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眠风枕月
第21章
几人下船之后,便换乘了马车进城。
第一件事,自然是先送卿卿回去与亲人团聚。
卿卿早就已经迫不及待想见兄长了,还迫不及待的想找二叔一家算账!害得她那么惨,一定要让阿兄和姑姑为她做主,讨回公道!
阮雄带着阮氏一家南下出逃,一路逃到了建业,投奔了齐王的兄弟临川王。
临川王是卿卿的姑父,出了名的惧内,什么都听姑姑的,自然想也不想就收容了阮氏一家,暂时将他们安置在了临川王府空出来的别院。
一行低调不起眼的车队,就这么浩浩荡荡的进了建业城,赶在天黑之前,总算到达了临川王府门外。
卿卿裹着斗篷,风尘仆仆的从车里下来的时候。
迎面就见,有一行人已经站在王府大门之外等候多时了。
其中包括她兄长阮黎,二叔阮雄,二婶柳夫人,堂姐阮蓉,以及临川王府的表哥表姐们。
兄长因为战败负伤在身,这两个月都在养伤,加上因为卿卿的事情忧心忡忡,原本高大魁梧的身材,直接就消瘦下去一圈,面色也稍微有些苍白。
阮黎自然是想亲自去救卿卿的,只是受了伤,连刀都提不起来,只能委托了燕淮去救人。
阮黎一见卿卿,赶紧迎了上来。
卿卿看见阿兄的一瞬间,激动得多时泪崩了,小碎步跑上来,不管不顾,就像小时候一样一头栽进阿兄怀里,委屈得呜呜哭了起来,“阿兄……”
突然回想起来小时候有一回上元节,阿兄带着小卿卿出去看花灯,因为人太多,在人群里挤来挤去,小卿卿一个不慎就走丢了。
小卿卿独自一人提着刚买的兔子灯,又紧张又害怕,在人群里到处张望,一边哭一边喊,“阿兄,你在哪……”
她足足转了大半夜,始终都没有找到阿兄的踪迹。
最后,孤立无助又可怜的小女孩,满脸泪水坐在了街道边的台阶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好像世上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在她哭得昏天暗地的时候,还好阿兄终于找到她了。
少年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又高又瘦的身影立在小卿卿面前。
小卿卿看见他,反而哭得更大声更委屈了,一头就栽进他怀里,哭得天昏地暗的。
阿兄一把就将小卿卿从地上抱了起来,“都是阿兄不好,今后再也不会把卿卿弄丢了。”
如今,阮黎身上负伤,卿卿突然冲上来抱着他哭的时候,撞到伤口上差点没被他疼死,倒抽一口凉气,额上冷汗都渗了出来。
不过也只有忍耐着疼痛,阮黎手掌轻拍了拍卿卿的肩头,还是当初那句话,“是阿兄不好,又把卿卿弄丢了。”
卿卿哭得委屈,好像要将这两个月受到的屈辱一股脑儿都哭出来似的。
半晌才想起来,她都这么大了,不应该大庭广众之下好抱着阿兄,这才缓缓退了回来。
除了阿兄,来接卿卿的,旁边还有二叔一家人。
几人围到卿卿面前,二婶柳夫人也是抹着眼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柳夫人上前,一副感慨万分的模样,拉着卿卿的手,“谢天谢地,阿弥陀佛,还真是老天开眼,大哥在天有灵保佑,卿卿总算是平安回来了,孩子受苦了……”
卿卿却是一把就将她的手甩了出去,含泪的双眼恨恨瞪着她,没好气的说道:“若不是托你们的福,我至于受这么些苦?”
说着,卿卿拉着阿兄的袖子,又哭了起来,“阿兄,你可一定要为卿卿做主!”
二叔一家面面相觑,好似还很无辜的模样。
阮雄上前解释道:“卿卿,都是误会,你听二叔解释,都是你那个贱婢绿云搞的鬼,她对你怀恨在心,给你下了药,还伪装成你的模样随我们出城。我们都走了一天了才发现你没有跟来,派人回去接你,魏军已经占了南阳城,什么都来不及了!那贱婢已经被二叔一怒之下给打死了,我们也一直都在想办法救你回来,我们是血脉至亲,我又怎会如此畜生不如,将你独自一人丢下。”
呵,还真是高明,一句话,就将责任全部推脱给了一个已经被处死的奴婢身上就完事了。
那绿云是卿卿的贴身婢女,卿卿一直都待她不错,怎可能突然做出这种事?就算要做,必定也是受人逼迫的!
现在正身处在临川王府的大门口,实在家丑不可外扬,不合适在此处争执吵闹,弄得人尽皆知。而且卿卿刚被俘虏了救回来,一切需要低调行事。
燕淮从背后走上前来,压低声音劝说道:“卿卿,你也路途劳累,不如先进去休息要紧,今日有客人在此,有什么事等稍后再慢慢说。”
说着燕淮给阮黎递了一个眼色,阮黎也是面色凝重,劝说道:“也是,有什么事稍后再说吧,你既然回来了,先去跟姑姑打一声招呼为好。”
卿卿抹着眼泪,瞥了一眼二叔那一家子,虽然很生气,但是也只能先进去拜见姑姑,到时候让姑姑为她做主,这件事绝对不能就这么一了百了。
卿卿被人带着,跨过了准备好的火盆,洗去风尘,才进了临川王府。
反正她没给二叔一家人好脸色看,想一想被他们害得这么惨就来气,若不是被狠心抛下,她也不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
背后,阮黎许久才反应过来,燕淮身旁还站着个戴着面具的白衣男子,询问,“这位是?”
燕淮想起来引荐,“这位就是天水姜氏的姜九郎,此番多亏了姜九郎相助,我们才得以安然归来。”
阮黎还有些吃惊,上下打量他一眼,“阁下就是传闻能预知前后五百年的姜九郎?”
预知前后五百年?姜九郎的名声,还真是千奇百怪的都有。
面具下的姬行云瞥了一旁跟着的仆人阿木,不屑道:“不过是外头的谣传罢了,在下一介草民,凡夫俗子而已。”
阮黎倒是客气,以手做引,“今日王府设有家宴为各位接风洗尘,还请二位随我进府,坐下喝酒长谈如何?”
阮黎还想仔细问一问燕淮,卿卿被救回来的个中细节。
于是几个男子先后进了王府,赴宴喝酒去了。
*
这边,卿卿已经扑倒在姑姑怀里,哭得是稀里哗啦的,活脱脱就是个受惊过度的孩子。
没人询问卿卿被遗留在南阳之后的事情,燕淮先前已经派人回来交代过了,说是找到卿卿的时候,她和眉儿正混在流民之中。
即使有诸多猜测,却也没人现在就不识相的提出来,只敢在背后偷偷议论。
姑姑阮夫人安慰卿卿道:“回来了就好,唉,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我百年之后都没脸去见你爹娘。与姑姑好生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卿卿抽噎着,又故意向姑姑提道:“那日本来我是要随他们一起弃城离去的,却不知谁在我水中下了迷药,我晕过去再醒过来,府上已经空无一人了。后来……”
后来她就落入了魏军手中,沦为俘虏,被献给了姬行云,一直跟随姬行云左右,直到彭城兵乱,六郎趁机将她给救了出来。
当然,卿卿突然想起来,她之前与六郎谈好的说辞,否定做过俘虏之事,才能稍微挽回一些名誉。
于是卿卿只好道:“后来,我醒来的时候,眉儿找到了我,想方设法带我逃出了南阳城,一直混在流民之中……”
卿卿抽泣着,眼泪滚滚流下,委屈至极,“都是有人下药把我迷晕,故意将我留下的,姑姑一定要为卿卿做主……”
阮夫人面色沉凝,道:“卿卿,你二叔为人正直,此事他定是不知情的,你得搞清楚到底是谁指使那奴婢给你下的迷药,还伪装成你跟着出城。”
想了想,卿卿一头雾水,绿云都被人灭口了,她哪里知道是谁指使的!肯定是二叔那一家子就对了。
阮夫人还道:“此事已经让那婢女背了黑锅,现在既没有证据,也不是说处罚谁就处罚谁,还需从长计议,你可明白?”
证据,就算有什么证据,都过去两个月了,早就被他们清理干净了,让卿卿去哪里找?
不过卿卿仔细想了想,二叔如果当真对此毫不知情,那会下药谋害她的,就只剩下堂姐阮蓉了。
因为阮家两兄弟情谊深厚,一直都没分家,卿卿排行第三,上头有一个亲姐姐,前几年嫁人之后难产过世了,阮蓉是二姐,二叔的大女儿,只比卿卿大一个月。
因为年纪相仿,阮蓉从小就喜欢跟卿卿争东西,小到一块鸡腿,大到觊觎六郎,卿卿都看在眼里。
现在回想起来,定是阮蓉指使的绿云给她下药,设计将她扔在南阳的,才好霸占她的一切。
想一想,卿卿的手便紧紧攥成了拳头,恨得牙痒痒。连日的委屈压抑已久,卿卿正在气头上。
晚上家宴卿卿都没有去,从姑姑院里出来之后,直接气势汹汹的就去找阮蓉算账!
第22章
与此同时,阮蓉正坐在屋里梳妆台前,对镜梳妆,由身边婢女伺候着,将一枚白玉孔雀簪别到了发间,左右照了照镜子,看着镜中妆容精致自我欣赏着。
身边的婢女红袖却有些忐忑不安,皱着眉头,小声询问道:“娘子,三娘子回来了,若是让她知道是我们搞的鬼可如何是好?”
不说还好,说到那个阮棠回来的事情,阮蓉便是脸色一变,仿佛晴空万里突然飘来了一片乌云一般。
她好不容易才将卿卿给设计扔在了南阳等死,离开南阳之后,想着卿卿肯定落入敌军手中,吃尽苦头,生不如死,以后再也别想和她争东西了,便是一路得意洋洋,心情愉悦。
可是让人想不通的是,六郎竟然会不辞千辛万苦,以身涉险,去把她给救回来了!果然他还是舍不得那个贱.人!
阮蓉面色阴冷,翻了个白眼,道:“怕什么?她在魏营里做了两个月的俘虏的事情,明日便可传得人尽皆知,到时候闲言碎语铺天盖地,我看她还有什么脸抬起头来做人!”
哼,就算她回来了,也别想好过!
两人正在屋里说话时候,外头忽而就听有人正在吵闹。
“三娘子,你不能进去。”
“让开!”
听见是卿卿过来了,阮蓉与红袖对视了一眼,二人起身前去应付。
见了卿卿,就见她一身雪白绒毛斗篷,里头蜜合色绣缠枝牡丹掐腰小袄,下身纯白百褶裙,头上垂云髻,发间别着翡翠发簪,面上不染脂粉,却是天生丽质,整个人如同出水芙蓉一般,天姿国色,姿容无双,总叫人眼前一亮,望尘莫及。
卿卿从小就长得一副好皮相,跟玉雕的小人儿似的,因为那副容貌不知讨得多少人欢心,不管做什么都有一堆人追捧,而阮蓉,就是被拉出来做对比,被她一直踩在脚下的那个。
阮蓉不知多少次恨不得刮花她那张脸,到离开南阳那日才总算找到机会,设计将她独自一人扔下。
原本还以为,她落入魏军手中,定是要被折磨得半死不活,却没想到,时隔两个月的今日,她竟然好端端的回来了。
而且看她那模样,红光满面,风采依旧,不见半点狼狈,根本就不是个落难逃出来的俘虏应该有的样子。
阮蓉的手紧紧拽着袖子,面上挤出一丝温柔的笑意,缓步上前,模样关切的说道:“卿卿刚刚回来,路途奔波,怎么也不早些回房歇息,这么晚了到阿姐这里来作甚?”
卿卿看见阮蓉,愈发确定,肯定就是她设计将她丢在南阳的。
虽然火气正盛,可是卿卿想起来姑姑说的,没有拿到证据,也不能随意对她进行处置,现在肯定是没办法算账的。
卿卿的目光无意间瞟到她头上戴着的白玉簪子,咬紧牙,冷静了几分,淡然道:“就是想来问阿姐拿几样东西而已。”
阮蓉轻笑了笑,似乎还一脸疑惑,“你想要什么东西,让人过来取就是了,何须亲自过来。”
卿卿盯着她,意味深长的说道:“这些东西,必须亲自过来取。”
阮蓉似乎听出来她来者不善,问道:“那不知什么东西这么重要?”
卿卿小步在屋中转悠,上下打量了阮蓉一眼,视线又扫视了一圈屋内,最后指了指阮蓉头上的发簪。
她道:“不如就从阿姐戴的那支白玉孔雀簪开始吧,那是去年我生辰之时六郎送给我的,如今戴在阿姐头上,恐怕多有不妥吧?”
阮蓉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却也只能干笑一声,抬起头,便将头上发簪给取了下来,客气的双手奉上,“这是说的什么话,阿姐只是帮你保管罢了,想着你一时也用不上,便借来戴一下,这便还给你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