他……强迫自己不要多想,她张了张口,小声:“可是已经夜深了,我想就寝了。”

  范翕道:“那你睡吧,我将画改完便走。”

  玉纤阿:“呃……”

  她让一个男子待在她闺房中,她跑去睡觉,让那男子在她屋中坐着,或者做别的什么?

  范翕听出她犹豫,回头怒道:“你这是什么表情?你不信任我?你怕发生什么?怕我趁机对你做什么?你我都那样过了,我还能对你做什么?”

  玉纤阿被他骂一通,本能想反驳。但她看他目下青黑,面色疲惫,想他除了忙公务还要操心她的事。他殚精竭虑留在她这里改画,也是为了她……玉纤阿熟练地安抚他:“公子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岂会赶公子走?我是想为公子沏一壶茶呢。”

  范翕便赧然:“你愿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玉纤阿便安抚他一通,本想陪他坐一坐,但他赶着她去睡。他熬夜熬得久,玉纤阿便也撑不住,只好假作休息去。范翕坐在窗口案头写写画画,玉纤阿回到榻上,将床帏放下。卧于床上,她拿着铜镜,端详自己的面容。

  见果然眉心一点红,是范翕画上的。

  玉纤阿抬手碰了碰自己的额心,抿唇轻轻一笑,放下了铜镜,穿着衣就埋身入了被褥中。隔着床帐,她盯着几丈外伏于案上的郎君出神。本以为他会来与她玩耍,但没想到范翕做事时是这样专注,一点儿心也不分。

  她隔着帘子看他。

  想他虽体弱,虽本性劣,但他年轻,清俊,待人和气,耐心极佳,忍功极强,做事又一心一意惯了……他这样的人,定会越来越厉害的。

  慢慢想着这些,玉纤阿昏昏沉沉间睡了过去。

  不知什么时辰,玉纤阿忽然从梦中惊醒,睁开眼,她见屋中仍亮着灯火。她起身而坐,见窗口下坐着的范翕伏在案上,手上提笔,脸却靠着案木,闭目好似睡了过去。玉纤阿悄悄掀开床帏,点亮一盏灯烛,她长衣若飞,举着灯烛走向他身边。

  她坐于他身边,他似睡了过去,连她走过来也不知道。玉纤阿低头凑过去,举着灯烛光端详他如玉面孔。

  鼻尖几乎贴上他的鼻尖。

  玉纤阿轻声:“范飞卿。”

  长发凌散贴面,侧脸伏在案上的郎君长睫如翼,并无反应。

  玉纤阿贴着他脸,低声:“我不要你娶妻,我不想入周洛。我想嫁你,做你正妻。”

  他呼吸平缓,仍睡得安静。

  玉纤阿仍不放心,她唇贴上他的唇,舌尖轻抵。

  他唇瓣柔软水润,亲吻时清爽而甜。他的鼻息依然徐长,半分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玉纤阿便松了口气,起身离开他的唇,她小心翼翼地从案上抽取他改后的画看,边看边轻笑。玉纤阿忽抬头,看到对面妆台上的铜镜中,照着自己和伏趴在案头沉睡的范翕的身影。

  二人的影子映在一起,如花美眷,隔水隔月。

  这般清美。

  夜风拂窗,杂花芜秽扔在案头,风轻轻过,吹动一两卷简册。

  雾霭沉沉,凉夜中,玉纤阿起身,将窗子打开,满园花香夜雾向她扑面而来。她吸了口气,回头再次端详她与范翕一道映在铜镜中的身影。好似她二人本该在一起一样。玉纤阿站在窗前闭目含笑,只觉风中都且藏着那人袍袖上的清香。

  玉纤阿初初学字学诗,虽知自己才情疏浅,难登大雅。但她抚摸自己冰凉额心,若隐若现,隐约透过铜镜,可见那人执笔在自己额上的轻轻一点,心中欣悦意如潮般,无法退去。闭目遐想,想那雅澹衣裳,那清华姿泽……玉纤阿抿唇,忍不住重新回到案前,小心地从他袖下抽出一张绢布。她俯身于案前写小作:

  “昨日夜里他又来,额心朱砂色。”

  写完,既心知粗陋,又怕被人知道。玉纤阿眷恋地看了两眼,笑了笑,起身将绢布拿起来,毫不留情地将绢布投入到了屋中央的炉火中,看着熊熊火焰吞没了她写的字,就像吞没她的心事一般——

  心事独我知。

  我知。

  ——

  玉纤阿却不知道,当她背对着范翕而站,走到火炉前烧她写的字的时候,铜镜中映着的郎君面容上,范翕的眼睫轻颤,静静地睁开了眼。

  范翕并没有睡着。

  他的画没有改完,他便不会睡。他向来对自己要求严格,不会犯这种错。只是实在太困了,范翕才闭目养养神。谁知玉纤阿醒了过来,还来与他玩弄。她撩拨了他,又是贴他脸,又是与他诉情,又是亲吻他。

  他都没有看到她写了什么字,看到她不留情面地要把字烧掉时,心中着急无比。

  他忽地袖中一抬,一道气息向她弹了过去。玉纤阿当即身子一晃,向后倒去,被当即起身的范翕拦腰抱于怀。他的长发散在她衣袖上,身子微倾,一手托着她背将昏迷过去的女郎拥在怀里,一手从火炉中将那烧掉的半张字抢了出来。

  绢布已经被火舌卷得黑乎乎一片,即便抢救出来,上面的字也模糊了。

  范翕却不嫌弃,他将她写的字收好,然后振振衣袖,将玉纤阿横抱在怀中,抱着她走向床榻间。将玉纤阿重新放入床上,为她盖好被褥。范翕低着头,心情复杂地看她隽美如诗的面容。

  他伸手,在自己唇上轻轻摸了下。

  想到方才被她偷亲的感觉。

  耳边,好似又听到她的低语声:“我不要你娶妻,我不想入周洛。我想嫁你,做你正妻。”

  ——她想嫁他,做他正妻。

  当她贴着他的唇与他这样说时,谁人知他心中骇然震撼。他差点忍不住想睁开眼,他硬是靠着强大的意志让自己假装继续睡。

  可是他从来不知道,玉纤阿心里是这么想的。

  她这样的身份,不说现在情形如何复杂,就她本来身份,也不可能嫁他为正妻啊……可是这才是玉纤阿的真心话啊。

  范翕心中震撼,他低头握着她的手,不知道如何是好。

  满心欢喜,又满心恐慌。满心兴奋,又满心为难。他害怕得无所适从,他又激荡得全身发抖。

  范翕低声:“玉儿……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该怎么做……”

  ——

  次日玉纤阿醒来,发现自己独睡于榻上。

  屋中已经没有了人,绢布都被人收走。

  她拥着被,回忆昨夜的事。她在烧字条,之后忽然没有知觉了……玉纤阿自己意志何等强悍,她并不信自己会无缘无故地不记得之后的事。唯一的可能,应是范翕打晕了她。

  玉纤阿忽地羞涩,摸着自己的唇珠。她忽然想到,既然弄晕了她,他当是知道之前发生的事了?不知他可有听到自己说过的话?他若是打晕了她……那他装睡的可能性,还是蛮大的。

  那么,他若是听到了她的话,该多为难……她也不愿让他为难,可是男女情爱一事,本就是要人为难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公子:我现在有玉儿的一对明月珰,一幅画,一张被烧了一半的字。这么多定情信物!

  玉女:我什么都没有,都被我烧了。

  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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