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Panax
先是宫女或者女官的归宿,这个等她出去当差了,跟老宫人们闲聊,肯定是能知道的。
至于公主要出嫁……宫外的人不知道,但是宫里的人肯定是人人都知道的。
赵典簿用两个她只要出去当差就能知道的消息……想让她做什么呢?
这两个消息只能唬住她半个月,那赵典簿的目标只能是在这新近宫女学规矩的地方,除了李尚宫难道还有别人?
赵典簿停下来等她的回应,许元姝斟酌片刻,道:“典簿大人对奴婢的教导,奴婢时刻铭记在心,就是出去当差了,也绝不会忘。”
赵典簿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七公主虽然年长,不过性子懦弱,耳根子又软,陛下给她定了西宁侯的次子,钱妃怕她被管家嬷嬷挟制,要给她找几个厉害的宫女陪嫁。”
“九公主性格活泼开朗,杨嫔的意思,是找几个稳重的宫女陪嫁。”
赵典簿说完,别有深意道:“现如今宫规已经学完了,你们这些新近的宫女们也都熟悉了不少,该是渐渐流露出本性的时候了,你是想留在宫里还是想去公主府,现在就得开始谋划了。”
“这……”许元姝微微皱着眉头,她只能用这个法子来拖延时间了。
赵典簿究竟要她干什么?她又该怎么拒绝?
“你也不用太着急,回去慢慢想。”赵典簿略带笑意鼓励着她,“你要知道,宫里读过书的人并不多。太监读了书能去司礼监做个内相,宫女也不承让。只要能抄会写,至少是个女史,熟读宫规——”
她嘴角微微一翘,“宫里六局二十五司,最好的地方是尚宫局跟宫正司,你可明白?”
许元姝点头道:“尚宫局帮着皇后娘娘协理六宫,宫正司负责纠察宫闱,一个是内阁,一个是御史台。”
“很好。”赵典簿伸手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你明白这一点就行。”
赵典簿说完就走了,许元姝抬脚就想跟上去,只是赵典簿是往南走,她该是往北去的。
许元姝深吸了一口,走了没两步忽然又停了下来。
赵典簿究竟要她干什么?
说到最后别说李尚宫了,就连一句“你帮我做事,我不会亏待你”的话都没有。
许元姝眉心紧紧蹙在一起,百思不得其解。
不对!
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但是她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她当着众人把自己叫了出去,所有人都看见了,这就是她的目的。
同伴会不会猜忌她?嫉妒她的时候又会不会做出什么举动来?
李尚宫是知道她走了赵典簿的关系进宫的,在这个时候赵典簿叫她出去干什么?
会不会有什么阴谋,这阴谋又是不是针对李尚宫的?
李尚宫既然能当上尚宫,自然不是泛泛之辈,她又会不会还击?
在这个墙倒众人推的时候,李尚宫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要知道她上午可是一连赶了六个人出宫的。
还有方才赵典簿的话,告诉她两个公主的秉性,表现得厉害就能去七公主那里,表现的稳重就能去九公主那里。
若是许元姝真的听了进去,她表现的跟以前不一样了,同伴们又或者是李尚宫会怎么想?
许元姝自问,如果真的有人针对她,她是一定会还击的,那……整个池水就浑了。
而赵典簿不过是找她出去说了似是而非的一通话,就是许元姝把这些话和盘托出,也没有人会信的。她会不会因此成为下一个出宫的人,谁也不知道。
许元姝冷汗津津,就算是走了她的关系,赵典簿也不过把她当成可有可无的棋子,这一个举动就把她推入了深渊。
许元姝觉得委屈极了,可是这个时候委屈一点用都没有,她一咬牙,两步追了上去,“典簿大人请留步,奴婢有要事禀告。”
赵典簿一脸惊讶的转过了身。
第40章 四十七岁的太子
许元姝决定搏一把, 拼过去了能叫赵典簿不再把她当棋子用,拼不过去了……横竖不过是早死晚死的事情, 现在死了, 兴许下去还能看见母亲。
“典簿大人,这两日奴婢听见流言, 说李尚宫被皇后娘娘厌恶,等这个差事完了, 就要被驱逐出宫。”
“哦?”赵典簿来了兴趣, “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许元姝面色为难,道:“倒是没听清楚, 就是听见有人在窗边那么一说。”她终于松了口气, 没有猜错。
赵典簿收了脸上笑意, 眼神落在许元姝身上,仔细思考起来。
这个消息她能知道,是因为她姑妈管着教坊司, 手下的姑娘听见新罗的官员说漏了嘴。
方司簿知道,是因为皇后娘娘觉得她听话, 从来不多事, 一切都以皇后娘娘马首是瞻,所以想让她接替尚宫一位, 提前告诉她好叫她有所准备。
宫里要换尚宫, 就跟司礼监换掌印太监,前朝要换首辅一样。
等下头的人知道消息,那一定是上头的人已经分好了利益, 可是现在这消息是不是泄露的太快了些?
女官们里头也就是寥寥数人知道,这个才进宫半个月,今天还是第一次出门,甚至连宫女都不算的小丫头是怎么知道的?
“然后呢?”赵典簿问道。
许元姝又把今天早上的事情一说,担忧道:“奴婢在家的时候曾听祖母说过,宫女初选三千人,能到京城的不足一千,北安门验身之后,进宫的大约一百余人,最后留下来的只有三十余人。”
“可是这才半个月过去,那殿里就只剩下四十人了……要是这么下去……等一个月过去不知道还能留下几个?”
这事儿赵典簿是知道的,甚至这主意说是她出的也不为过,当然具体的计策跟她没什么关系,她只说了一句“有什么事儿都叫她们去找李尚宫”。
不仅如此,她前头还跟方司簿通过气儿,她担心若是耽误了公主选宫女怎么办,方司簿说的是“再选一批就是了”,现在想想……她怕不是头脑一热也掉进了方司簿的圈套里?
选宫女可不是说选就能选的,就算方司簿当上了尚宫,这事儿也由不得她做主。
若是这一次真的黄了,一年要选两次宫女,那前朝弹劾皇帝奢靡贪欲享乐的折子就要跟雪花一样飘进来了。
陛下跟皇后关系本就算不上是好,若是真出了岔子,皇后肯定饶不了她。
一时间赵典簿也是冷汗津津,汗水浸湿了护领。
至于为什么方司簿要坑她?
赵家算是宫女世家了,她的姑妈当初做到了宫正司司正,现在还管着教坊司,至今还有一大堆关系留在宫里,她也是做到了尚宫局典簿,她可比方司簿的基础好太多了。
也就是说……在方司簿的眼里,她是有能力威胁她尚宫的位置的。
今儿可差点叫燕啄了眼。
许元姝见赵典簿很久不说话,大胆抬头一看,就见她脸上表情变来变去。
虽然不知道她想了什么,不过许元姝觉得这变化是朝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去的。
“大人……李尚宫毕竟是宫里的老人了,年过六十,皇后娘娘真的要如此无情赶她出宫?”
“大胆!”赵典簿回过神来,呵斥道:“皇后娘娘岂是你能诋毁的?”
许元姝急忙跪在了地上,“奴婢不敢。”
赵典簿神情复杂的看着她,柔声道:“你且起身,皇后娘娘宅心仁厚,李尚宫在宫里将近六十年……皇后娘娘不会让她就这么走了的。”
许元姝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有这句话,至少赵典簿不会再找麻烦了,甚至借着她的口,那些有心人也会收敛一二。
“你回去吧。”赵典簿道:“回去要以身作则,切不可趁机偷懒,李尚宫在宫里多年,她手里但凡露出来一点东西,都能叫你受用一辈子。”
许元姝行礼,“多谢大人指导。”说完便垂首立在一边,等着赵典簿先走。
赵典簿离开时的脚步就没有来的时候那样轻快了。
皇后娘娘要送李尚宫去新罗,将近半年的路程,最迟四月就得出发,不然入冬之后路没法走。
若是耽误了这个时候,李尚宫又得在京城待一年。
让李尚宫教导宫女,且不说大材小用,这就跟首辅大人去国子监授课一样,是个非常体面的活儿。
而且叫她去新罗,抛开新罗苦寒之地不说,去了新罗她就是后宫最大的一个,连新罗的王后也要听她管教,这也是个荣养的好差事。
皇后娘娘是非常爱面子的……李尚宫叫她没面子,她叫李尚宫没饭吃,若是搅了皇后娘娘的事儿,将来被报复的就是她了。
赵典簿叹气,这些年一帆风顺的上来,她竟然忘记了姑母跟她说过的话。
在宫里一定要小心谨慎,在主子面前切不能把自己当人看。
许元姝一直等到赵典簿的背影看不见了,这才站直了身子,动了动已经僵硬的双腿,打算往回走了。
她已经走得够远了,右手边上是仁寿宫的后墙,左手是东六宫的宫墙,再往前已经能看见奉先殿了。
要知道过了奉先殿就是前朝了,她竟然不知不觉中跟着赵典簿走到了这里。
许元姝叹了口气,在宫里默默无闻就不能威慑住顾氏,在宫里想要出头……那是捧着头往前走,一不留神脑袋就掉了。
她再次看了眼前朝威武雄壮的宫殿,这个角度能看见的应该是皇极殿?
这样的名字,她想一想就觉得胆战心惊。
许元姝急忙转头过来,这一转头就看见她身后站了个人。
只一眼就叫她才放下来的心又悬了起来,还没干的冷汗出了第二波。
“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悄无声息的站在她背后究竟有多久了?
她刚才除了看了看远处的宫殿,最多叹了两口气,别的再什么都没做过了。
“你是新进宫的宫女?你是怎么看出来孤是太子的?”太子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好奇。
许元姝定了下心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波澜不惊,道:“回殿下,奴婢是三月十一进宫的,现还在殿里受训。”
“讲课的大人们教过奴婢。翼善冠、皁靴、玉带、大红圆领宽袖袍,胸背和两肩上各有一处蟠龙补子,这是只有皇太子才能穿的衣裳。”
“倒是个聪明伶俐的人,你们都要学什么规矩?”
许元姝虽然觉得太子对这等事情好奇简直是不务正业,不过既然太子问了,她还得说,还得好好组织语言,既不能叫太子觉得无聊,更不能叫他觉得自己敷衍。
最好……还得让太子觉得她卑微至极,不再为难她。
“先学认人,女官大人们拿了陛下、太子还有各位娘娘们的旧衣还有画像来叫奴婢认,认错了就打板子。接下来就是走路行礼做活,若是学不会了还是要打板子。之后学宫规——”
许元姝不用装就打了个寒颤,她还记得前两日有个背错宫规的宫女,被女官罚了扳着之刑,不到一刻钟就晕了过去,醒来之后连连呕吐,痛苦的用头去撞墙,到现在还没好。
“学不会还是要打板子?”太子追问道:“孤怎么觉得你就记得打板子了呢?”
许元姝正要答话,忽然太子开口了。
他的声音变得有些颤抖,像是遇见了什么惊恐之事,有点咬牙切齿,却又带了几分颤音。
“她骗了孤,她骗了孤——她知道孤是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