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药天香 第37章

作者:清歌一片 标签: 古代言情

  他两个虽是表兄弟,但因了年龄差距,平日往来并不多。

  萧羚儿摇头不停,打量着李长缨和地上还晕迷不醒的苏景明,嘴里啧啧道:“表哥,太不够意思了。有这样的好事,竟也不叫上我一声!”

  李长缨恼火不已,“这没你什么事!快给我出去!”

  “我偏不走!正好我还没见过这种事。这就开开眼。”

  萧羚儿大摇大摆到了他对面,跳上了一张椅,一屁股坐了下去,大喇喇地一挥手,“继续吧。”

  李长缨面红耳赤,发作道:“萧羚儿,别仗着你有太皇太后宠,就无法无天了!我的事是你能管的?这地方也不是你能来的!”

  萧羚儿笑嘻嘻道:“表哥你都能来,我为何来不得?不过比你略小了几岁而已。”

  这一对表兄弟还在那里你来我往,绣春已经飞快到了苏景明边上,将他身上绳索解去扔掉。见他衣衫虽有些不整,瞧着应当还没被侵害。急忙将他衣衫整好,掐他人中呼他,见他一时还未转醒,回头叫人将他抬走。

  此时,那胡掌柜也已经带了人赶了过来,房里挤满了人,却都鸦雀无声,只盯着这一对表兄弟斗法。李长缨虽自知理亏,只何时被人这样打脸过?无论如何,先也是要争个脸面回来的。见绣春要带人走,立刻瞪了眼睛阻拦,“别以为你哄了个小毛孩来就能顶事!我看中的人,谁敢带走?”

  苏景明既然无大碍,绣春的心便落下了大半。见这种时候了,他竟还恬不知耻,怒道:“我陈家平头百姓,只知奉公守法。若是平日,我对李世子自然退避三舍。今日你竟强行掳了了我家的客人欲行不轨。我来要回人,天经地义!便是告到御前,我也绝不输理!青天白日,我不信天子脚下,竟能纵容人如此公然作恶!”

  李长缨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对着胡掌柜和自己的那几个家奴喝道:“还等什么?快给我动手,打死了人,算我的!”

  “快打!打得越狠越好!要是本世子瞧得不满意了,一把火烧了这破地方!”

  萧羚儿哈哈大笑,拍手不停。

  胡掌柜此刻脸色,真真是如丧考妣。他心中其实也明白,这事到了这样的地步,倘若真闹大了,到最后,陈家未必真会倒霉,真正倒霉的,极有可能会是自己。此刻只想息事宁人了。偏偏这两个世子都不是好相与的。一个死撑着要脸面,一个唯恐天下不乱。踌躇了下,看向绣春,勉强笑道:“陈大小姐,你看,你要的人既然无事了,能不能朝李世子道个歉?世子倘若不予计较的话,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废话少说,快给我打――”萧羚儿尖着嗓子大叫。

  “魏王殿下到……”

  正此时,外头忽传来一声叫喊,众人一惊,齐齐看了过去,萧羚儿顿时也如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尖叫声一下便消了下去。

☆、第 51 章

  这萧羚儿刚前些日出宫回了唐王府。这是他爹在太皇太后跟前提出来的。估计是觉着这个儿子若再这样留在祖母身边,迟早会废掉。太皇太后虽舍不得,但儿子都开口了,也只得应了下来。萧羚儿回去没两天,先前唐王从北庭带回来的几个女人暗中便叫苦不迭,看见他就觉后背一阵发凉。然后前两天,唐王因公出了趟京,要数日后才回。临走前,严厉叮嘱萧羚儿须得按时上学。就在昨日,唐王府里一个最近颇得宠的周侧妃逛园子的时候,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竟入了已故王妃当年亲手种植出来的玫瑰园,最后还摘了朵花插在了头上,恰出来时,遇到了散学归家的萧羚儿。昨晚,她住的地方便起了把火。虽人逃得及时没被烧着,但烧掉了一整片的房子,可怜她一头青丝也被烧焦,手上和脸上皮肤被燎出了泡,据王府管事请来的太医说,往后能不能完全恢复原貌很难讲,弄得那个周侧妃呼天抢地地要去寻了短见。

  萧羚儿一时冲动放了把火,知道瞒不过父亲。等他回来后,轻易必定饶不了自己。宫中是不能去的,今日一大早地便溜到了魏王府来避难。自然,他没说实话,只说在自家憋闷,要到小叔叔这里来住几天。

  萧琅昨晚在绣春那里撞了厚厚的壁,一直在想着该如何得她谅解,一早自然没什么心绪,见侄儿既来了,也没多问,就留下了他,只叮嘱他不许出去,自己便如常出门早朝。白天的时候,也很快从唐王府口中的人得知了**,这才恍然。估摸这会儿,自己便是赶他走,他也会死活赖着不走。便想着等晚上回去了,问个清楚,好生教训他一顿,等唐王回来,再把人送回去。不管是什么缘由,放火烧人,这要是放到寻常人的头上,足以判个死罪了。

  这个白天过去了。等天黑,反正也不可能再会有个她再等着自己,想到那地方的空旷,一时竟有些不愿回了。最后磨到天大黑,旁人都**了,他亲手把紫光阁里白日被翻乱的宗卷都照笔画次序整理排列好,像是了了件心事,这才出了宫回府。不想一到门口,便听门房说了方才的事,后悔不已,急忙往观月楼去。方才人还没进,便听到自己侄儿和外甥两个的吵吵嚷嚷声传出来。生怕她吃了亏,几步并作一步地抢了进来。一眼看到她正背对着自己,单膝半跪在地板上,与边上的一个陈家下人一道,正扶起地上的一个少年。看她样子,并没出事,这才停了脚步,微微吁了口气。

  屋里头的人,大多自然没见过魏王的真身。此刻见门口有王服青年长身而立,气度不凡,刚还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个世子此刻都是一动不动,便知道这位必定是如假包换的魏王了。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竟会叫皇家贵胄接二连三地聚首此地,且来头一个比一个大,慌忙纷纷下跪拜见。绣春还蹲跪在地上,蓦地回头,立刻与门口的萧琅再次四目相对。只这一回,彼此的心境却与前次陈振过寿的那夜,完全不同了。

  她飞快垂下了眼眸,缓缓正要转身朝向他时,地上的苏景明悠悠转醒了。一睁开眼,看到了近旁的绣春,顿时如见亲人,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一下扑到了她怀里,抱着她便嚎啕大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指着李长缨道:“绣春,他是坏人!他骗我说带我来找你,我就跟他来了……呜呜……他强迫我喝酒……我不喝……他就满屋子地追我……我爬到床底下,他还拖我出来……”

  此时这样的一幕,本该是严肃无比的。萧羚儿见叔父来了,原本一直缩着头不吭声。只听苏景明这样抱着绣春哭诉,再偷眼看一下边上那张脸涨得堪比红灯笼的李长缨,噗地轻笑出声,又怕被叔父责备,慌忙弯下腰去,把脸埋在膝上,两个肩膀抖得厉害。剩下其余人想笑,又不敢笑,纷纷只把头垂得更低,大气也不敢透一下。

  萧琅这会儿,倒真的没留意旁人如何。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落在了前头不远处的绣春身上。虽然一听,立刻就明白了,这个少年应该与常人有些不同。但看到她被他这样紧紧抱着,她不但没推开他,反而一边低声安慰,一边替他擦去眼泪,凝视着他的目光里充满了柔情,心头便慢慢生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情绪。

  什么时候,她也能对自己这样呢……

  想到昨晚自己情急之下抓住了她手腕,她就恨不得一巴掌甩过来的一脸厌恶之色,魏王殿下的一颗心,便不由自主一阵阵地往外冒着凉气儿……

  “……他还要脱我衣服……绣春,我好害怕……幸好你来了……”那少年还在伤心地掉着眼泪豆子,抱她抱得更紧。她拍他后背安抚他,那双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扫向了李长缨,目光里充满愤怒和恨意。

  “哈哈哈哈……”

  萧羚儿听到了,再也憋不住,抱住肚子在宽大的椅面上滚来滚去。李长缨额头冷汗不住地冒,生怕这带了些傻气的少年再说出让自己丢脸的话,急忙硬着头皮对着萧琅辩解道:“舅舅,你别信他胡说八道!他就是个傻子……”

  “不相干的人,都出去!”

  魏王忽然提高声量,道了一句。

  地上的人急忙起身往外去,很快,屋里便只剩下了几个人,萧羚儿也已经止住了笑,缩在椅角上一动不动,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骤然变化。

  “嗯。接下来你想说,你把他弄到这……”萧琅环顾了下四周,“就是为了和他叙个话,是吗?”

  李长缨张了下嘴,说不出话了。

  萧琅盯着他,目光蓦地转寒,声音也一下带了几分冷意,“长缨,上次我是怎么对你说的,你应该不至于忘记了吧?我说,若有下次,绝不姑息。你早已**,今日明知故犯,竟又做出这等猪狗不如之事,如何还能再轻易饶恕?”

  “舅舅――”李长缨略微惊慌地看着他,后退了一步,“你想做什么?”

  “来人!”

  萧琅叫了一声。

  门应声而开,叶悟与两个侍卫迈入。叶悟看了眼里头的景象,恭敬地道:“殿下有何吩咐?”

  “羽林翊卫里就此有明文律例,未遂者鞭笞二十。他侵犯良民,罪加一等。给我扒下他衣服,往他后背抽四十鞭!”

  叶悟略微惊诧地看了一眼李长缨,见他脸色已经从红变白,跳着脚道:“你不能这么对我!我爹娘都没这么对我……”

  “他们不教训你,所以我才教训!好叫你知道疼痛是什么滋味!”他看向叶悟,低低喝了一声,“还不动手!”

  叶悟这才知道魏王是动真格的了,忙应了声是,示意两个侍卫随了自己来,一把扭住正想跑的李长缨,笑道:“李世子,多有得罪了!”顺势往他两个后膝处一踢。

  李长缨虽也有一身蛮力,但论格斗,如何比的过一身过硬本事的叶悟?整个人不由自主便跪在了地上,被另个侍卫三下五除二地扒下了上身衣衫。还在嚷着时,叶悟已经挥动手中精缠马鞭,啪一声,狠狠击在了他的后背之上,立刻出现一道鲜红的血痕。

  鞭子一下下,实实在在地抽在肉上,发出清脆的啪啪之声。那李长缨起先还不停叫嚷,渐渐就只剩惨叫,到了二十几下时,后背鞭痕已经纵横交错,隐隐有血丝渗出,人也只剩哀哀求饶声了。

  这一幕实在是太过意外。不但吓住了萧羚儿,两只眼睛瞪得滚圆,嘴巴几乎可以塞下一个鸡蛋,连绣春也被惊呆了。目光从后背鲜血淋漓的李长缨身上转到了萧琅处。见他负手而立,眉头微皱,视线直直落在李长缨的后背之上,似早就见惯了这种场面。

  四十鞭抽完了,李长缨狼狈不堪,趴在地上哀哀痛哭,比之方才苏景明有过之而无不及。

  “殿下?”

  叶悟看向萧琅,征询他的意思。

  “把他带下去上药,然后投入府衙衙门牢房,等着苦主起状。记住,对刘大人说,是我的话!”

  萧琅淡淡道。

  叶悟飞快瞟了眼那头的绣春,又飞快收回目光,应了声是,与侍卫一道架了哭得接不上气的李长缨便出去了。

  萧羚儿这才回过了神,看见这个叔父的眼睛看向了自己,吓得一个哆嗦,慌忙从椅子上一下跳了下去,连连摆手道:“别看我!不关我的事!我还小,我可没干这种事!啊呸――说错了,我才不会干这种事!我过来是为了帮她!不信你问她!”说罢不住朝绣春挤眉弄眼,一边是恳求,一边是警告她,不准把方才逼她下跪的事给说出来。

  这个魏王,竟然真的对自己的外甥动了刑罚,还叫人送去投入府衙牢房等待苦主来告状。虽然知道到最后,必定是不了了之。这些年里,京中虽还有不少似苏景明这般受过侵害的少年,甚至听说有一个,过后因了羞愤而投河自尽,但此时,就算有了魏王的话,那些苦主谁又敢真的会去告状?

  但即便如此,这样的处置,还是叫她十分惊讶。

  她看了眼还作杀鸡抹脖状的萧羚儿,轻轻拍了下被方才血腥一幕吓得瑟瑟发抖的苏景明,示意他从地上起来,跟了自己一道,并肩朝着萧琅端端正正下跪,望着他的眼睛道:“法不阿贵,四字虽轻,向来却难于上青天。殿下今日之举,叫民女知道了何为秉公任直。民女万分感激,无以为谢,唯有叩首为礼。”说罢郑重叩头至地——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各种方式的支持和鼓励。明天见!

☆、第 52 章

  萧琅眼中迅速掠过一抹因了了然而生出的失望之色,脚步微微朝前移了下,似是想过去将她扶起,但最后,终还是停了下来,默默望着她。

  “起来吧,不必行如此大礼。我管教外甥,也是本分。”

  终于,他开口,缓缓说道。

  绣春再次道谢后,带了苏景明一道起身。看了眼萧羚儿。

  “殿下,先前我被拦住,情急之下,欲去请你来相救。你正不在,世子便随了我来。我还要多谢他的仗义。”

  萧羚儿终于松了口气,笑嘻嘻地看向萧琅:“三叔,瞧我没说谎吧?我今晚可是立了大功。要不是我在,这个……”他朝苏景明嘿嘿笑了下,“他就要被表哥给……”

  萧琅略微摇了摇头,转而看向了此刻正望着自己的苏景明。在这个少年的眼中,轻易便能看到其中的纯真与他流露出的对自己的害怕。

  他的唇角渐渐逸出了一丝微笑。

  “他是……”

  他看向了绣春。

  绣春微微笑道:“他叫苏景明,是我在杭州时的一位老友。杭州贡茶的苏家,殿下可能不知道,但一定喝过他家的龙园胜雪。”

  萧琅扬了下眉,一时仿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屋里便沉默了下来。一边的萧羚儿看看自己的小叔叔,再看看他对面的绣春,撇了下嘴,嘀咕道:“不就那点破事,真别扭。”

  他的嘀咕声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了萧琅的耳中。他下意识地再次看向她,见她仍是微垂着眼眸,似乎并未听到的样子。

  “绣春,咱们回家吧,”苏景明怯怯扯了下她的衣袖,“上京好可怕,我再也不想出来玩了……”

  她仿佛如梦初醒,蓦地看向萧琅道:“殿下,今晚的事多谢你了,还有小世子。苏公子受的惊吓不小,我先带他回去了。”

  “咱们走吧。”

  萧琅点头后,她朝苏景明笑了下,领了他出去。

  他目送她背影离去,独自出神了半晌。

  ~~

  绣春一行人回家时,半路上,遇到了闻讯急匆匆赶往观月楼的陈振,见到苏景明安然无恙,听说了经过,连呼万幸。回去后,绣春替苏景明检查了下,往他脸上伤处上了些药,等他睡了后,正要回自己的屋,家人过来,说老太爷让她过去说话。

  入了屋,陈振递给她一封信,“这是两年前,你母家的舅父写来的,向我问询你母亲的情况。”

  绣春取出信瓤飞快看了下。

  她从前也曾母亲董芸娘说过,她有个比她大了二十岁的兄长,名为董均。朝廷出了蜀王谋逆案的时候,他正当而立,早经由科举入仕,历任数地知县,官声卓着,正要被升迁至府道之时,董家逢难,时任四品中书侍郎的外祖董朗冤死牢狱之中。这位舅父最后因了朝中同情董家的大臣们的极力保举,最后虽逃过了一死,却也举家被贬谪到专用于流放犯人的北寒之地去养马。

  他在信中说,这么多年过去,自己拖着老病之身苟延残活,一双儿女皆早他病去,本心如死灰。后偶然得知自己的幼妹多年前幸遇陈家公子,十分想念,盼陈老太爷告知近况,若是出有儿女,则他更是老怀欣慰。

  陈振叹了口气,“我那会儿收到信后,并未回复。如今事过境迁,想法与从前也有些不同了。只是已经过去两年,不晓得你这个舅父如今还在不在。倘若你愿意,写封信也好,我叫人往那边递送过去。这也算是你母家的最后一点挂念了。”

  董氏从前每每提及这个兄长,便黯然神伤。绣春再读一遍信。见纸张不过是极其粗陋的黄麻纸,上头的字迹却是铁画银钩,颇见风骨。想了下,道:“多谢爷爷告知。我回去了便写封信。”

  陈振点头。绣春收了信后,望着陈振道:“爷爷,今晚出了这事,咱们把长公主府的人得罪狠了。明早我入宫,便会去向太皇太后请罪。”

  陈振道:“绣春,明日你入宫,爷爷进不去。爷爷就陪你一道,我跪在宫门外。”

  绣春笑了起来,摇头道:“您年纪大了,怎么好这样?不用了。我估摸着,太皇太后就算心里不痛快,但理儿在咱们这边,皇家人再贵重,她也是要顾及几分民情的。我今天入宫,放□段多赔些话,全了人家的脸面,估摸着也就过去了。说话又不折本钱。”

  陈振看过去,见灯影里她神情平静,终于长长叹了口气。

  “晚上乱糟糟的,好在都过去了。您早些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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