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不敢当/这日子没法过了》 第53章

作者:天如玉 标签: 古代言情

  建康城中盛夏夜。

  中书监袁临刚刚草拟好给吐谷浑国主的国书。谢殊坐在灯下,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拿着国书仔细查阅。

  慕容朝要斩杀晋国伶人的事她已经收到消息。吐谷浑国主是好乐成痴的人,不忍心保了他们一命,但他这两年权力已渐渐被架空,上次受秦国围困,向晋国求援,国内还有将领公然争权之事发生,可见他威望不足,未必能奈何得了手握兵权的慕容朝。

  可那群伶人居然跑出宫了,谢殊甚至怀疑国主是有意放走他们的,不然以他们的身份,如何能出得了深宫。

  她看完后,批示袁临,将此事增加进去,指责慕容朝无容人之量,连伶人也不放过。

  既然连无辜的伶人都不放过,又如何肯放过那些挡他道的人?谢殊意在指责慕容朝有不轨之心,挑拨君臣关系。

  处理完此事,沐白送来了最新的战报。她连忙接过拆阅,脸色凝重起来,霍然起身道:“快备车,我要入宫。”

  沐白愣住:“这么晚了公子还要入宫?”

  “没错,快去!”

  皇帝缠绵病榻许久,元气大伤,这段时间都在安心休养,每晚都睡得很早。

  谢殊匆匆入宫,不管不顾地求见,他以为出了大事,即使疲惫也赶紧起了身,刚被祥公公扶着坐在案后便问道:“是不是长沙王又有什么动静了?”

  谢殊摇头,她来得匆忙,连朝服也没换上:“陛下,武陵王失踪了。”

  皇帝大惊失色:“你说什么?”

  谢殊呈上战报。

  “这……”皇帝捏着战报,说不出话来。

  大晋将才不多,有本事的将才更是屈指可数,否则也不会经常被敌国骚扰。而卫屹之的存在简直可以说与大晋兴亡息息相关。多少敌人因为他才没有贸然挥兵前来?多少敌军因为他一个身影就退避三舍?如今他居然失踪了?

  皇帝有种屏障轰然倒塌的紧张感,仿佛看到秦国铁骑已在眼前。

  “谢相可有应对之策?”

  谢殊道:“微臣来的路上已经下令杨峤全军进发宁州支援寻人,徐州军营微臣无权调派,还请陛下下旨。”

  皇帝立即吩咐祥公公磨墨,要亲自写圣旨。

  “臣还有事要奏,”谢殊垂着头:“请陛下派人通知襄夫人吧。”

  皇帝叹了口气,点点头:“朕请太后出面转告吧。”

  谢殊谢了恩,退出殿门。

  夜深人静,圆月当空。

  这条路无数次与他共同走过,如今却形单影只。

  被滑坡的山石掩盖,或者掉落断壁之下被敌军俘虏,总之他不见了。

  明明是战无不胜的武陵王,怎么可能会有此一劫?谢殊的脑中不断冒出“凶多吉少”四个字,又刻意按下不去细想。

  直到此时此刻,踽踽独行,镇定褪去,那点后怕才从心底滋生出来。

  慕容朝正要与司马戚庆贺一番,士兵进来禀报,仍旧没有搜到武陵王尸体,被山石掩盖的士兵尸体也不多。

  “什么?”慕容朝看看司马戚:“难道他没被垮山掩埋?那他和军队都去哪儿了?我们上下都有伏兵等着,他总不可能凭空消失吧?”

  司马戚皱起眉头:“卫屹之曾在此戍边多年,必然对此地地形极为熟悉,如今大雨瓢泼,足迹很快就会被冲刷掉,就算他真没出事,我们也很难找到他。”

  “妈的!”慕容朝狠狠掀了案桌。

  “不过,我们可以逼他出来。”

  “哦?”慕容朝的脸色又好看了一些:“长沙王有何妙计?”

  司马戚道:“大晋文臣谢殊,武将卫屹之,都是难对付的角色,若我们能借此机会将他们一并除去,就好办了。”

  慕容朝最烦汉人这种说话说半截的做派,偏偏对着他又不好发作:“长沙王想说什么就直言吧。”

  “本王的意思是,我们如今占据上风,主动提出议和,就说武陵王被我们俘虏了,让谢殊来宁州与我们和谈。若卫屹之躲着,绝不会陷大晋于不利之地,必然会主动现身。若他不现身,那就是死了,我们杀了谢殊,再一路杀入建康。”

  “妙计,妙计啊!”慕容朝当即吩咐摆好案桌,要与他共饮三杯。

  司马戚手抚腰间宝剑看着他微笑,尔等夷狄,等本王拿下江山,再取尔等首级。

  求和信还没送到,相府来了不速之客。

  谢殊等在偏厅内,隔着一扇屏风,看沐白领着人进来拜见。

  “小人楚连拜见丞相。”

  “免礼。”谢殊尽量语气平淡:“你说你带着武陵王的信物来交给本相,是什么?”

  楚连从怀中取出一只锦囊,双手交给旁边的沐白。

  沐白将锦囊送进来,谢殊打开,取出里面的东西,惊得站了起来。

  竟然是兵符。

  “武陵王将这锦囊交给你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

  “回丞相,武陵王说将这个亲手交到丞相手上,他此去凶险,若有意外,此物可护丞相安稳。他还说若自己真出了事,请丞相顾念旧交,照拂其母。”

  谢殊明白了,他连她的退路都为她想好了,若真有一日她女子身份暴露,走到退无可退的一步,凭借兵符调动军队,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她撰紧兵符,何须至此,她有什么值得他如此对待?

  沐白凑近看了看她的神色:“公子,您怎么了?”

  谢殊回神:“没事,好好安顿楚先生吧。”

第59章

  六月中,求和信快马加鞭送至相府。

  司马戚要求放了他的家眷,要求割地封王,这些都在意料之中,谢殊只是对信中卫屹之被俘一事感到意外。

  这些时日秣荣一直在搜寻卫屹之却毫无结果,楚连带来的消息也十分凶险,所以他是不是真被俘虏了根本无法确定。

  她找来几位亲近的大臣商议此事,每个人都说太凶险,可又说不出什么好的应对之策。

  司马戚要求和谈并非处于下风,他现在才是主导者,想谈就谈,不想谈就直接挥兵东进。晋军自然可以阻挡,但还有一个秦国虎视眈眈,届时必然烽火四起,无休无止。

  谢殊送走了几位大臣,在书房中思索好部署,然后提笔回信。

  刚写到一半,谢冉快步走入了书房,看她在写信,脸沉了下来:“丞相打算去和谈?”

  “嗯。”

  谢殊没有抬头,面前的信纸却被他一把抽走,几下撕碎。

  “丞相怎能冒这种险?万一有去无回,你让谢家怎么办?”

  “我自有安排,不会有事。”谢殊一脸平静,取出另一张纸,继续写。

  谢冉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脸上渐渐堆满愤怒,甩袖出了书房。

  他刚离开,沐白就进来禀报说有客到了。谢殊抬头看去,进来的竟然是襄夫人,她立即起身相迎。

  “夫人怎么来了?”

  襄夫人身着黛色襦裙,妆容淡素,浑身上下甚少装饰,显然来得匆忙。她双眼微红,站在谢殊眼前犹豫了许久才道:“我已听闻屹之被俘和长沙王要求和谈的事,想来问问丞相的决定。”

  谢殊了然,卫屹之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大的困境,襄夫人只有一个儿子,在这种时候已经全然放下脾气,语气谦卑,唯一的心愿不过是图他平安罢了。

  “夫人放心,我已写好回信,这两日就可以动身上路了。”

  襄夫人惊讶地抬头,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干脆地出手相助。她退后一步,向谢殊行了大礼:“多谢丞相。”

  她低垂着头,谢殊看到她发间已夹杂着一两根银丝,微微心酸。

  一切都已安排好,就等上路。除去在宁州的部署,一路上的防卫也尤为严密。

  谢殊穿着方便行动的胡服走出相府大门,登上车舆,沐白在车旁欲言又止,仍旧顾虑重重。她招招手:“别担心了,上车吧。”

  沐白还没动作,有人抢先一步登上了车,坐在了她身边。

  “你怎么来了?”谢殊错愕。

  谢冉面色冰冷:“丞相都要以身犯险,我便干脆跟着好了,反正你没了,我也倒了。”

  谢殊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哼!”谢冉抽出手,扭头不理她。

  杨峤已经亲自带着人马赶到宁州,秣荣的人马也毫不懈怠。荀卓和张兆当时只是被调虎离山,倒也没什么伤亡。如今所有人都各司其职,严阵以待,只是缺少了统帅。

  杨峤不仅是卫屹之嫡系部下,也是和他当初一起入营建功的伙伴,最为心焦,在营帐中走来走去,数次提议杀去敌营营救卫屹之。

  秣荣人至中年,行事稳重,劝他道:“杨将军不可冒险,以前郡王就常提醒我们常有敌人以假消息迷惑视线,此事需谨慎待之。”

  张兆虽年轻却心思细腻,附和道:“秣将军说的是,我派人打探过,慕容朝这段时间仍旧不断往外派兵,每次都是在郡王失踪的地方搜寻,那个俘虏了郡王的消息必然是假的。”

  杨峤急了:“那你们说怎么办?找又找不到人!”

  荀卓跟他一样是个急性子:“就是,总要试一试,万一消息是真的不就能救出郡王了?若是他现在受了重伤需要医治,因为吾等延误,岂不是坏了事?”

  秣荣和张兆仍旧表示反对,眼看着四个将军就要争执起来,有士兵来送消息,总算让几人安分了点。

  一条消息是丞相已在来此的路上,命令诸位将领继续严防,不可掉以轻心。

  至于另一条消息,来源就比较微妙了,惊得几位将军愣在当场。

  慕容朝托着腮,端着酒盏深思。他身材魁梧,又有张过分英武的脸,乍一看有几分煞气,而他身边的司马戚却面白而秀气,像个中年儒者。

  慕容朝想得太入神,直到手中酒盏倾斜,酒滴在了胡服上才回神:“你说,卫屹之到底是死了还是躲起来了呢?可他能躲去哪儿呢?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又是人又是马的,总要吃喝吧?”

  司马戚饮了口酒:“右翼王暂时还是别想这事了,准备好接待谢丞相吧。”

  慕容朝哼了一声:“长沙王有所不知,我那个国主堂兄在背后折腾我呢,我若不杀了卫屹之,怎能让国中那些反对我的人都闭嘴?”

  “原来如此,”司马戚笑得很有鼓励意味:“那右翼王就再接再厉吧。”

  谢殊为了图快,这一路除了过夜几乎就没有停顿过。

  从烈日炎炎的建康快速跳入湿淋淋的宁州,气候一下转换,她很不适应,居然病了,吐了好几回,只能躺在马车里,一路上各郡郡守都没见着她的面。

  谢冉跪坐在她身旁,拧了块湿帕子按上她额头,没好气道:“丞相真是讲义气,为了武陵王这个‘兄弟’如此拼命。”

  谢殊怏怏叹了口气:“你不明白。”

  “真庆幸我不明白!”谢冉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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