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渊爻
薛嘉禾将手探入温度正好的水盆里,笑道,“摄政王殿下不用洗漱?”
容决瞪着薛嘉禾不紧不慢的动作,抱着手臂等一个答案。
“回答,我刚才就给过你了。”薛嘉禾淡然道。
容决脑中电光火石地将方才的对话掠过一遍,皱着眉不太确定地问,“……你没说不可以?”
薛嘉禾朝他扬了扬眉。
容决顿时举一反三,“那我即便……”
“摄政王殿下说过的话,自己还是时刻牢记心中好些。”薛嘉禾慢条斯理地道,“否则是要栽跟头的。”
容决:“……”
罢了,泰山之巅也不是一步就能登顶,总得从山脚先爬到半山坡才行。
薛嘉禾先一步洗漱完了躺到床上后,估摸着给容决留了半张床的位置便躺了下去。
不多久,容决便轻手轻脚地也躺了下来,他先是占了小半个床的宽度,而后过了一会儿,又试探地往薛嘉禾身边挪了两寸。
薛嘉禾多年没和人同床共枕的经历,被身旁窸窸窣窣的响动折腾得蹙眉,转头睁眼瞪了容决。
容决还没来得及说话,薛嘉禾卷着被褥翻身干脆地凑近,将他的手臂当作枕头压在了脖子下面,带着睡意小声威胁,“要是不能像你半夜偷偷摸摸进来时那么安静,你就出去睡。”
两人之间距离陡然拉近,这和亲吻时又有所不同,床榻天生似乎就容易带来别样的亲密感,容决怔怔看了近在咫尺的面容,最后注意力都落在那纤长的睫毛上。
那浓黑的眼睫正随着主人的呼吸微微颤动着,并不安稳。
可容决被那细小的震颤俘获,沉迷地看了许久,直到它们一掀,再度露出一双更为动人的眼眸来。
“到底睡不睡?”薛嘉禾幽幽地问。
——视线都快把房子给烧着了,错都不错一下地盯着,叫人怎么睡?她原本的几分睡意都叫容决给赶跑了。
容决掩饰地咳了一声,他曲起手臂,掌心落在薛嘉禾脑后,手指穿插于她的发间,满足地轻叹了口气,“睡。”
薛嘉禾这才再度合了眼。
侵略性过强的注视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几乎就在耳旁响起的心跳声。
那是她的心跳,还是容决的心跳?
薛嘉禾陷入睡梦中之前疑惑地思考着这个问题,可卷土重来的睡意来势汹汹,她没来得及想出个所以然便被卷入了梦乡里。
听见怀里的呼吸声归于平和绵长之后,容决睁开一边的眼睛,动作弧度极小地向下看了看——这会儿他只能看见薛嘉禾的头顶了。
容决动了动手指,稍稍低头在她发间印了一吻,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万幸,安稳抱着她入睡的这一日,来得比他料想的早多了。
……
半夜间,薛嘉禾听见孩子哭声,挣扎着要撑起身子来看看时,被一只手按了回去。
“我来。”有人说。
听出是容决的声音,薛嘉禾迷迷瞪瞪地睁眼看了看他。
“你接着睡。”容决替她将掀开一角的被子盖好,又拍了两下,像是顺便也哄了她似的。
这无稽的联想叫薛嘉禾有些想笑,可眼皮不知怎么的一沉,竟真忘了两个孩子的事情,安心地接着睡了下去。
第132章
第二日薛嘉禾起来,好生反思一番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不是过分了。
而后猛地发现,容决还没抗议呢。
遂日子就这么过了下去,两人立场和先前在摄政王府时简直掉了个头,倒也过得十分融洽。
一天一天的时间不似从前那样难熬,两个月不到的日子眨眼便过去,到了一年中秋的时节。
幼帝亲政之后第一年,宫中各个佳节都用心操办了,中秋自然也不例外。
前几年中秋前后薛嘉禾往往都在病中,今年是难得健康的日子,又是她出了趟院门带着儿女归来,幼帝更是叮嘱要办得盛大些。
——中秋当然就是一家人要团圆的日子,薛嘉禾是他的姐姐,不带着儿女入宫和他一道过,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容决?
办,当然要办,还得往豪华里办!
幼帝挥手命令下去,流水般的人便动了起来,万事都有礼部官员把持得妥帖,顶多就是户部吵吵这儿花太多那儿能再抠点出来。
等八月十五那日薛嘉禾入宫去,被宫里的桂香扑了满鼻,顿时有些遐想地对容决小声道,“上次府里的桂花酥好吃。”
“我让他们明日再做。”容决立刻应道。
他边说边扫过面前坐席,果不其然看见薛嘉禾的位置和他的位置硬生生是给拆开了。
百官之首那位置空空荡荡,对面坐的是蓝东亭,想是打对仗似的。
而薛嘉禾则是……
“皇姐来了,”幼帝招呼道,“来朕这边坐。”
不用幼帝说这一句,园中人也都明里暗里地打量着并肩入园的两人。
薛嘉禾和容决来得迟,幼帝都已经落了座,可也没人敢贸然出口怪罪他们两个。
说句不好听的,一个把持半壁江山,一个如今是社稷的天平,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插手?
在场的莫不都是在官场里混久了的人精,看了小会儿便都有些瞧出眉目来:看着先帝的怀柔政策到底是管用,有了子嗣的摄政王眼看着都脾气好了些,都能和长公主走到一块儿了。
……就是脸色还是不好看。
容决沉着脸扫过幼帝身旁专坐皇姓的那一圈人,心中确实对这场中秋宫宴十分不屑。
不就一个月亮,他要是非得看,也肯定带着薛嘉禾去一个只有他们俩的高处慢慢看,用得着这么麻烦,还叫薛嘉禾又不得不端出长公主的仪态来应酬?
说来说去,就是幼帝和蓝东亭看他不顺眼。
薛嘉禾含笑应了幼帝的话,停步侧脸看了容决一眼后才走上前去,她身后跟着绿盈和另个嬷嬷分别抱着两个孩子。
被看了一眼的容决:“……”
他撇撇嘴走到那空得十分显眼的首位坐了下去。
太后好似忘记了上次想嘱托薛嘉禾那件事似的,热情地唤着薛嘉禾到身边看她的两个孩子,爱不释手。
按她的年纪虽然离做奶奶还早了些,但不妨碍她在这等场合上表现出对薛嘉禾的亲近来。
薛嘉禾噙着笑和和气气地同她说了几句。
坐在太后身旁的何盛乐怯生生地插嘴道,“听说殿下的孩子是一男一女,果然看着一个像殿下,一个像摄政王呢。”
薛嘉禾扬眉,她扫了眼何盛乐,点了点头。
“别说,这眉毛还真像。”太后仔细端详了,笑道,“长大后要是有你这般容貌气度便再好不过了。”
“承太后吉言。”
幼帝一个人单独坐开一张龙案,颇有些委屈地频频往薛嘉禾那边看去,大太监轻咳一声后,他才正襟危坐,宣布了宫宴开始。
宫人悄无声息地涌入斟酒,丝竹之声也一道响起。
薛嘉禾这才借着机会说孩子爱困,让绿盈和嬷嬷将两个孩子抱到了后面去。
太后笑眯眯道,“陛下年纪还小,不过我看也该选个秀了,瞧过阿禾的孩子,我是恨不得能早一日抱上陛下的孩子。”
毕竟薛嘉禾的一儿一女,可不会姓薛,更不是皇室中人。
对太后来说,只有她的儿子所诞下的血脉才是她真正的亲人。
薛嘉禾立刻敏锐地察觉到幼帝求助的眼神落在了她身上,就跟几年前先帝驾崩的那日一模一样。
她心中好笑,目不斜视地道,“我瞧陛下忙得眼睛下边都挂着黑眼圈了,可真担心陛下的龙体。”
一国朝政哪是那么好理的?先帝四五十的时候尚且忙得没时间出宫避暑,才刚亲政半年的幼帝更是做得差强人意。
即便有个蓝东亭在旁辅佐着,也足够叫幼帝望奏折兴叹。
太后想着给后宫招人倒无可厚非,只是也得考虑幼帝到底想要不想要。
再者,如今这好不容易平衡平和的一分为二局面,后宫里要是纳人纳得一不妥当,可是要出事的。
太后闭上了嘴,安静片刻又笑道,“也是,陛下刚接手朝政,倒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不体贴了。好在还有帝师和摄政王在旁辅佐,否则我真担心陛下累出病来。”
薛嘉禾安抚道,“先帝将皇位交到陛下手中,定然是看好陛下的。”当然,也是当时先帝活着的儿子就剩这么一个了。
和太后来来去去说了几句话,薛嘉禾心中有些莫名其妙起来:怎的太后态度有些咄咄逼人?
难道是何盛乐和蓝东亭那事,一个多月过去了,竟还没协调好?
想着,薛嘉禾又下意识地往蓝东亭那边看了一眼。
端坐案后的翩翩君子似有所察地抬起头来,含笑隔空敬了薛嘉禾一杯酒。
薛嘉禾笑笑,也将杯中桂花酒举起抿了一口。
她收回目光时,突地觉得身旁似乎还有人看着自己,扭过头去时却只见到太后身旁何盛乐垂着脑袋,耳根有些泛红的模样。
薛嘉禾若有所思地瞧了她两眼,有些玩味地心道:看来蓝东亭无意,小姑娘却不肯死心,也不知道是不是再三恳求着太后要嫁了。
太后可不是什么果决坚定的性子,被磨得久了,说不定真会做点什么事情出来。
薛嘉禾轻抚着杯沿,寻思什么时候得将这事和幼帝说上一声。
姑娘家的心思,男人和少年或许都看不太穿。
蓝东亭也真是作孽,大了这小姑娘快一轮,不知道什么时候将人家芳心偷走的?
宫宴并非大快朵颐的场合,薛嘉禾也没太多时间放在吃喝上,往往才举起筷子便有人过来请安,多是世家夫人和各地王妃世子妃等等,颇为忙碌。
薛嘉禾忙里偷闲地瞧了眼容决。
果不其然,这人一身冷气坐在那儿,就连他麾下将领都没几个上去搭话触霉头的。
想也知道容决还因为两人分开坐而生着闷气,但他这一番表现反倒又坐实了和幼帝之间仍旧冰炭不容的局面,叫薛嘉禾有些好笑。
同又一位王妃说过话后,薛嘉禾招手叫过绿盈,附耳道,“你去将容决桌上那碟桂花糖糕给我拿了来。”
绿盈听罢便去了,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到了容决案前,行了礼后说了句话便伸手将容决面前一碟子洒了桂花的甜点端起拿走,行云流水得叫人瞠目结舌。
容决没阻止,但他皱着眉道,“让她少吃些,糖糕积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