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vivibear
冲在最前面的马贼头领大约三十几岁,细眼高鼻,似乎带了几分突厥人的血统,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阴厉狠辣的气质。
长恭暗暗握住了剑柄,直觉告诉她,这是个不容易对付的角色。
“大哥,我们把货物都留下,就饶我们一命。” 林伯也知道面前的这人不好对付,在这种时候,生命自然是比那些货物珍贵的多。
那头领的唇角扯起了一抹狰狞的笑容,一字一句道,“听好了,货,全都拿走。人,一个不留。”
话音刚落,他手中的长刀又快又狠地砍向了林伯!
“当!” 头领只觉有什么东西将长刀震开了,刀刃在还嗡嗡作响,直震得他右手发麻,一惊之下,他怒道,“是什么人!”
“是小爷我!” 长恭懒洋洋地开了口,慢吞吞地从队伍后面现身,策马行至他的面前。
头领抬起头,慢慢地对上长恭的视线,细长的眼里有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厌恶。不过是个脏兮兮的少年而已,会有几分能耐?
想到这里,他示意身旁的几个大汉先解决了这个碍事的少年,一瞬间,雪亮的弯刀幻起几道光弧,直扑少年而去。少年微然一笑,轻巧的侧身避过,凌厉的刀风未碰到他的一角衣衫,就在几人面露诧色的时候,夕阳下明晃晃的剑光一闪,三人中已有两人惨叫一声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头领也是大吃一惊,这才明白遇上难缠的角色了,赶紧将手一挥,示意众人全都攻上去。
不远处,也另有几人正在驻足观望。
为首的少年手握缰绳,气度高洁,沉稳冷静。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一袭黑衣显得如此合身,每一根丝线似乎都紧紧贴着他的肌肤,勾勒出他略显清瘦的身材。
少年正是前往突厥提亲的周国皇帝----宇文邕。这些天,他带着人马日夜兼程,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塞外,和虽然提前出发,行程却不急不慢的长恭正好撞到了一起。
“皇……王爷,我们要不要去帮忙?” 阿耶低声道。
“再等一会。” 少年的那双眼睛明亮而有神韵,宛如春日清晨的第一道阳光,无法掩饰住他的沉着与睿智。
“王爷,那少年可真厉害,您看,转眼间,他就轻轻松松砍倒了许多马贼。”
宇文邕望着那少年,虽看不清他的容貌,却不知为什么觉得有几分似曾相识,即使相隔甚远,他也能感觉到那少年的凌厉斗气如苍穹一样的笼罩下来,令人不寒而栗。
“阿耶,我们也去助他一臂之力吧。” 宇文邕微微一笑,纵马而去。
虽然这些马贼不是长恭的对手,但毕竟双手难敌众拳,加上她又要保护商旅们和小铁,难免有疏漏,为首的马贼瞄准一个空档,挥刀砍向了一旁的小铁,长恭大怒,一剑将对方砍下马,但背后立刻又有几个马贼冲了过来……
长恭明白这种腹背受敌的情况是十分不利的,但这里除了她,懂武艺的没有几个。
“咣!” 一声兵器的交接声在她背后响起,她愕然的转头,只见一名黑衣少年带着人马冲了进来,虽然没看清那少年的容貌,但他显然是帮自己这一边的,不由心头一喜,手下的剑法也更加凌厉……
马贼本就已经有些招架不住,再一看又有新的对手加入,更是全盘崩溃,忙不迭地逃窜而去。
看马贼已被赶走,长恭下了马,上前朝宇文邕道了声谢。
“你们没事就好。” 他的声音如同那幽谷中的泉水,温柔而舒畅。还带着几分熟悉感,似乎在哪里曾经听过这种声音,怀着这样的困惑,长恭抬眼打量了他一番,顿时愣在了那里。
这,这不是周国小皇帝的男宠吗!
“弥罗,是你!” 她脱口喊出了他的名字,心里涌起了他乡遇旧友的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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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小说需要,偶让宇文护早死了……
兰陵第二部和第三部,争取五月底六月初出……如果我的进度赶得及的话……抹汗……
重逢
宇文邕微微一惊,这个脏兮兮的少年怎么会知道他的小名?还叫得这么顺口?
“你是……” 他试探地开了口。
“弥罗,你怎么不认识我了!” 长恭一着急,早就忘了自己的脸上还抹着两大块炭灰,她望了望周围,压低了声音,“是我啊,我们在长安的王宫里见过的,你还救了我一命呢!”
一听到这句话,宇文邕心中更是吃惊,各种思绪一齐涌上心头,流光飞逝,现实与回忆重叠了起来。
“对了,糖人啊,我帮你做过糖人!” 长恭的眼中掠起了明亮的笑意,
糖人……宇文邕的脑海里出现了一幅朦朦胧胧的画面,被炉火烤的满脸通红的少年,笑咪咪地将一个不知是什么形状的糖人递给了他……眼前看到的画面渐渐的变白,变模糊,变得透明。
细细的无名伤,勾勒出愈来愈清晰的轮廓……那些零碎的记忆,悠然飘来。
“这个,是很丑,可是毕竟是我第一次做啊,亲手所作的,不是比买来的更有诚意吗!我保证,一定很好吃!”
那清脆的声音似乎还飘荡在耳边,他仔细又看了看站在面前的少年,虽然少年面容肮脏,可那双乌黑的眼睛灵动过人,明朗纯净又温暖,不错,就是那双眼睛,---在他悠长记忆中一直没有忘记的那双眼睛。不知为什么,他的心里也涌起了一丝淡淡的喜悦,唇角边扬起了一抹笑容,“原来是你,唐雨。”
“唐雨?”长恭愣了愣,显然早就忘了临时用过的这个假名,不过幸好她很快又反应了过来,“你还记得我的名字?我还以为你早就把我给忘了呢!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也太凑巧了……”
她兴高采烈的抒发着久别重逢的兴奋之情,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一下问道,“弥罗,你过得还好吗?没有人----欺负你吧?”
宇文邕心里微微一动,少年曾经说过的话仿佛又在耳边萦绕,“如果谁要是欺负你,我也会保护你的。也不会让别人看轻你。”
虽然已经过去了有些年,可那几句话,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回想起来却是如此清晰。
“没有人欺负我。” 他的脸上浮现出云翳背后青阳般的和煦笑靥,似是说给自己听一般又重复了一遍,“不会再有人能欺负我。”
长恭并未留意他话里的涵意,只是打心眼里为他高兴,“这就好了。我见你一直也没来邺城来找我,心想你应该在宫里还过得下去吧。”
说着,她无意中抬头望了一眼对方所带的随从,只见那些随从穿着气质似乎不同于一般人,而且似乎还带着一些礼物之类的东西。看这阵势,倒和恒伽所带的求亲使团有几分相似……想到这里,她的心里一惊,难道说……
“弥罗,你不是应该在宫里吗?怎么会到突厥来?”
宇文邕虽然对她有几分好感,却没有忘记她是齐国人,自然不愿意实话实说,于是笑了笑道,“我有一好友远居突厥,所以趁着有空特地来看看他,顺便欣赏一下塞外风光。”
“原来是这样……” 长恭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疑惑,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突厥看朋友?况且这些随从看上去似乎都不像普通人。
周国不是也派人向突厥求亲了吗?或许她猜的没错……弥罗是来突厥替周国求亲?
可是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会让一个男宠做呢?
不对,看他刚才的身手,根本不能让人把他和男宠联系起来啊,莫非他真的是----皇族中人?
“那么你呢,怎么会来突厥?还变成了这个样子?” 宇文邕的声音将她从思绪纷纷中扯了回来。在她还来不及地回答时,他似乎是开玩笑的加了一句,“ 莫非又是来刺探什么消息?”
“哪有那么多的消息好刺探,上次还没吸取教训啊,差点连命都没了,”她立刻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小铁,低声道,“这次我纯粹是私事。”
“那倒是,” 他轻轻笑了起来,“奸细这份工作,确实不适合你。”
在一旁惊魂未定的商人们也缓缓回过神来,向他们俩再三道谢。此时天色已晚,草原上的漫漫长夜就要来临。商旅们不便前行,便按照惯例找了一个合适的地方,扎起了帐篷。宇文邕考虑到自己一行人最近日夜兼程赶到突厥,已是劳累不堪,于是也决定在这里休息一个晚上再继续赶路。
夜,宇文邕的帐内。
“王爷,没想到这个少年居然就是那个齐国的奸细,要知道我们真不该出手帮忙!您说他会不会使什么坏点子?” 阿耶一跨进帐篷就皱起了眉。之前皇上把事情告诉他的时候就令他大吃一惊,那个记忆中像女孩子一样的少年,竟然是齐国的奸细,更不可思议的是,当时的皇上竟然还救了他一命。
宇文邕倒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在我看来,他倒是那种没什么心机,心思单纯的人。”
“可是王爷,他毕竟是齐国的奸细……”
“他完全不适合做一个奸细。不但是他的性格,还有,他的容貌太容易让人过目不忘了。“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心里却蓦的有几分好奇,现在的他,不知是不是更美丽了?
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唐雨脸上那两团炭灰有点碍事。
“王爷,您怎么告诉了他您的小名?” 阿耶又想起了一件郁闷的事。
“当时随口说的,” 宇文邕微微一笑,“唐雨,这多半也是个假名吧。不过,他叫什么名字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皇上……”
“行了,你也早些去休息吧,” 宇文邕转身朝帐外走去,“我反正也睡不着,先出去走走再回来。”
沐浴在月光下的大草原有着一望无际的深沉,漫天繁星,仿佛触手可即。草原上的清风夹着淡淡的青草味扑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宇文邕策马前行了一段路,忽然发现不远处正拴着一匹骏马,旁边的草地上,似乎还躺着一个人。
不时还有歌声隐隐约约顺着风传了过来,他侧耳倾听,辨出了那是一首鲜卑族的歌谣。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他听得出这是谁的声音,可此时那吟唱的声音似乎和平时不同,多了几分温润婉转,闭目聆听,那声音轻轻地荡漾开来.仿佛诱惑着它欲捕获的猎物循声而去。
就在他听得出神的时候,歌声忽然嘎然而止,紧接着是少年清脆利落的声音响起,“什么人在哪里鬼鬼祟祟的,给我滚出来!”
“是我。” 他缓缓走了过去,刚才有那么一瞬,他似乎能感觉到少年身上稍纵即逝的一股杀气,快得让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弥罗,怎么是你?” 长恭一见是他,顿时放松下来。
宇文邕并没回答,只是走到她的身边,轻轻坐了下来,笑道,“还是第一次听到你唱歌。”
长恭只觉得脸上一热,没想到自己刚才一时即兴而为,却偏偏被他给听到了……
“唐兄唱歌的声音细致婉转,如果不仔细听,还真会以为是女子的声音呢。” 宇文邕侧过脸,不经意间发现对方的神情有几分古怪。
“只是随便唱唱而已。” 她微微一惊,发现对方好像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又稍稍放下了心。
“当年你们齐国高祖高欢曾经攻打我们大周的玉壁,双方苦战五十天而没有结果,高欢“智力皆困”而患病。军中谣言四起,于是高欢命爱将斛律金唱这首《敕勒歌》,高欢自和之,将士们情动于中皆潸然泪下……”宇文邕的声音,优美,平静,没有一丝感情的波动,仿佛在说一件极为普通的事。
长恭有些惊讶,当初斛律叔叔教她唱这首歌时,的确是说过了那场她的祖父和恒伽的祖父一起参与的战争。
如今,他们都只有一掊黄土相伴,往事俱矣,饮马长风、烈酒悲歌,又有多少英雄杳逝无踪?岁月里浮浮沉沉,拍岸惊涛早已卷去了无数沉重的叹息,只有这草原见证着血与泪、烟与火的过去,还有,那谁也不知道的未来。
“回去了。” 长恭站起身来,翻身上了马。宇文邕也策马跟了上去。
此时的草原一片幽静,放目四顾,但见月色融融,星光如银,天地间如同笼罩着一层轻纱薄绡,远近处的连天碧草,均似盖着一幅轻纱,朦胧之中,更显神秘。
“弥罗,不如我们比比谁先回去,若是你输的话,就不许把我唱歌的事说出去。” 长恭转了转眼珠,斜瞥了一眼身侧的少年。
“好,那要是你输的话?” 宇文邕觉得有些有趣。
“我?” 长恭眨了眨眼,猛地一甩马鞭,“我是不可能输的!”
话音刚落,她就已经如离弦之箭一般向前冲去,只留下了一串得意的笑声。
宇文邕那被压抑已久的内心,此时仿佛有什么正在蠢蠢欲动,不可思议的,他的心里居然涌起了一种孩子气般的冲动,一挥马鞭也追了上去,“我就不信赢不了你!”
两人在夜幕之中纵马迎风奔驰,互相追逐,疾驰的坐骑卷起草原特有的清新而狂野的气息,草浪在马蹄下起伏,随烈风扑入胸襟的是充斥天地的豪气,这是中原的风给不了的!
草原的风,是属于自由的!是不被任何东西束缚的!
宇文邕只觉心里是从未有过的畅快,抬眼望去,只见领先的少年长发飞扬,骑姿优美,恍如一颗明媚的流星划过草原,当下心里一动,快马加鞭赶了上去。
他策马奋起直追,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近,就在快要追上的时候,忽然看到少年掉转头来,冲着他眨了眨眼,将手指放在了唇边,发出了一声惟妙惟肖的狼叫声……
身下的坐骑被狼叫声吓得一个趔趄,险将他甩下马来,等他制住了自己的坐骑,抬头一看,哪里还有少年的影子?
果然还是让那个家伙赢了……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自己非但不恼,唇边反而泛起了淡淡的笑意。
抬头望着漫天星光,他的心里突然有一种隐密蠢动的温柔,
迄今为止,他还从不曾象这样,释放出自己深藏的一面,用一种好像苏醒过来的目光来欣赏自然的美,感受季节变幻的奇妙,这一切,让他有一种虚幻的幸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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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长恭起来时才知道,弥罗一行人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离开了。她初以为弥罗还因为昨晚的输赢在生气,所以连招呼都没打一个就离开了。但很快又觉得自己的猜想越发有可能,若不是因为有什么秘密,又何必不告而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