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Panax
慈宁宫跟慈庆宫,太后跟魏贵太妃几乎说出了一模一样的话。
太后在宫里缓缓踱步,“这么说……老八是真的想叫十三继位的。”
“六斤是个忠心的太监,魏氏怕是觉得就算她假传圣旨了,六斤看在老八的面子上也能帮她圆过去——”
太后想起在乾清宫里,六斤维护魏氏,当面顶撞她的样子,心里是一阵气又是一阵的畅快。
“只是她没想到这太监如此的忠心,只认老八!”
太后笑了几声,“魏氏是个心狠手辣的,哀家一直都知道,只是没想到她敢趁着这个机会把她一直看不顺眼的卓氏跟赵氏一起干掉。”
“可惜……魏氏太过疼爱幼子,若是她叫老八的儿子继位,说不定六斤真的能帮她圆过去。”
太后忽得摇了摇头,“她该是做了两手准备的,去掉赵氏就是想着万一不成,就叫老八的儿子登基。”
“没想这太监如此忠心!”
太后皱着眉头坐下,“现在看来,这里头唯一被无辜牵连的怕就是姜岩达了,若是那天晚上不是他轮值,他依旧是好好的首辅当着。”
太后想了想,道:“叫咱们的人谨慎小心,哀家就剩下这么几个人手了,千万不能再折了。”
“另外叫她继续旁敲侧引着,就说要好好侍奉祖母,他们爹死了,娘也没了,只能靠着祖母过日子了。”
宋妈妈领命前去,太后又看了看湘君,叹道:“老十三……怎么当初就没看出来他有这样好的运气?当初给他下药的那个人……不能留了。”
慈宁宫里,魏贵太妃皱着眉头坐了好久,半晌叹了口气。
“太后当真好毒计!”
“人人都知道我疼爱小儿子,可谁又知道这是给尚明铺路的……”魏贵太妃眼圈红了红。
“她一张伪造的圣旨把我跟姜岩达都拖下水去,叫我以为有了同盟,可恨!”
“她还用卓氏跟赵氏搅混水,可恨!”
“不管皇帝是想叫谁继位,只要把伪造圣旨这一出栽赃在我头上,哪怕继位的是尚明的儿子,又或者是真的尚锡继位,我都别想当太后,当太皇太后!”
魏贵太妃冷笑起来,“可惜我比她年轻,继位的尚平也在我宫里养了三年,总是有几分情分的,元姝又跟她有仇……”
魏贵太妃想了许久,“我得先把她拉下去,然后我才能当太后,至于当了太后之后……”魏贵太妃想起尚明留下来的两个儿子,“先别想以后了,我当不成太后,就没有以后了!”
“我少不得要帮一帮元姝了,这宫里不能再有太后的人手了!”
到了晚上,众人来给魏贵太妃请安,虽然皇帝挺不想遇上皇后的,不过宫里请安就是这个点,前后错不开半个时辰,很容易就遇见了。
魏贵太妃一见人都到齐了,越发的觉得是老天爷帮她,她一脸欣慰的看着皇帝,叹道:“过不了几日就是永泰年了。”
皇帝心中虽然想着丧子之痛什么的,不过脸上依旧露出微笑来,又掩饰道:“您这儿可有什么缺的?或者有什么想要的?”
魏贵太妃笑了笑,道:“我还能有什么缺的?不过今儿忽然想起一件事儿来,想跟皇帝说一说。”
皇帝便道:“您请讲。”
魏贵太妃叹气,道:“原先……先帝还在的时候,也常常跟我说起这个来,说是后宫的制度该改一改了。”
皇帝轻轻嗯了一声,脸上倒是看不出来什么表情。
“宫里的庶务是六尚局管着的,宫女的处罚宫正司管着的,可六尚局跟宫正司又都在皇后手里捏着,直接听命于皇后——”
“先帝说这就好比督察院的左都御史跟吏部尚书是同一个人……这么下去,督察院哪儿还能有什么作为?不就完全成了打击异己的工具了?”
魏贵太妃说完便看了傅芳苓一眼,道:“我不是说你。”
傅芳苓眉头皱了起来,完全没回应,不是针对她?她下意识看了许元姝一眼,这难道不是你们两个提前商量好的?
“太后还当皇后的时候……”魏贵太妃叹了口气。
皇帝只觉得他身边的许元姝稍稍动了动,立即便想起来太后当年那次栽赃柳大人,把孟太医一家赶出宫的事情。
魏贵太妃便又道:“况且现在的六尚局也太不像话了,我记得皇后进宫的时候,连收拾房子都找不到人,最后还是元姝把事儿给办好了。”
这事儿其实是皇帝不闻不问造成的,可是皇帝能当着他的爱妃面前承认错误,不代表他也能当着外人承认错误。
况且这么一想也是,他的这位原配嫡妻胆子大的很,刚进府就给他脸色看,刚进宫就敢不给皇帝面子,若是叫她连宫正司也握在手里……元姝身边的人岂不就危险了?
连乾清宫的宫女也要受她辖制。
瞧见皇帝想这么久,傅芳苓就觉得不太好,她甚至都想好理由反驳了。
什么就是寻常百姓家里,也是主母管着后院一切的,可这话说出来实在是没底气,毕竟能反驳的地方太多了。
再说这也算是顶撞魏贵太妃……况且她在皇帝面前的确是不讨喜。
叫她们占了先手!
傅芳苓愤愤地想,只是终究不甘心,她笑道:“贵太妃说的有理,只是您觉得这宫正司该谁掌管的好?许贵妃吗?”
她瞧了许贵妃一眼,“你觉得你有这个本事吗?你觉得你能管好吗?你能主持公正吗?”
机会都到手边,不抓住就枉费她这些年小心翼翼的生活了,许元姝站起身来,道:“公正不是我主持的,公正是宫规说了算的。”
不等她话音落下,魏贵太妃便笑道,“你进宫晚,元姝的宫规当年就连他父皇都是说过好的,这事儿宫里人人都知道。”
“还有李尚宫也夸过她好几次……”魏贵太妃说着说着就有点感慨,“一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还有吴贵太妃,当年也是对元姝赞不绝口,你怕是都不知道吧。”
傅芳苓心中越发的憋屈,魏贵太妃举例的三个人都是死人,叫她怎么办?去哪儿问?连反驳的可能都没有!
傅芳苓克制住自己想深吸一口气的意思,转脸看着皇帝,正要问话,就见皇帝一脸温情看着站在他前面的许元姝。
傅芳苓闭了闭眼睛,语气还算和蔼的说,“陛下,您看呢?”
皇帝道:“那便是许贵妃管着吧。”
许元姝嘴角翘了翘,冲皇帝福了福身子,“陛下放心,一切都有宫规。”
一边说着,她一边也下定了决心,她绝对不允许再有栽赃嫁祸,不允许宫里再有第二个李尚宫又或者半夏。
第313章 都是朕宠的
魏贵太妃笑着点了点头, 道:“我知道皇帝心中顾念着我, 怕我见了伤心, 不过也不能叫你的后宫受委屈,更不能误了你的大事, 该举行册封典礼的也该准备起来了。”
傅芳苓只觉得这话越发的刺耳了,明着是封皇后,纵然是皇帝要封许贵妃也逃不过得先册封她, 可魏贵太妃问的只能是什么时候封许元姝当贵妃,她不过是个添头。
再一看那边, 皇帝跟许元姝两个含情脉脉地互相看着, 那许元姝的脸居然还红了!
她在皇帝这里也是个添头。
傅芳苓深吸了一口气,道:“还在孝期呢, 怎么也得出了先帝百天的孝期才能有册封礼。”
皇帝回过神来,道:“快来坐着。”又道:“你说的是。”目光转向魏贵太妃,解释道:“朕觉得花朝节是个好日子,打算在那一天举行封——大典。”
中间停顿是什么意思?
皇帝亲自挑的好日子是给谁挑的?想明白这一点, 魏贵太妃脸上的表情越发的微妙了,心中也越发的感慨。
她原先当妃子的时候不喜欢皇帝有宠妃, 后来儿子当了皇帝,她越发的不喜欢宠妃了, 可是现在……她竟然觉得皇帝有个宠妃挺好的。
既然听明白了,许元姝也不装傻, 况且她私下里跟皇帝也是什么都说, 虽然现如今当着人, 却也不能太过矜持,叫皇帝一腔热血扑空。
“陛下。”许元姝轻轻柔柔道:“也得叫钦天监看一看呢。”
魏贵太妃笑了,道:“你放心,一天十二个时辰、一百刻,钦天监肯定能挑个好时候出来的。”
魏贵太妃一边说着,还一边看了傅芳苓两眼,道:“早点定下来,你也好早点执掌六宫。”
这算什么执掌六宫?
最重要的宫正司被分了出去,正如魏贵太妃所说,宫正司就跟御史一样的地位,不,宫正司比御史还重要。
它不仅起到监察的作用,它还能审还能判,这就是督察院跟大理寺!
傅芳苓一边想着,一边站起身来冲着魏贵太妃行了个礼,道:“妾身谢谢贵太妃仗义执言。”
今儿魏贵太妃帮了她许多,过两日还要帮着她请六斤回来,许元姝自然也是要回报一二的。
“陛下。”许元姝面色严肃,还看了傅芳苓一眼,道:“宫里百废待兴,现在的六尚局宫正司好些都是太后的人手,怕是皇后娘娘用着也不顺手,不如等明年换上一批人?”
魏贵太妃正诧异于她把话说的这样直白,虽然是跟太后不对付,可是——
哪知道皇帝立即就答应了,“一切都按你说的办。”魏贵太妃目光一闪,又对皇帝信任她的程度有了新认识。
许元姝便又对魏贵太妃笑了笑,道:“娘娘宫里若是有什么体面人,也能借机放出去享享清福。”
这说的不是她的慈庆宫,怕是想借机把太后身边的人再去掉几个。
魏贵太妃点头道:“等我想好了告诉你。”
话说到这儿也就差不多了,魏贵太妃道:“我就不留你们了,冬天天黑得早,早点回去,免得路上还得点灯,叫下头人都提心吊胆的。”
皇帝拉着许元姝站起身来,道:“朕这便告辞了,您好生歇着。”
傅芳苓坐着没动,她不想跟着一起出去难受,皇帝住养心殿,她住在坤宁宫东暖阁,至少有一半的路都是重合的。
魏贵太妃目送两人离去,这才看见傅芳苓站起身来告辞,她心中一动,笑眯眯道:“皇帝是真喜欢她,在她面前连朕都不说了,我记得当年的吴贵妃也没到这个程度。”
她这是什么意思?是叫她们两个斗起来,好叫她这个皇后下台吗?傅芳苓只当做没听见,屈身行礼,很快便离开了。
许元姝跟皇帝一路慢悠悠地往回走,出来的时候天色便有点黑了,还没到乾清门,路上就不太看得清了。
一路跟着的小太监要去拿灯笼,却被皇帝阻止了。
“大冷的天,点那白晃晃的灯笼看着渗人,宫里的路朕走了许多年的,没事儿。”
他一边说着,一边悄无声息抓住了许元姝的手,又道:“你们离远些,别挡了朕的月光。”
许元姝也不看他,只是轻轻的抽手,果然皇帝拉得更紧了,她微微一叹,轻轻叫了声“陛下”。
等太监走远了些,又指了指天上月亮,道:“你看看天上的云,谁敢——”
话没说完,她手腕内侧就被皇帝挠了挠,许元姝轻轻一声呀。
皇帝笑道:“我就记得你这里是最怕痒的。”
许元姝便又用力想把手抽出来,皇帝急忙道:“别,你给我暖暖手不好吗?”
皇帝的手比她还热,可到了这个程度也就差不多了,许元姝轻轻嗯了一声,反手扣住皇帝的手,道:“陛下还冷吗?”
皇帝笑道:“你一直拉着就不冷了。”
许元姝头一偏,不理他了。
两人一路拉着手回到养心殿,许元姝原本以为皇帝会放开她的,毕竟先前在外头,皇帝是等到天色暗下来,又遣走了小太监这才敢拉她的,可是没想一直走到养心殿里头,一众的宫女太监都在他们面前行礼了,皇帝依旧没放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