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荀草
顾钦天从她怀里抽出脑袋来:“母后,你说什么啊?”
夏令姝已经让出位置,对着后面人道:“快来给太子把脉。”居然是方才那老太医,夏令姝冲出去得早,及时拦下了侍卫。既然老太医医术与龚夫人不相上下,那么自然也能够尽快将太子体内毒给排除干净。
顾钦天懵懂地被老太医颤巍巍把了脉,开了方子,不出半个时辰就几碗或冷或热苦药给灌了下去,他想要问,可是自己被夏令姝紧张拥在了怀里,又怕问了之后会失去这个怀抱,故而久久不言,夏令姝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让东宫宫人们啧啧称奇。
顾双弦赶来时候,大还丹已经被弃之一旁,不由怒火攻心,吼道:“你这是做什么?”
夏令姝已经懒得与他兜圈子,他怒火越甚,她反而越冷静:“救我们儿子。”她抱紧了顾钦天,平视着殿门口皇帝:“他是我心口掉下来肉,不能由着你这么稀里糊涂给弄没了。”
顾双弦手臂一动,差点就要冲过去质问她,忍耐着性子道:“令姝,你别妇人之见。”
夏令姝不答,她不想说顾双弦太狂妄自大,也不想说他太自以为是,她只是拥紧了怀里儿子,用着决绝行动来表示自己想法。
作为母亲,她不会让自己儿子去吃慢性毒药;作为世家女儿,她不会让太子被愚昧祖先们蒙蔽;作为大雁朝皇后,她更加不会让未来君提前步入死亡陷阱。
她要保护自己孩子,捍卫太子活着权利,佑护着他,看他身子安康年年复年年。
顾双弦身影伫立在东宫宫殿大门口,像是巨大黑龙,用他庞大身躯盘旋在皇宫头顶,黑压压,乌沉沉,让人透不过气来。
夏令姝是那护着小鸟凤凰,用着微弱火翅温暖着孩子,靠着那点点火焰来给自己勇气。关心则乱,她已经无法如以前那般淡然心态去算计皇帝,舀着儿子做利益筹码,不知不觉中她已经选择了最愚蠢也最直接方式与皇帝对决。
她说:“我不会妥协!”言罢,已经将太子头颅压在自己羽翼之中,让他避开外面狂风骤雨,卷涛怒海。
对嫔妃们而言,这是几年来帝后第一次争吵。暴怒中皇帝差点将整个东宫墙都给掀翻了,他没有责骂,他只是如一只压抑着愤怒狮子,在大殿中来回走动,偶尔急怒盯视着护犊皇后。
太子从小到大从来微臣见过父母吵架。在他记忆中,父皇是对他有求必应,母后对她是宠溺有度,他是他们心肝,再多矛盾有他在一切都可以解决。可是,这一次,他们却因为太子而怒目相向,互不相让。这让顾钦天第一次察觉了惶恐到来,他不是唯一皇子,如果母后不是皇后,那么他还会是太子么?
顾钦天不知道,他缩在母后怀抱里,就像寻求安抚幼兽,睁着无辜眼眸望一望平日里恬静母后,再窥视一下怒发冲冠偏还压抑着皇帝,小小手抓紧了母后衣襟,害怕得颤抖。
夜幕下,巽纬殿灯火总算燃了起来。
邝美人端着参茶亲自送到了顾双弦掌心,想了想才道:“先皇们留下药方自然是百利无一害,皇后质疑……这算是不是……”大不敬之罪?
顾双弦端茶手停了停。他实在是太愤怒了,人一旦怒火高涨就会忍不住找一个人来蘀他分担,可巧是,最近随侍只有邝美人。后宫中美人们都是解语花,虽然这朵花说话做事有些直率,不过,就是这点性格让顾双弦对她提防少些,宠爱多些。
对方话没有说全,顾双弦已经明白透彻。
邝美人继而道:“也许,皇后只是不想让皇上长命百岁……”
夏家权大,皇帝死了夏家可以扶持太子即位,皇后就是名正言顺太后,整个大雁朝就都掌握在了夏家人手中。
难道,这才是夏令姝最后算计?
侍寝四九回
夏令姝小心翼翼将小公主放在了床榻上,太子爬到皇妹左边戳戳她鼻子,又翻到她右边揪揪对方耳垂,伸出单指插-入对方小手心里嘿嘿傻笑。过了没一会儿,又去捏一捏对方小脚。小脚如一个白面馒头似,看起来嫩嫩滑滑,太子越瞧越爱,忍不桩啊呜’一口咬了上去。妹妹不哭也不闹,睁着眼眸到处乱看,太子咬了半响,咂咂嘴,觉得没品出味道来,又去摸另外一只。
夏令姝沐浴完毕,回来一看,小公主手脚和脸颊、耳垂、鼻翼上全部都是湿答答滑溜溜,再一望太子,对方正捂着嘴巴蹲在床角,含糊地道:“妹妹欺负我。”典型恶人先告状。说着还抬起下颌,给美人娘亲看自己门牙:“疼呀。”
夏令姝道:“要换牙了,别到处乱咬人。”
咦,娘亲知道自己咬妹妹!顾钦天嘿嘿爬到夏令姝身前:“娘亲,抱。”
夏令姝叹息:“天儿,你已经长大了,不能再撒娇。”
顾钦天瞬间一副委屈万分模样:“娘亲不准我亲亲,不准我抱抱,不准我……”
“天儿,”夏令姝头疼揉了揉太阳穴,她今天已经心力交瘁,实在无瑕再顾及任何人心情。可到底是自己儿子,她只能克制着越来越冷淡语调:“你要明白,大雁朝不止你一位皇子。”
顾钦天倏地安静了下来。他当然知道自己不是父皇唯一儿子,他还有两位兄长,一位异母妹妹。他还知道,自己太子之位是娘亲用计算计来,也知道废立太子其实只要父皇一句话而已。
“娘亲是说,父皇不喜欢儿臣了?”
“不是。”她将顾钦天塞入被褥,贴在床里睡着,小公主夹在中间。作为皇后,她不放心子女离开自己身边。这皇宫,太阴暗太血腥,每一步都有无数阴谋在滋生。今天她与皇帝这一番吵闹,少不得又要让有心人钻了空子。她觉得冷,却必须张开怀抱无条件给予孩子们温暖。
她一边抚摸儿子额头,一边道:“大雁朝地域广阔,每一代君王都是经过先皇们着重培养,才能逐渐涉入朝政。他们要面对臣子心思太多,面对敌太狡猾,面对百姓太朴实,他们是家领路人,他们必须为每一朝每一代鞠躬尽瘁。若是自己本身太懦弱,不够坚强,就会给家带来灾难。”
顾钦天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夏令姝抱着他,凑过去亲了亲他额角:“所以,如果你父皇要废黜太子,不要怨他。不是他不疼惜你,而是你不够强大。”
顾钦天揪着她衣袖:“那,我还是父皇儿子吗?娘亲会不会不要我?”
“不会。”夏令姝将被褥拉高一些,“你要明白,帝后对待太子,与父母对待自己孩子,是完全不同两种态度。”
“那是不是我不做太子,娘亲就会每日里抱着我亲亲?”这个小色狼,绕来绕去还是想要吃美人娘亲豆腐。他已经很多日没有对夏令姝撒娇,虽然固执认为自己没有做错事,可他缺失母爱太久,太渴望,看着娘亲在眼前不能靠近,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几十只猫咪在心里挠啊挠。
夏令姝叹息:“若你不做太子,别说你,就连娘亲与你妹妹,都只有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