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Panax
下午,礼部的官员来了,脸上的笑容里透着焦急,一个月的婚期,庚帖才到钦天监,勉强算是走到了纳吉这一步,而且这位王爷不是光娶妻,同时还得有个侧妃进门,按说侧妃不归他们管,可这是陛下金口玉言说的——
礼部侍郎苦着一张脸,道:“王爷,侧妃于正日子三天前进门,您看可行?”
鲁王爷点了点头。
亲王成亲,礼部已经办了好多次,熟练得很,一下午的时间都在跟王爷还有施公公交代流程还有各种礼器的规格。
等礼部侍郎离开,鲁王爷眉头皱了起来,把手里单子递给施公公,道:“晚饭摆在许侧妃院里,还有我的常服等等,也拿过去一些放着。”
施公公心头一跳,应了声是下去了。
“娘娘。”甘巧叫了一声,两步走到许元姝身边,道:“施公公来的消息,说王爷晚上来会宁馆用饭,还说……要歇在这里。”
许元姝不急不慢看她一眼,缓缓道:“知道了,你去准备吧。”
甘巧应了声是,犹犹豫豫的下去,只是宫里出来的人性子都谨慎,再者这位主子一直都是有主意的,又手捏她们的生杀大权,甘巧更加不敢贸然进言了。
她们这些宫女被退回去……还不如丫鬟呢。
丫鬟就算是发卖了,还能凭着本事再窜起来,可是宫女被退回去,就只有浣衣局一个地方去了。
那儿的宫女一年四季手都泡在水里,关节粗大,腰直不起来,一身的病,能活到四十都是高寿。
许元姝看着镜子里头的自己,容貌姣好,肤若凝脂。
只是这头一次是要拒绝的,所以沐浴更衣什么的就免了吧,不做得明显一点,王爷怕是看不出来。
申时刚过,鲁王爷就到了会宁馆,许元姝迎了出来,却又半低着头不与王爷对视,显得有点不太情愿。
鲁王爷伸手拉她,许元姝顺势而起,道:“晚饭是叫大厨房准备的,我看早上的粥就是大厨房出来的,想必她们已经能做饭了。”
两人一起进去,剩下的人都在外头等着伺候。
饭菜已经摆好,许元姝等着鲁王爷坐下,这才也坐了。
王爷换了一身衣服,身上还有沐浴过后带着的淡淡水汽。
许元姝垂下眼帘,盛了一碗羹给王爷,道:“您尝尝这个,我叫丫鬟专门问了,说是大厨的拿手好菜。”
鲁王爷接过来尝了两口,道:“还不错。”
许元姝又劝菜,鲁王爷依着她的意思吃了不少,忽然觉得不太对。
“你怎么不吃?”王爷沉声道,不仅仅如此,他忽然发现许元姝穿得还是早上那一身,别说沐浴更衣了,连头发都没梳。
王爷放下手中碗筷,眉头微微一皱,虽然吩咐施忠福的时候是暗示,可是这暗示宫里出来的人不可能会错意的……
王爷眉头皱了起来,“你……”
许元姝还是低着头。
“一会儿叫丫鬟来伺候你更衣,我今晚歇在这儿。”鲁王爷柔声道,说着又去拉许元姝放在桌上的手。
“王爷。”许元姝的声音显得有点惊慌,手也猛地往回一缩,不过只缩了一点点,又放在了那里,叫王爷的手覆了上来。
可是一开始的抗拒……鲁王爷看见了,“你不愿意?”他声音里似乎带了一点什么。
许元姝飞快的摇头,又飞快的看他一眼,“王爷……我、臣妾想要一对儿红烛。”
一开始很是犹豫,可是后半句话却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说完这话她就闭上了眼睛,听见屋里窸窸窣窣的声音,王爷想必是走了。
不过她依旧没有睁开眼睛,直到甘巧进来叫她。
“娘娘。”
做戏自然是要做全套的,许元姝略显惊慌的睁开眼睛,“王爷呢?”
甘巧忙低下头来,小声道:“王爷走了。”
许元姝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站起身来往内室去了,“我没什么胃口,收了吧。”
出了会宁院,鲁王爷的脚步有点快,不过走了没几步就慢了下来。
红烛这种东西,只有成亲才能用,鲁王爷也是读过许多杂书的人,百姓若是没钱置办婚礼,成亲的晚上就是一对儿红烛,再有钱一点的,还能多一张盖头。
她这是心大了啊。
施忠福两步追了上来,又故意把脚步放重,呼吸声也放重了,“王爷,娘娘年纪还小,若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您直接说便是,别生闷气。”
鲁王爷冷哼一声,“她想要红烛,她这心是不是太大了?”
许侧妃看着不像这么不谨慎的人啊?
施忠福忽然一颤,像是想起什么来,道:“王爷,娘娘怕是……”
他把许元姝上回说的叫他看着,不叫宫女丫鬟近王爷的身,要好好养着的事情说了。
鲁王爷愣住了,他想起上回许义靖来访之后,许元姝那一场哭诉,以为他要做什么,闭着眼睛说“等王爷养好身子”。
还有方才没有注意到的地方。
羹汤里放了莲子,是安神补脾的,小菜里还有一道田七苗,是活血的。
他长叹一口气,转身又想回去,只是走了没两步忽然又止住了脚步,道:“除了蜡烛,再准备一块红盖头,鸳鸯戏水的枕套和被套……明天再去吧。”
第二天一早,施忠福先去了库房里拿了王爷要用的东西,打算叫王爷看一看满不满意,再送去许侧妃屋里,不过他才到王爷书房,就听见里头有声音。
“差不多就这么些了,银子是不缺的。”
是靖王爷的声音,施忠福的脚步稍微慢了些。
“出宫的时候父皇不是给了五十侍卫?叫他们每个人带上两三人,一年半载的,这侍卫也就差不多凑齐了。”
施忠福原想在等一等,只是王爷书房里的小厮还没训练出来,看见他在外头就掀了帘子,这下不进去也只能进去了。
“王爷。”施忠福冲着屋里两位王爷行礼,他手里端着的托盘上都是大红的东西,一眼就叫人看见了。
鲁王爷道:“送去侧妃那里,说我晚上过去。”
虽然没说是许侧妃……可是他府上就这么一个侧妃,靖王爷一瞬间有点晃神,随即咳嗽一声,露出个带着掩饰的笑容来,伸手拍了拍鲁王爷的肩膀,道:“恭喜!一会儿我差人送贺礼来。”
鲁王爷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来,拱了拱手半晌只说了声“谢谢”。
这应该就差不多了,靖王爷想起六斤给他的分析,已经显示过了手段,现在就该显示兄友弟恭,他又对鲁王爷一笑,站起身来,道:“有事儿来找我。”
从鲁王府出来,靖王爷回到自己家里,直接叫了六斤来,道:“一会儿你去鲁王府给许侧妃送贺礼——”他笑了两声,道:“我那弟弟挺会讨好人的,除了吉服没有,剩下的东西都叫他备齐了。”
“洞房花烛夜啊,这样一个有貌有智还有胆子的小美人,终于要落到他手里了。”
六斤一愣,脸颊上飞快泛起病态的艳红来,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里头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了。
他略皱了皱眉头,道:“王爷得谨言慎行,她能跟吴贵妃搭上关系……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王妃。”
“王妃?”靖王爷冷笑,又郑重其事道:“这条关系只有你我二人知晓,连母妃都不能告诉!”
第181章 侍寝(下)
下午快到申时的时候,六斤到了鲁王府, 先去给王爷行礼, 送了靖王爷的贺礼, 又指着旁边一个小匣子, “这是赵侧妃送给许侧妃的, 里头是一对玉镯子, 还有江南时兴的头面。”
太监自然是没有什么可避讳的, 鲁王爷也是从宫里出来的,更加不觉得什么。
他说了两句“替我向八哥道谢”之类的话, 又道:“带他去许侧妃那儿。”
施忠福派了个小太监带路, 六斤手里捧着东西, 一路跟着到了会宁馆。
许元姝是在头一进的小厅里见到他的。
“替我谢谢你家赵侧妃。”许元姝一边道谢, 一边让茶,“是今年新上的春茶, 清清淡淡的,最适合天热的时候喝。”
六斤到了声谢,端起茶杯来喝了两口。
“倒是没什么可当回礼的……”许元姝低声喃喃, 又转头跟站在她身后的甘巧道:“去把我柜子里第二层放着的荷包和手帕拿来,都是才绣的,好生用匣子装了, 给赵侧妃当回礼。”
“若是找不到, 就问一问萝芝。”
荷包手帕其实是放在第一层的, 萝芝方才去吃饭了, 甘巧虽然是大丫鬟, 可是断然没有一个人翻主子衣柜的道理,况且屋里也是有小丫鬟伺候的……
许元姝听见她的脚步远去,微微一顿忽然加重,像是跨过了角门,这才道:“我想接王爷的奶娘和原先贺妃的旧人入府。”
六斤道:“娘娘说得是,靖王爷的三个奶娘就都在王府里伺候,几个奶哥儿也都靠着王府当差。接了贺妃的旧人更是大功一件,没了主子的宫人过得都苦,娘娘心善。”
他忽然加快了语速,道:“娘娘手上……可是吴贵妃抓的?”
许元姝低头看了看,道:“不这么样,消息传不出来。”声音平平淡淡的,“现在已经不疼了。”
“布条上写了六、八、七,不过按照陛下叫人去侍疾的顺序,吴贵妃是想加重自己的分量,她有求于王爷。”
许元姝安安静静的听着。
“应该是八、六、七。”六斤的语气也很是平常,好像说的是手中的茶,桌上的点心一般。
“六王爷曾被卷入谋逆大案,奴婢料定皇后手上还有罪证,只要能跟皇后联合起来,六王爷不足为据,七王爷想伸手去司礼监,虽皇帝又把他提了起来,不过是掩人耳目。”
许元姝耳朵里响的都是“跟皇后联合”以及“还有罪证”几个字儿。
她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六斤,六斤站着,下巴尖的好像下一刻骨头就能把皮戳破。
他知不知道什么叫还有罪证……罪证是哪里来的?若是还有东西……柳大人还怎么翻案?
她想起从舅舅背上滚下来的舅妈,想起外祖母的哭声,想起外祖父折断的手指——
“六公公,你还没说八王爷呢。半夏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她究竟心悦于谁,翊坤宫人尽皆知,并不是什么难查的事情!”
“当年事情了结的那么快,纵然有证据确凿的关系,可若是继续查下去,究竟查出来的是谁,你我心知肚明——还是六公公觉得八王爷能逃过去?”
“七王爷也是他害的,顾太监一直说他在给八王爷效力,虽然他现在死了,若是想查,也是一样能查出来东西的。”
许元姝一连串的话说完,不由得喘了两声。
“难道八王爷还是什么良主不成?难道他觉得陛下都不知道?”
六斤行了个礼,道:“八王爷的确不是良主,不过当皇帝的只能是他!娘娘年纪尚轻,还居于后院深宫,怕是不知道当年圣上是如何上位的吧?”
“他比王爷有过之而无不及,八王爷这一路走来,手段跟陛下如出一辙,这才是父子,传位给八王爷,才是父传子子传孙,代代相传,生生不息!”
“你——”许元姝稍微顿了顿,飞快从腰间荷包里掏出那个已经旧的不像样子的半截毛笔来,放在桌上往前一推。
“太子留给我的,说用这个能叫戴恩做一件事儿,不过他一心推恭仁上位,想是没什么用了。”
六斤上前一步拿了东西,“多谢娘娘。”
许元姝又站起身来,两步走出小厅,看着院子门口守门的婆子便道:“去叫甘巧,叫她拿东西来,怎么这样慢!”
说完许元姝回了小厅,压低了声音又道:“李尚宫也跟戴恩有旧,也曾给过我这样一件信物。她过了年就死了,戴恩得的消息比宫里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