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Panax
“孤今日就要考一考你,你觉得谁会继位。”太子安静了下来,站在了许元姝身前。
“殿下。”许元姝先是郑重其事行了个礼,问得很是直白,“奴婢有一事不明,奴婢究竟哪里得殿下看重,委以重任。”
太子完全没有想到她先问的是这个问题,一瞬间有点晃神,可是却对许元姝更满意了。
“你胆子很大,你记不记得第一次见孤的时候,你说了什么?”
……奴婢求到前程,死的就是他们……
“你挡在六皇子前头。乾清宫伺候的宫女太监,加起来一百余人,他们会不知道乾清宫的刀没有开刃?不,他们知道,只是他们想不到。”
太子叹了口气,“人跟人是不一样的,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只有你放在心上,只有你会一件件的分析。”
“当然最重要的,就是皇后几乎毁了你全家。”
太子走到她身前,伸手在她肩膀上拍了拍,像是鼓励下属那样的鼓励她,“胆大心细聪明,孤觉得若是扶持你一把,你未必不能像孝仁皇后那样,生下太宗皇帝,以宫女之身一路做到皇后、太后、太皇太后。”
许元姝终于松了口气,太子的回答让她最后一点疑问也消散了。
“这几日几位王爷借故来送幼弟习武,又说怀念往日时光,奴婢总觉得……他们其实是来看奴婢的,想必殿下也在里头出了份力吧。”
太子笑了起来,显得有点轻松,道:“不错,孤跟陛下说,要求娶你做太子侧妃。”
许元姝一惊,正想问陛下有没有答应,立即就明白了太子的用意,这是要让其他皇子争她,可是换个角度想,又未尝不是一种保护,她冲太子行礼,道:“多谢殿下。”
太子道:“你不用谢孤,你也算是帮着孤做事,若是不能保你在皇后的责难里活下去,孤这个太子也就白当了。”
皇后,怕是不止如此。
宫里若是几个皇子争一个宫女,那最后死的肯定是宫女。就是太子前头的那一位……只有太子看上她,她也死了。
这才是太子所谓保护的最重要意思,让她能安安全全地被抢到下一任皇帝的宫里。
可是这跟她的目的并不矛盾。
太子想让她去下一任皇帝宫里,她想要的是能抗住吴贵妃的主子,就算太子说吴贵妃很快就要失宠,她也不想冒这个险,她想要每个月都能看见志哥儿。
想想第一次去拜见皇后,坤宁宫里的坐次,最前头的两个位置,一个是吴贵妃,一个是魏妃,那她要去谁宫里,就显而易见了。
许元姝的目的坚定下来,她甚至敢去跟太子对视了。
“奴婢不知道朝中大事,可是奴婢觉得,朝廷上的大臣影响不了陛下。奴婢家里也有个年过六十的祖母,到这个年纪,性格都很是执拗,说一不二。”
“奴婢也曾听外祖父孟太医说过陛下,陛下大事小事心中都有主义,所以不知道朝中形势反而是件好事,继位这件事情,只用看陛下的心意。”
太子不知不觉中点了点头。
许元姝又道:“首先殿下宫里这六位皇子,从十三皇子开始,都没有继位的可能。他们年纪太轻,不能压制住已经成年的兄长们,一旦继位上头就是好几个成年的王爷,很容易时局不稳。”
太子又点了点头,道:“继续说。”
“接下来是年长的三位王爷,都已经过了四十,除了年纪太大,心中也无进取之心,整日只知享乐,英王的风评更是全京城都知道。这样的人是自己放弃了继位可能,陛下也不会选他们。”
“还有六王爷,他被皇后栽赃嫁祸,继位的可能非常小。”
太子眼睛越发的亮了,点评道:“不错,也不会是他。”
第75章 戴公公的信物X2
“去掉养在皇后娘娘名下的九王爷, 已故的齐王, 剩下的……只有四位了。”
许元姝说完, 太子兴奋了起来,“不错!不出意外,继位的只能是他们四个里头其中一个。”
点评继位之事,这算是大魏朝最重要的一件事了,纵然是许元姝再冷静, 这会儿也有点上头了。
“行七的兴王,艾妃所出。”
“行八的靖王,魏妃所出。”
“行十的励王,柳妃所出。”
“排行十二的隋王,是钱乐妃的儿子。”
许元姝将这四人的名号一一点出,又道:“艾妃只有兴王一个,魏妃生育两子三女, 十三皇子也在她名下养着, 柳妃有两个皇子, 钱乐妃生了一个皇子, 一个公主。”
“奴婢跟这些王爷都是只行过礼,对他们并无了解, 可是奴婢在贵妃宫里,也曾在皇后宫里见过这些娘娘们, 只能从这些娘娘身上看见的东西再说一说。”
太子觉得今天见许元姝简直就是个惊喜, 他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准备谆谆善诱徐徐开导的, 却没想她挑了这四个人出来之后还能再继续。
太子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 听许元姝继续说。
“陛下子女众多,想必等到新帝继承大统的时候,还有不少皇子公主住在宫里未曾婚配,所以奴婢大胆揣测,若是陛下还想着他的这些子女,那他多半会选一个有兄弟姐妹的皇子。”
“所以兴王……也去掉了。”
“励王有个弟弟,隋王有个妹妹,两人不相上下。”
“魏妃养育两子三女,名下还有十三皇子,靖王是他的长子,这一点就比别的皇子强出去不少,这两日他总来演武场,虽然是醉温之意不在酒,可是奴婢觉得,他未必没有做给陛下看的意思,他是个关心幼弟的人。”
“这一点,靖王比谁都强。”
太子的呼吸急促了,脸颊上泛起红晕,许元姝主意到这一点,心中不由得一喜,这么说太子也是看好靖王的,跟她想去魏妃宫里的计划……不谋而合。
下头……她就要给靖王再加加码了。
“钱乐妃虽然得陛下恩宠,赐了个乐的封号给她,可是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儿了,钱乐妃性格乖张,奴婢在民间也有所闻,从母妃这一点上来说,隋王也没有多少优势。”
就只剩下靖王跟励王两个了,太子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从来没有想到,一个才进宫不足三个月的宫女能看出来这么多事情。
太子低声的笑了起来,那一个月的宫女培训……在有心之人眼里,就是通向云霄的阶梯。
“靖王跟励王……魏妃跟柳妃……”许元姝笑了笑,“励王虽然已经年近三旬,不过前些日子还跟十九皇子一起设了个圈套捉弄二十一皇子。他性子太不沉稳,怕是难堪大用。”
太子正要说好,哪知道许元姝还有话要说。
“魏妃娘娘为人善良,不太与人争执,东西六宫都住满了,这么多娘娘,陛下为什么要把十三皇子交给魏妃照顾?除了魏妃一向是个妥帖人,膝下子女众多,不会出什么问题,未必没有试探的意思。”
“坤宁宫的座次,皇后最上,下首左边是吴贵妃,右边就是魏妃了,看起来是后宫第三,可是……加上儿子,她就是第一了。”
“太子殿下。”许元姝停住了言语,恭恭敬敬上前行礼,道:“奴婢看好靖王。”
当然最重要的,是因为那一日魏妃曾经动过向皇后娘娘要她的念头。
是因为魏妃就做在吴贵妃对面,她有能力抗住吴贵妃。
是因为魏妃膝下还有一个已经十岁的十二公主。如果她去了十二公主身边,最多七八年,她就能出宫了。
一个儿子,不管他是百姓还是皇子,又或者已经成了皇帝,他可以要母亲身边的人来伺候,可是断然没有将妹妹身边人收房的道理。
只要能去伺候十二公主,从此她就跟这个皇宫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许元姝笑了起来,坚定地说:“奴婢看好靖王,奴婢想去魏妃娘娘宫里。”
安静的房间里响起太子鼓掌的声音。
“很好!”他看着许元姝的眼神甚至有一点迷离,“若是孤在年轻个几岁……若是孤当年遇见的是你……”
他猛地打住了话题,转过身去,以好几年都没有过的矫健步伐走到房间的角落里,打开柜子取了什么东西出来。
许元姝被他方才的眼神看得有点害怕,只是一想太子这个身体也不可能做出什么来,便老老实实地立着不动,等着太子回来。
太子拿出来一个紫漆描金的盒子,里头又是一个小盒子,连着打开三个盒子,拿出一截断了的笔。
“你拿着这个。”
太子把这没了半截,又秃了头的毛笔给她,道:“等孤不在了,若是连太子妃也帮不上忙的,去找戴恩。”
啊!
许元姝一脸震惊的看着太子。
太子显然理解错了她震惊的原因,满意地笑了起来,道:“没想到吧……他们都以为戴恩是读书读傻了,学了一肚子酸儒气,学着儒家要立长立嫡,这才支持孤的……其实不是。”
太子叹了口气,语气里有点怀念。
“那个时候父皇去御驾亲征了,孤被立为太子镇守后方。那个时候孤才多大一点?”
“唉……”太子长舒一口气,“戴恩是才进宫的小太监,还在内书房识字,只是才来的人难免要被排挤,孤看他可怜,想着父皇不在京城,那些大臣也一天到晚为难孤,孤感同身受,就帮了他一把——救了他的命。”
“这笔原本是孤的,后来给戴恩用了,你看上头还有磨掉的字儿,不磨掉他就是逾矩,严重点是要掉脑袋的。”
“后来戴恩发迹,更是一路进了司礼监,当上了掌印太监。他就又把这笔换回来了,说他的命是孤给的,他愿意为孤做任何事情。”
“孤从来都没有让他做过什么,所以你拿着这支笔,等孤死了……戴恩就是你的人了。”
许元姝紧紧握着这半截笔,“多谢太子殿下!”
“过来扶着孤。”太子一伸手,“孤许久没有这样的兴致了,有点累。”
许元姝扶着太子的胳膊,慢慢走到软塌边上,又扶着他坐了下来。
方才那股劲儿过去,太子脸上的红晕褪去,又变成了蜡黄的颜色,看起来竟比惨白更加的吓人。
“你说的不错。”太子叹道:“孤没想到一个只能看见后宫的人也能得出来跟前朝一样的结论。”
“兴王跟他的母妃艾氏一样,是个中庸之辈,除非连尚平他们都死光了,这样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继承大位的。”
“靖王性情温和,却也有坚持的一面,相比较来说,的确是孤诸多弟弟里最出众的一个。”
“励王性子急躁,又喜欢捉弄人,连大臣也不放过,父皇是不可能让他上位的。”
“隋王……才二十二岁,入朝不过两年,基本什么都不会,脾气又跟钱氏年轻的时候相差无几,父皇也不会选他。”
“孤老了,孤死的时候都要考虑子孙,父皇比孤更老,一点冲动都不会有了,他必定比孤想得更多,所以……孤也觉得是靖王继位。”
太子咳嗽了两声,许元姝递了杯茶给他。
太子喝了两口,看了她一眼,“也差不多了,你还有什么事儿要问?一并问了吧,这怕是孤临死前见你的最后一面了。”
许元姝想了想,道:“殿下说吴贵妃会失宠,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太子嘴角一翘,“孤已经不能人事了,当然这是孤身子太差的缘故,你觉得皇帝还能坚持多久?”
许元姝觉得自己的脸一下子就烧了起来。
太子看了她一眼,叹道:“你说等皇帝不能人事了之后,面对一个如花似玉,百媚千娇的贵妃……他心里能不难过吗?”
“那个时候就是她失宠的时候。”
许元姝眉头皱了皱,强忍住内心的羞涩,问道:“可是……万一陛下要留着她掩人耳目呢?”
太子又是一声轻笑,“孤刚开始不能人事的那两年,是不肯去太子妃屋里的,也不会去有名有份的侧妃侍妾那里,孤提拔了两个年轻的妾室,去她们屋里折磨她们。她们无依无靠,不敢说出去孤不能人事,别的妃嫔嫉妒她们,地位又比她们高,她们为了自保只能装出自己很受宠的模样。”
“为了不失宠,她们死也不会泄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