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僵尸嬷嬷
阿照见状愈发急恼:“我哥并没有负你呀,当初他仓促离开,纯粹是师门遭难,不得不赶去搭救,若他为了功名利禄,或见异思迁,那我绝不多说什么,可林显分明是个有血性的汉子,你多少能体谅一二吧?难不成你喜欢一个只知风月而不顾孝义的懦夫吗?两三年光阴眨眼就过了,等等又有何妨?你就这么耐不住寂寞!”
意儿听得头疼,坐起身:“你再说一遍。”
阿照满脸涨红,死死瞪住她:“说就说!我实在不明白,感情不就应该忠贞不二吗?我哥临走前叫我护你周全,他是非你不娶的!这几年他在外面打打杀杀,还不知吃了多少苦,而你转头爬上宏煜的床,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他知道该有多心寒?你就这么对待一个拿真心爱你的人!”
意儿盘腿坐在床上,望着阿照声泪俱下,静了半晌,只淡淡开口:“恕我眼拙,他的真心,我完全没看出来。对一个三年来杳无音信的人,我为什么要等?他若爱我,那就做给我看,别指望留下一两句深情款款的承诺就能绑住我。若无实际的作为,承诺也跟放屁没两样。”
“说来说去,你就只顾你自己。”阿照心疼哥哥,见她如此冷情,好不失望,忽而又想到什么,心下一凛,警惕地问:“难道你不喜欢他了吗?”
意儿心烦,忍耐着,微微叹气:“时间久了,感情是会淡的,即便你成日在我面前晃,但大多时候我都不记得你还有个哥哥。”
阿照像被噎住,瞪大眼,忙说:“没关系,等你们见面就好了,感情变淡,可以重新培养,只要你给他机会。”
意儿摇头:“我已经有宏煜了。”
阿照伤心至极,胡乱擦掉眼泪,一拍桌子起身,拿上佩刀疾步离开。
之后两天她都没有搭理意儿,也不说话,独来独往,夜里背着敏姐偷偷抹眼泪,可怜见的,叫人又气又好笑。
直到这日傍晚,意儿刚回屋换下品服,丫鬟进来回话,说阿照的兄长到了,此刻正在衙门外头,是不是该请进来。
“不用。”意儿收拾完,和宋敏一同出去迎客。
阿照抱着她哥哥哭得厉害,隔着角门,意儿看见林显一身玄衣,高高的个头,正笑着轻拍阿照的背:“好了好了,你也不用把鼻涕都抹到我衣服上吧?”
宋敏也笑:“林捕快可别叫人看笑话,平日里的威风都到哪里去了?”
林显抬眸,一眼见着意儿,深邃的眼睛如夜那般,动作微微顿住。
她莞尔上前,朗声唤他:“阿显。”
阿照退开,接过宋敏的帕子抹眼泪,然后紧张地望着他们二人。
林显喉结滚动,像是一时找不到话语,所以没来由地说:“你长高了?”
“哪有?”意儿挑眉,上下打量他,点头夸赞:“你倒瘦了些,不过好在没有缺胳膊少腿,四肢健全,跟从前一样英俊,那我就放心了。”
林显皱眉苦笑:“我看你是失望才对。”
意儿摆摆手:“瞧你说的,我怎么会是那种人?”
宋敏开怀道:“好了,咱们坐下来慢慢叙旧,我已定好酒席给阿显接风,趁天色早,现在就过去。”
说话间小厮牵来四匹骏马,林显望着意儿的背影,默然没有做声。
到醉梦楼,上二楼厢房,几人吃吃谈谈,聊得兴起。酒过三巡,林显说:“还未谢你照拂阿照,想来这几年她一定添了不少麻烦。”
意儿打了个酒嗝,说:“阿照很乖,帮我不少忙。”
宋敏在一旁问:“你今后有何打算?”
林显撇向意儿,似真似假道:“从前给御史大人做护卫,今后还想给县丞大人做护卫,不知她肯不肯。”
意儿笑:“我哪里请得动你?”
阿照忙说:“哥,师父师娘的仇已经报完,你这回可以不走了吧?”
林显收回目光,默了会儿,淡淡道:“年后我得回溪山,正式接任掌门,这次过来主要为了你。”他说:“看你是想留在这里,还是跟我走。”
阿照张嘴愣住,忙转向意儿,见她垂着眼帘,脸色不大好,于是讪笑道:“这、这也太突然了吧,我……”
“不急,”林显拍拍她的头:“我还要住上几日,你慢慢考虑。”
意儿没吭声,阿照尴尬地扯扯嘴角,忙转开话头:“对了,我师姐呢,她还好吗?”
“好。”
“那她现在在哪儿?”
“不知道。”
“……”阿照见他态度冷淡,便不再多言。
吃完饭,出酒楼,长街熙攘,灯火拥挤,男男女女如夜行之鬼魅,衣香鬓影,来来往往。
林显在这繁华里感到几分落寞,终是开口:“意儿。”他叫住她:“我们沿街走走,我还有话跟你说。”
意儿摸摸自己发烫的脸,像是不胜酒力的样子,扶着敏姐笑道:“我可扛不住,明早还要画卯呢。你们兄妹俩才应该好好聚一聚。”
阿照闻言望向林显,只见他面色清冷,眼底发沉,真怕他生气,于是忙打岔道:“是呀,哥,我可想你了,今晚我跟你回去,咱们再喝几盅。”
林显望了意儿半晌,挪开目光,慢无表情:“嗯,好。”
于是四人在此分手,各回各的去处。
“意儿姐姐对我很好,一直把我当做她的亲妹子,”阿照小心翼翼地跟她哥说:“你走了这么久,没个音信,她肯定心里有气,女人嘛,多哄哄就好了。”
“是么。”
“是呀,你看她方才冲你笑呢,过几日一定和好如初了。”
林显目光黯然,喃喃道:“她的确很客气。”
两人骑着马,不紧不慢地穿过两条大街,人烟渐渐稀少,阿照打量四下,问:“你住哪家客栈呀?怎么越走越静。”
他心不在焉地回答:“租了一个小院子,没住客栈。”
“啊?”阿照眨眨眼,笑道:“你自己住一个院子,不怕冷清么?”
林显说:“你师姐不喜欢见外人,也不喜欢热闹的地方。”
阿照愣怔:“师姐也来了?”
“嗯。”
她垂头闷了半晌:“我听说她的脸被毁了……那么漂亮的姑娘,一定很难过。”
林显冷道:“父母惨死,自己武功全废,脸上还被划了十几刀,自然不好过。”
“……”
“一会儿见了她,别提这个。”
“哦……”阿照闷闷的:“哥,其实我有些害怕。”
“怕什么?”林显皱眉:“她戴着面纱,你看不到的。”
“不是,我从小就怕她,不太敢亲近。”
林显闻言叹气,摸摸妹妹的脑袋,放软声音:“好了,哥哥在,她又不会欺负你。”
阿照乖乖点头。
不多时来到地方,林显下马叩门,一个微胖的少年迎出来:“师父。”
“嗯。”林显随口吩咐:“把马牵到后院去。”
“是。”
阿照跟在他身后,走入这幽暗的小院落,只见厅堂亮着灯,一个身穿鹅黄裙衫,头戴帷帽的女子正坐在桌前饮茶。
“师兄,你回来了。”
阿照听见佟之瑶寡淡的声音,心下莫名发慌,抓住她哥的袖子,闷声上前。
第42章
夜深人静时,风又冷了几分。
佟之瑶比从前愈发孤僻,且又体弱,不过寒暄几句便没了话说,声音倦怠,恹恹的回屋去了。
阿照被安置在偏房,照顾佟之瑶起居的婆子端来热水,她一边烫脚,一边滔滔不绝地向林显讲述这三年的经历,从赵莹身边离开,陪意儿参加乡试,见证她中举,接着三人赴京会试,意儿金榜题名,外放地方为官,她也当上捕快,经手过几桩公案,如今每日跟着上司巡街,维护一方百姓的平安,心里觉得很踏实。
林显静静听着,不时发出浅笑:“阿照长大了,爹娘在天有灵,一定也很欣慰。”
她嘿嘿一笑:“我喜欢这里的生活,喜欢意儿姐姐,喜欢宋先生,如果哥哥能留下来就好了。”
林显道:“你的意思是不跟我走了。”
阿照摸摸鼻子:“我……我也不知道。”
林显点头:“这样也好,你在这里,我和她还能说上几句话。”
阿照一愣,眨眨眼:“哥,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走呀……是因为师姐吗?”
林显目色微敛,只说:“之瑶一个人不行的。”
阿照皱眉,想要细问他这几年的遭遇,而他只大略带过,说三年来带着佟之瑶追寻仇人和叛徒的下落,直至上个月终于叫他们血债血偿。
没有细节,阿照却有些不寒而栗,正要开口:“哥……”
林显打断:“你听打更的,已过丑时了,先睡吧,明日再说。”
“……哦。”
“有事喊一声,外头有人把守。”
“好。”阿照忙擦干脚,穿上鞋,送到门口:“哥,你也早点歇息。”
“嗯。”
林显穿过院子,朝正房走去,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阿照哈欠连天,准备关门,似乎觉得哪里不对,拧着眉头想了想,突然睁大双眼盯住那间屋子,没来由的心惊肉跳。
没记错的话,那是师姐的卧室。
他们两个……住在一起???
阿照像被雷劈了一般,张着嘴惊在当下,心里是说不出的别扭、怪异、排斥,恨不能立刻把她哥叫回来。
即便不为意儿,此事也万分难以接受。不管佟之瑶的脸毁成什么样,阿照没见过,倒不算什么,但她深知师姐性情乖戾,相处起来有种难以言状的压抑,总担心一句不慎便将她得罪,而她恼了也不言语,阴沉沉的,实在叫人不舒服。
难怪林显这次回来变了许多,不似从前那般意气风发,疏朗开阔,倒像心里压着许多事,阴郁消沉,令她也难以亲近。
阿照脑子一团乱麻,半晌不能动弹。
……
林显进屋,见屏风那侧浴汤已备下,便自顾脱了衣裳洗澡。佟之瑶正坐在镜台前涂抹华清露,此物出自大食国,据称有舒痕淡疤的奇效,然而她用了两三年,却并不见疤痕消减,想必当初伤得太重,皮肉全翻出来,再金贵的东西也难起作用。
她盯着镜子里那张可怕的脸,突然烦躁不堪,扔掉瓶子,起身往屏风后面走。
林显泡在桶里,水是凉的。他这个人,一年四季只用冷水洗澡,寒冬腊月亦是如此。佟之瑶拿帕子给他擦拭肩膀,看着那身上遍布伤痕,如她面目全非的脸一般,心里方才稍稍舒服些。
“见过心上人了,怎么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