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了冥
“今日宣老太君进宫，实属无奈之举。如今朕这里遇到一桩棘手之事，牵扯到白府与皇家的家事，一会儿还请老太君和白夫人据实回答。”
说到这里，皇帝停顿了一下，仔细斟酌了一下措辞，给了大家足够思考反应的时间，才对马公公使了个眼色，继续道：
“早年，朕在得了皇儿后，曾为了皇儿向文侯和白将军求娶。这事天下皆知。当时两家都是新婚，朕就戏言谁家先生了女儿就立此女为太子妃，并给两家赐下了一块儿一模一样的玉佩，以作信物。”
“那玉佩出去国师之手，不是凡物，十分的巧夺天工。单独一块看时，只道寻常，可与皇儿那块儿合二为一后，却是独一无二的龙凤呈祥。”
“皇上赎罪，这玉佩……”
老夫人一听皇上提玉佩，就打断了皇上的话，赶紧跪下请罪。臧玉儿也就是将军夫人当年生产之际遇险，导致御赐玉佩遗失，将军府至今没有找到，现在已经是上京城人尽皆知的事。
因为这玉佩，白芷这太子妃被多少人说过名不副实，德不配位，最后还是皇帝以雷霆手段压下去的。事情个中曲折，他不可能不清楚。可如今他偏偏要旧事重提，只怕来者不善！
“呵，老太君，快起来，别急着请罪。您一辈子劳苦功高，为国为民何罪之有？”皇后娘娘笑呵呵的插话进来，打断了老夫人的言语，并示意身边的人扶老夫人起来。
“要说这待罪之人就算是真是有，也与老太君干系可不大。呵呵。”
说着，皇后娘娘嗔怪的瞥了皇帝一眼，似是不满他慢吞吞，细话家常的语调。这种事情就要快刀斩乱麻，有什么好磨磨蹭蹭的。几句话的事，让他从十几二十年前开始说，哪里有头。
“上月皇儿代父南巡，过程都十分顺利暂且不提，只是途径扬州境地时，偶遇一小女子，出了一点儿小意外。”
…………
女子？意外？莫不是太子爷看中了哪个女子，要抬去东宫？还要给那女子一个名分不成？不过，就算那女子真就那么巧的一下就怀了龙嗣，还深得太子也的心意，白芷勉强算东宫的半个主人，这种事情也必要把她们一家子都叫来商量吧？
皇家什么时候在意过这个？就算太子被那女子迷的神魂颠倒，也不敢悔婚的吧？
还是那女子真的本事那么大，不但迷住了太子，还让皇帝和皇后娘娘对她满意的不得了。她这太子妃之位马上就要不保了？
白芷这边脑洞大开，正想到她马上就要成为未过门的皇家弃妇，以后不能出门见人，不好嫁人，人生一路飞流直下，凄凄惨惨戚戚。她补脑的太过不亦乐乎，彻底放飞自己，差点当堂表演一个伤心欲绝，五内俱焚，根本没注意听皇后娘娘之后又说了什么。
突然，白芷发现老夫人握着她手腕的手猛然颤抖一下。整个人激动的从椅子上踉跄着站了起来，眼神死死地盯着白夫人的方向。
白芷顾不上被老夫人抓疼的手腕，她有些茫然的扶着老夫人颤抖的身躯，顺着老夫人的视线望去。
只见一个有些眼熟也十分激动的姑娘正和她们一大家子泪眼相望。
那姑娘双十年华，鹅蛋脸，柳叶眉，长的娇俏又可人。此时这么扑闪着一双大眼睛，雾蒙蒙的望着你，真真是叫人心肝都要化了。
“我的儿啊！我苦命的儿啊！你受苦了啊！为娘该死，为娘该死啊！我的儿啊！”
突然，低调了一早上的白夫人爆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声。真真是惊天地泣鬼神。
吓得白芷一个激灵。看着抱作一团的人儿，白芷终于想起来那姑娘像谁了。可不就是她娘嘛！
白夫人婚后日子过得不顺心，这些年总是板着个脸，终日不见笑颜，而那女孩却长了一双天生的笑眼，白芷也不至于一开始没认出来。
遥想当年，将军夫人臧玉儿也是上京城远近闻名的美人，要不是有个号称天下第一美人的扬州名妓抢了她的风头，她没准也能混个上京第一美女的名头。
凭借她的才貌、家世，要不是她倾心于白将军，早早与白将军定下婚约，如今这皇后是谁，还真不好说。
如今出现在这金銮殿上的女孩，不但有白夫人年轻时的十分风采，甚至由于她身上自带的明媚气质，看着比白夫人年轻时还要更胜一筹。
看着哭成一团的人，白芷只觉得恐怖。她感受着周围各种自以为隐蔽而隐晦的悄悄打量的目光，只觉如鲠在喉，如芒在背。
白芷略微僵硬的站在大殿中央，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直冲到脑门。
她感觉到她的世界在渐渐崩塌，可她无力阻止，只能默默承受。她感觉脸上火辣辣的，明明整个大殿上除了白夫人和那个女孩的哭声，无人言语，白芷却只觉得无地自容。
“够了，要哭回家去哭，大殿上如此喧哗，成何体统。”
白将军淡淡的一句话，拉回了白芷正在崩溃的情绪。
对，一切都还没有定论，一切还都是她的猜测，将军爹爹还有最最疼爱她的祖母还都没有表态、发话，她不能先自乱阵脚，自己吓唬自己。
要稳住！
白将军如何看不出白芷的故作镇定，他虽心疼，也无力多做什么。他白起的女儿不单单是白家的千金，还是太子妃，事情牵扯到皇家，就不是一句家事能解决的了。能不能让皇后娘娘放弃继续刁难这个他疼爱了十几年的女儿，就看皇帝一会儿的决断了。
想罢，白将军单膝跪地，道：“白家早年弄丢御赐玉佩，并且还没有尽力找回，怎么说都是臣的失职。臣有罪，臣领罚。”
领完罪，白将军双膝跪地，给皇上行了恭恭敬敬的大礼，然后没等皇后娘娘和皇上反驳，就继续道：“太子此次南巡遇到的这个带着玉佩的女孩，经臣彻夜查证，确实有可能是臣之女。”
说着，白将军略微停顿了一下，抬头看了白芷和那女孩一眼，才语气自然的说：“臣当年没有保护好妻儿，让她们骨肉分离十数载，是臣失职，臣……”
“够了！白起！你给我住口！”
“什么叫你有罪，你失职，难道不是那个狐狸精鸠占鹊巢，才害的我儿流落在外，吃苦受累这么多年么？这一切与你有何干系？”
白夫人显然被白将军的话气到了，她整个人浑身颤抖，指着白芷双目赤红，好像都被怒火点燃了。这时的她就像个毫无理智可言的疯子。
生怕别人感受不到她的不甘心，她的恨！
白芷面对白夫人如此可怕的眼神，第一次闪躲，第一次觉得无力面对。
如果她不是白夫人的亲生女儿，她是谁，她凭什么要求白夫人视她如己出，疼爱有加？
白芷仓惶闪躲的样子，不但没让白夫人好受，反而更加助长了她嚣张的气焰，她扑上去就要去打白芷。
凭什么？
凭什么这个丫头害的她没了嫡子，险些送命，忍受给丈夫纳妾的钻心之痛，她却能得到当成一无所知，一脸若无其事的享受她拼了命这死丫头带来的富贵荣华？
凭什么？
凭什么她臧玉儿要做她白芷的踏脚石？就因为她臧玉儿倒霉的成了她白芷的母亲吗？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够了！收起你家里那一套。白芷如何，轮不到你来动手！”
白老夫人在白将军开口时，就预料到白夫人一定会炸，毕竟这么些年了。她从来都是恨白芷恨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们这些亲近之人，只要谁对白芷稍微表达了那么一点儿善意，就能让她借题发挥，破口大骂，没有一点儿世家贵女，贤良淑德的样子。
“这件事是不是白起我儿的错，一切自有圣上定夺，还轮不到你个妇道人家来说话！就算圣上不方便插手臣下的家务事，白家也还有老身这把老骨头在呢？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在这里大放厥词！”
老夫人这一番连消带打，让疯魔的白夫人找回了一丝理智。对，这里不比白家，不是她一介臣妇能肆意撒野的地方。
第3章 结果
“咳咳。”
坐在上位的皇帝又假咳的一声，看着身边只顾着添乱的皇后和下边乱糟糟的白府众人，暗中揉了揉额角，只觉得头痛。
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啊？好好的儿媳妇说没就没了！他也觉得很方，很无助啊！可眼下众人还等着他做决断，他只能坚强。
“爱卿不必急着认错，这件事归根到底就没有谁对谁错，一切只能说都是阴差阳错，造化弄人。”
“朕当年赐婚本是一番好意，只为全了我们少时的一番情谊。谁料这婚姻给玉儿带去了那么大的压力，让她婚后四年都无所出，之后好不容易怀上了也怀相不佳。”
说到这里，皇帝淡淡的瞥了白夫人一眼，显然对她刚刚的所作所为颇为不喜。
“朕理解你当年想要嫡子的心情，但你孕后不好好调养，只顾着求神拜佛。听信妖道谗言，导致孩子早产，你的身体也受到损伤，失去了生育能力。这一切虽然不幸，但也全赖你咎由自取，根本怨不得旁人。”
“这些年念在你生了芷儿，又对白将军一往情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我和将军对你的颇为忍让。你的那些所作所为，虽然几度荒唐，我们也都没有过多干涉。但是，你要知道，白芷不管是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她都不欠任何东西。反而是你，亏欠她良多。”
“一派胡言！那死丫头怎么不欠我的？不是她我的女儿怎么会流露在外多年，不得回家？不是她，我怎么会到现在都没有嫡子？她就是克我！欠我的！没有我，她白芷哪来这十几年荣华富贵的好日子？”
皇帝刚刚说的如此掷地有声，一般人即使不服也会憋着，不敢当场去触霉头。可惜，白夫人不是一般人。
皇帝一番维护白芷的话，一下子就让白夫人气炸了肺。而疯魔了的白夫人显然无所谓畏惧，不是个忍气吞声的。她作为皇帝的表妹，臧国公最最宠爱的小闺女，从小就没有她不敢说话的时候。
这辈子她除了为了白起低过头，她谁的面子也不给！白老夫人是沾了白起将军的光，她的话白夫人才能听进去半分。皇帝这个自家小表哥就绝对不在她听话的范畴之内了！
咋滴，他还敢大义灭亲啊！信不信她去太后那里告状！
皇帝看着白夫人这副脸红脖子粗的模样，又是一阵牙疼。哎，真真是可惜了白起这个大好男儿！
皇帝摇摇头，没好气的道：“荒唐，荒唐啊！你可知白芷是谁的孩子，就敢如此大放厥词！白起，你来。替朕跟她好好说说，让她知道知道她这些年到底错的有多离谱。”
“遵旨。”
白起起身，治住已经疯魔的白夫人，盯着白夫人的眼睛，一字一句的沉声道：“你可还记得北侠？你可还记得梅歌？”
“北侠？梅歌？关她们什么事？我……”
“关他们什么事？与他们的干系可大了！白芷就是他们的亲生女儿！而你的女儿也是人家替你养大的。”
“怎么会？怎么会呢？他们……”
“怎么不会！为什么不会？当年你怀孕之后，一心想要好事成双，一下子儿女双全。多少人劝你好好安胎，你就是不听。非要听信妖道的说法，瞒着我挺着七个月的大肚子去拜送子娘娘。”
“谁料那妖道是拜月教余孽，联合残余的拜月教教众，绑架了你，要拿你和你肚子里的太子妃祭天。最后是路过的北侠救了你。”
“当时，北侠的妻子梅歌也怀有身孕。北侠因为要救你，没办法同时顾及两个产妇，导致你和他的妻子都动了胎气，危难之际早产。”
“梅歌的月份要比你大，身体也比你好，所以总体情况看着没有你那么凶险。于是，你就以你的孩子是太子妃，非常重要为由，要求北侠抛下刚生产的妻子和刚出生的孩子，护送你回京。”
“北侠本是拒绝的，谁料脱险后真的还有拜月教的余孽前来偷袭，而你和孩子的情况的确越来越不好，危在旦夕。所以，最后他本着侠义之心，略微安顿了妻儿之后，就日夜兼程的护送你回京。”
“回京后，你发现皇上御赐的玉佩遗失，差点反咬一口，诬陷北侠偷窃。要不是北侠与我和皇帝早就是旧识，我们清楚他的为人，最后结果如何，还真是不好说。”
白夫人的脸色随着白起将军的诉说不断的变化，最后越来越苍白，不见一丝血色。
因为她想到了一件被她刻意遗忘的事情。在她和梅歌产后不久，北侠去给她找止血的草药之际，她们其实还遇到了一波不是拜月教的贼匪。当时她因为难产，失血过多，担心自己从此一睡不醒。所以，她一直强撑着不敢休息。
在发现贼匪之后，她首先想的就是保护她的女儿，所以她命令她的贴身嬷嬷把两个孩子掉包了。
后来梅歌及时清醒，发现了她的所作所为，她们大吵一架。惊动了贼匪，差点血溅当场。还好梅歌平时和北侠学过几招，抵挡了贼匪片刻，她们才能等到北侠的救援。
正是因为这件事，梅歌才那么讨厌她，那么反对北侠理会她。更甚者是在北侠决定护送她回京之后，从此心灰意，和北侠分道扬镳。
可以说没有这件事，就没有现在名满天下的第一美人梅歌。
对，梅歌就是那个年轻时压了臧玉儿一头的第一美人花魁。遇到风流倜傥的北侠一见倾心，从此从良上岸。无奈，北侠心怀天下，给不了她要的一心一意，所以她之后立刻与北侠分道扬镳，回扬州重操旧业。继续做她名满天下的第一美人。
………
白芷看着白夫人失魂落魄的模样，结合爹，不，是白将军刚才所说的，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当初白夫人一定是在两个孩子之间做过手脚，导致她和此时大殿上那个神似白夫人的女孩被两家抱错了。
至于为什么被抱错孩子，这么多年后才被一个外人发现，只能说白夫人当年作孽。白夫人当年的所作所为，说她是恩将仇报的白眼狼一点儿不过分。也难怪这么多年过去了，两家从未走动，联系过，也就不会发现孩子有什么问题。
听闻当年梅歌与北侠分手后，将孩子丢给了北侠，在没去看过一眼。而北侠一个糙爷们，只知道追求武道的最高的境界，他哪里能分的清小孩子之间的细微不同。他连一个宝宝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白芷看了那与自己命运交错的女孩一眼，心中五味陈杂。
北侠这个名字，白芷并不陌生。白芷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北侠是她的救命恩人，所以白芷崇拜他，把他当偶像。时刻去打听他的消息。因此，她知道北侠的女儿过的也不好。
据说，梅歌与北侠分手不到一个月，北侠听闻北海某神秘岛屿出现绝世秘籍，就迫不及待的追寻而去。只给孩子留下一笔钱和一个忠仆。
这世道，一个大人都不见得过的好，更何况是一个没有自保之力还有一大笔巨款的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