嫤语书年 第90章

作者:海青拿天鹅 标签: 古代言情

  阿元的眼眶仍有些青影,说起话来却亢奋,把昨夜到今日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个遍。

  裴潜来到以后,将那个叫田骁的人赶走了,这宅中也换成了他的人。我们这些人里面除了韦郊和黄叔,其余的全与裴潜是故旧。于是院子还是那个院子,但已经不必像个囚犯一样关在室中。

  “夫人未醒之事,公羊公子与季渊公子在隔壁室中谈了许久。”阿元说。

  我颔首。公羊刿此番出来就是为了找裴潜,如今对他却是正好。

  “四叔呢?”我问。

  “四公子亦安好,他来看了夫人几回。”阿元答道。

  

  我的身体没有再流血或者再疼,不过韦郊不许我下榻走动,并每日以药膳调理。

  我问他胎儿的事,他一拍胸脯,两道浓眉弯得骄傲:“夫人一百个安心,某承扁鹊衣钵,别说保胎,就算去地府抢人也不是不曾干过!”说罢,他露齿一笑,“夫人与大公子若是早几个月遇上某,某还可授以房事秘籍,保管一举得男……”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吴皎没有再来,也没有别的人闯入。

  我不知道裴潜的能耐有多大,或者吴琨梁仁对我这个阶下囚如何看待。关在这样一个隔绝之地,想太多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除了阿元和韦郊,魏安也经常来看我。他的那些工具仍然没有还回来,不过有裴潜在,他得了几本书,全是些营造法式之类的;公羊刿于我而言到底是外人,他入屋探望不过两三回,不过院子里每天早上都由他拿根木棍练剑的声音。

  裴潜很忙,每日来看看我,过不得多时就有人来把他叫走。我问他战况,他也不隐瞒,告诉我梁军和吴军追击到了何处,何处正在夺城。最后,他会告诉我,还没有魏郯的消息。

  这话听着不太妙,但总比什么噩耗要好。这么想着,我的心会搁回原地,告诉自己事情还没到最坏。

  日子在指头上掰到第五根手指的时候,韦郊说我可以去院子里走动走动。

  太阳才出来,夜里刚下过雨,院子里很凉快。阿元将一张小榻放在廊下,我走了一会,坐在上面歇息。魏安坐在石阶上看他的书,公羊刿专心练剑。

  就在这时,院门打开,几名军士进来。他们身后,我看到了裴潜,而当目光落在他身旁的那人,我愣了一下。

  那是个头戴竹冠的儒雅的青年,坐在一辆推车上,我曾在云石先生的舍中见过——崔珽。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关心,本文重新开始更新啦~

☆、林崇

我心底暗暗吃惊,面上波澜不动,让阿元扶我起来。

魏安也从阶上站起来,手里仍拿着他的书,脸上全然不掩惊讶。

“此乃荆州崔军师,今日到了菀城,来见夫人。”裴潜对我说。三言两语,我听不出底细,但看他神色并无异样,心底稍稍平静。

崔珽在推车上向我一揖:“夫人别来无恙。”

我看着他,矜持地还礼:“原来是崔公子。”

裴潜有些讶色:“军师识得傅夫人?”

崔珽微笑:“去年某在山南访云石先生,曾与夫人有一面之缘。”说着,他看向魏安,“四公子还曾赠某推车与马具。”

魏安看着他,神色动了一下。

“并非全是赠送,”他抿抿唇,撇开头,“推车是改的。”

崔珽望着他,笑意温和:“可某还不曾道谢。”

魏安淡淡道:“不必谢。”说罢,他把书扔在榻上,转身走开。

屋子那边传来“哐”的关门声,众人在原地相觑。

裴潜面色平静,崔珽望着魏安屋子的方向,若有所思。

“小叔今日身体不适,失礼之处,还请包涵。”我目光一转,低眉歉道。

崔珽看向我,淡笑:“夫人不必多礼,四公子既然不适,某改日再来拜见。”说罢,他向我一揖,又与裴潜道,“季渊可引我往城中一观。”

裴潜颔首:“便如元麟之意。”他看看我,眼神似乎在教我安心,随后,吩咐从人搬动崔珽的推车离开。

院门再度关上,庭中留下我们几个,对视间,神色各不相同。

“小儿麻瘫,若是早些遇上某,也不必终生坐推车了。”韦郊晃晃脑袋,慢悠悠地说。

“这位崔军师,就是梁玟的军师崔珽?”公羊刿用石块磨着替作宝剑的木棍,望望门那边,走过来问。

“正是。”我答道。

公羊刿“呼”地吹了一下棍子上的木屑,上下挥了挥。

“你该告诫四公子,现下并非意气之时。”他看向我,淡淡道。

直到用膳的时候,魏安也没出来。我想了想,只得亲自去唤。

好一会,魏安才把门打开。

他的头发有点乱,好像一直躺在榻上,可是脸上却没有半点睡意。

“四叔还未用膳?”我问。

魏安摇摇头:“不饿。”

“怎会不饿?”我语气不容抗拒,“饭食在我屋内,四叔过来一道用膳。”

魏安看看我,有些不情愿,但没有违逆。

用膳时,二人谁也没有说话。等到吃完,魏安告了一声就要走,我把他叫住:“四叔且坐下,我有话要说。”

魏安有些犹豫,坐回席上。

“四叔这几日过得如何?”我问。

魏安道:“嗯,尚可。”

我看着他,叹道:“是我这个长嫂有失,累得四叔受困于此,这些天又卧榻养病,竟不曾关照四叔。”

魏安对着我的目光,脸上起了些赧色。

“长嫂不必自责,”他挠挠头,慌忙道,“我尚可,嗯,就是尚可。此处无人打扰,并无不适。”

我见他这个样子,莞尔,道:“如此,四叔今日见到崔公子,莫非不是生气?”

魏安愣了一下。

“那不一样。”他咬咬唇,目光重新黯下。

“四叔若有心事,不妨与长嫂相谈。”我进一步道。

魏安有些踌躇,望着我,好一会才说:“长嫂,若我当初不曾帮崔公子修推车,也不曾赠他马具,他会不会就去不了荆州?父亲和兄长也不会败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脸上满是不安。

这话与我猜想的差不多,我的心里有了底。

“我记得四叔一向赏识崔公子。”我说。

魏安露出愧色,点点头。

我笑笑:“四叔也觉得崔公子有大才。想当初,夫君也曾邀崔公子去雍都,可惜崔公子并未应允。我听闻梁玟为了将崔公子请去荆州,开口许下的就是军师之位,并将麾下军马交由崔公子分派。四叔以为,梁玟如此决心,可会因为少了区区推车马具而有所改动?”

魏安默然。

我继续道:“我以为四叔不必过于介怀。群雄交战,各为其主。若你我还在魏营,有仇有怨大可交战一番出口恶气,可现下全然不同,四叔有志,亦当进退得法。”

魏安仍然锁着眉头。

“我如今是囚犯,便要伏低?”他说。

“谁说四叔是囚犯。”我微笑,“四叔是客人,长嫂说的,乃是做客之道。”

裴潜直到傍晚才再度出现。

“夫人可上得路?”他问韦郊。

韦郊讶然,道:“夫人已痊愈七分,最好还是静养,将军说上路……”他看看我。

“出了何事?”我问。

裴潜道:“主公命我带上尔等,明日启程往邺城。”

我了然。菀城不过是个小邑,我们在此,不过是临时关押。要走其实是个好消息,留在此处只能意味着我们连带走的价值也没有,那是大大的不妙。

“若是车里垫多些褥子,再备好汤药,如何?”我问韦郊。

韦郊叹气:“也只得如此。”

“邺城乃吴梁交界。”公羊刿思索着,看看裴潜,“今日那位崔军师也去?”

裴潜颔首:“正是。”

公羊刿淡笑:“去做甚?仗打完了,两家要分赃?”

裴潜亦笑笑:“算是。”

这话在我这里却一点都不好笑,我想到了魏郯,心里一沉。

“此战,丞相败了多少?”我沉默一会,问裴潜。

裴潜看着我,道:“也未败多少,中原及西北仍在他手中。”停了停,他苦笑,“南方人亦不惯陆战,且孟靖的后方统帅得力,防线坚固。”

这话勾起了我的心思,我想再问,可触到裴潜那双通透的眼睛,话语生生打住。

未几,一名从人来到,对裴潜说吴琨那边来了人。

裴潜应了声,便随他去。

“季渊。”公羊刿叫了声,悠悠道,“我那剑是公羊家的传世宝贝,我还会要回来的,勿教那些不识货的兵卒糟蹋了。”

一直不说话的魏安听得这话,也想起什么,对裴潜说:“还有我的凿子锤子。”

裴潜啼笑皆非,不理会公羊刿,却看向魏安:“四公子的凿子锤子,崔军师要去了,公子想讨回须问他。”说罢,转身走开。

“崔公子要那些做甚?”阿元在一旁好奇地问。

魏安拉着脸,眼睛里满是纠结。

第二日早晨起来,车马都已经准备妥当。为了减少些马车的颠簸,我还不怕热地用布条裹住腹部。

除了进菀城那日,这是我第一次走出这个院子。出门时,不禁四处多看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