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摇
女子却忽然落下泪来,拉着她的手不肯放开。一种生离死别的痛楚突然袭来,她惊恐的反握着女子的手也不愿松开。
男子面露焦急,又哄又劝的将二人分开,抬手给她指明了方向,命她沿着一条小路向前走,不准回来。她只得离开,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心中有个模糊的疑问不停的涌动,无奈思维不是很清楚,又想不明白。
只听男子对女子道:“鹭儿,我们奏曲送染儿一程。”
女子抚琴,男子吹萧,悠扬的乐声具备了柔软的质感,如同仙云一般,托着方小染原本沉重的脚步,轻盈的飘去。
方小染低头蹙眉反复念叨:“鹭儿。
鹭儿……”这个名字,为什么如此熟悉?
再次回首时,他们的身影已变得模糊,如同前些年反复出现在她梦境中的那对身影一样,看不清,摸不到,却如此温暖。一道白光闪电般掠过她的脑际,她忽然间恍然大悟。猛的转身就想跑回去,那音乐声却一直推着她向前不允许她后退……
她号陶大哭起来,大声叫道:“娘亲!……爹爹!……”
鹭儿,是她去世的娘亲的闺名啊。这两个人,是在她两三岁时便过世的爹爹和娘亲啊……为什么,没有早一刻想到?……
音乐声如同推手一般,将她推入一片和风之中,她的身体随风飘转着,渐渐融化。全部的感觉化作一滴眼泪落下……
耳边传来怪异的陌生声音,仿佛是两个人在齐声说话:“会哭了,活过来了。”
随着这话音,她原本已飞散得虚无飘渺的知觉忽然回来了,魂魄渐渐凝聚,沉重不堪。
是谁在说话?她这是在什么地方?下意识的想睁开眼睛,眼睫却沉重得睁不开。想动弹一下,手指却像变成石头般丝毫动弹不得,整个人就像魇住了一般。
似乎有手指细腻地抚上她的眼际,替她将那滴眼泪拭去。这是谁啊,这么温柔?正觉得心中暖暖的,脸颊却突然传来重重的揪痛,象是有人狠狠拧了她的脸一下!
立刻有个清朗的嗓音高声怒道:“你干嘛掐她!”
另一个声音妖柔阴毒:“刺激一下会醒得快啊,我是为了她好。”
紧接着方小染觉得另一侧脸颊一痛,又被掐了一下……
清朗的声音彻底怒了:“你还敢掐!我好不容易救活的要被你掐死了!我打死你!”
砰的一声闷响……
清朗的声音和妖柔的声音齐声呜咽:“呜……痛死了……”
妖柔的声音:“该死的,下手这么重……”
清朗的声音:“该死的,还不是你惹的……”
方小染只觉得被吵得头嗡嗡响,不满的哼哼了一声:“吵死了……”
那两个怪异的声音顿时停止了斗嘴,她感觉到有人趴到她的脸前盯着她看。清朗的声音柔声鼓励:“染儿,把眼睛睁开来。”
她努力的想睁开眼睛,睫毛微颤,却艰涩难开。只听妖柔的声音不耐烦的道:“笨死了,我来把她的眼皮扒开。”
听到这话她吓了一跳,一使劲儿,眼睛居然就睁开了。初醒的视线混沌不堪,却也看清一只手正向她的脸上伸来,就要来扒她的眼皮。她想躲,苦于脖子僵硬不能动弹。眼看那手要戳上她的眼睛,只听“啪”的一声清脆的响,另有一只手打上了这只手的手背,将它拍了回去。
妖柔的声音:“干嘛打我?打我你就不痛吗?”清朗的声音:“她明明睁开眼睛了,你还扒!”
妖柔的声音:“这些日子净你拿她玩儿,我都快闷死了,碰碰都不行啊?!”
清朗的声音:“不行!让你碰过的人还有活路吗?……”
这两个声音吵得热闹,方小染,却又快要晕过去了……因为,似乎是有两个人吵得激烈,但她看来看去,却只看得见一个人……
现在的时辰似乎是深夜时分,她置身于一个光线柔和的房间里,四周的摆设十分熟悉:正是她在玄天教中的闺房,她是躺在自己的床上。床前站了一个身着素洁白衣的人,看不出是什么年纪,银发如雪,在头挽成特异的发髻,余下散发柔顺的顺肩滑下;耳边又别了一朵夸张的妖娆紫色花朵,与那身素袍的风格十分不搭,相当别扭;脸庞光洁如少年,五官精致俊秀,只是眸色十分怪异:左眼碧绿,右眼赤红,看上去阴气森森。而且右颊上明显有一块红肿,似乎是刚被打的——莫非他刚才是自己打自己?
这张精致的脸上神情怪异,一会儿一变,随着表情的变化,嘴巴里一会儿发出“清朗的声音”,一会儿发出“妖柔的声音”。
敢情刚才又吵又打的“两个人”,是同一个人啊?!……是人吗?如此诡异至极的情形,让她感觉十分惧怕,生出逃跑之意,微微动了一□子,却从胸口处传来一阵闷痛,痛得她呻吟一声,险些窒息。
鬼遇到仙
自我吵架的那一个人(?)听到动静,立刻住嘴,凑到她的面前俯低身子,怪异的一对异色眸子盯着她,清朗的声音关切的叮嘱道:“染儿不要动,你胸口处的箭伤颇深,尚未完全愈合,扯动了会很痛。不过染儿放心,有本仙在,你很快会好起来。”
他正说得好,脸上神情忽然一变,变成一副讥诮的德行,嗓音也转作妖娆:“吹吧吹吧,现在敢吹了,前几天是谁说‘死马当活马医’的?”
眉毛一竖,清朗的声音:“烂鬼,闭上嘴滚!”
同一张脸上,眉毛一扬,妖柔的声音:“我滚走了你难道能留下吗?”
听到这怪人用两种声音自己跟自己争吵,一碧一红两只眼睛的眼神也是一时一变,诡异万分,方小染只觉得十分恐怖,搞不清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不知道对面这一只(或两只?)是妖是鬼,脑袋被吵得嗡嗡响,胸口的痛钝钝的传来,呼吸有些困难,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
门突然被推开,有人闯了进来,沙哑着嗓音急急的问:“师父师叔,你们吵什么?染儿不好吗?”
尽管声音嘶哑,方小染还是听出了是谁。正慢慢沉入昏迷的意识忽的清醒了些,艰难的微动了一下脑袋。
这细微的动作被方晓朗看到,忽的扑了过来,单膝跪到床边,布满血丝的灰眸睁得大大的,不敢相信的看着她的脸,颤抖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干裂的嘴唇翕动一下:“染儿……醒了?”
她脸上露出一个委屈的神气:为什么让我跟妖怪在一起?
看到这张沉睡多日的小脸上出现这样一个有生气的表情,万般情绪顿时从他的胸口涌上咽喉,手紧紧扣上她的手指,脸一低,伏上她的肩头,久久不动,只是紊乱的呼吸急促得透着疼痛。
她的手被他握着,心下一片喜悦。虽然她并不清楚自己是昏睡了多久,却隐约也猜到是经历了一番生死而重逢。中箭昏去前的事情也慢慢想了起来。他告诉了她全部的真相——皇家的明争暗斗,自相残杀;玄天教与他的盟约和交易;袭濯如何成为方晓朗,方晓朗如何成为童养夫。
初闻这些内情时,她感觉难以接受,方晓朗的过去和未来,都繁复得令人望而却步,瞻前顾后,忧心忡忡。甚至有那么一会儿,畏惧得生出退缩之心。
可是这一刻,她忽然明白,她险些再也见不到他。在生离死别面前,所有的一切,都算不了什么。她是如此感激命运没有让她就此死去,而是将她送回了他的身边。她只愿意抓住上苍赐予的机会,死也不放手。
这一刻她笃定了心愿:不管方晓朗是谁——白判也好,袭濯也罢;平民也好,王子也罢;前方路上坦途也好,荆棘也罢,她愿意陪他。
因为打定了主意,心中一片安然,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忽然却感觉方晓朗有些异样,他伏在她肩上的头越来越沉重,握着她的手的手指也变得冰凉。她诧异的张了一下嘴巴,却没能发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