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药天香 第66章

作者:清歌一片 标签: 古代言情

  那一带,向来是唐王萧曜的势力范围。既然出了乱子,想来他会去应对,萧琅最多也就忙于后方之事,应该对婚期没影响,所以也没怎么放心上。

  一转眼,快到小年了。

  陈家有个传统,历来到了这个小年日,就会在各处金药堂门面前发放粥粮。今年自然更不例外。从昨半夜起,陈振便叫人在院子里架起了人高的大泥炉,燃起熊熊旺火,抬出陈家那几口大锅子,开始熬煮小年粥。到了一早,出来的香气几乎飘满了整条街,还没开门,拿了碗过来领粥的队伍便已经排了半条街。

  时辰到了,粥便开始发放。

  陈家的这小年粥,不但料足,里头还加了养身的药材。每年里,除了那些贫苦之人,便是过得去的人家,也有过来凑趣的,何况今年,几乎大半个城的人都知道陈家孙女要成魏王王妃,更是挤着过来要吃一碗,好粘粘喜气,盼着自家明年也有好事上门。堂前热闹便似开了庙会,门口被挤得水泄不通,陈家人忙得脚不点地。

  绣春今天一身常服,陪着祖父看了一下现场后,送祖父进屋,再次绕出来,站在门里往外看时,看到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孩正站在路边哇哇地哭。也不知道是被粗心的父母挤丢了还是怎么了,怕他被人踏着或是出别的事,便过去,蹲下去正问他话,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了一声,“陈大小姐”,回头一看,怔了下,见竟是跟随在萧羚儿身边的一个小太监。

  那小太监压低声道:“陈大小姐,世子刚昨日才回京,想来看你,只又记着殿下的命,说您就要快成他婶娘,不许他再来扰你,他便不敢上门,今早偷偷溜了出来,说和您说两句话就走。人就在那条巷里。”说罢指了下。

  自她传出与萧琅的婚事后,一直便没见到萧羚儿登门造访。后来又听说萧曜去了北庭,估计他也是被带去了。没想到这么快又回来了,估计是因了战事的缘故,这才被送回的。

  绣春笑应了声,正好那小孩的娘慌慌张张找了过来,见儿子无事,松了口气,连连道谢。

  绣春把小孩还给那妇人后,便去了那小太监所指的巷子。离自家就隔几家门面,很近。没几步到了,看了眼,却并未见到萧羚儿,回头正要问,鼻端忽然闻到一股奇异香味,等意识到有诈时,人已经失去了意识。

  ~~

  绣春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一架疾驰的马车之上,马车跑得太快,整个人被颠得仿佛五脏错位,十分难受。手脚并没被绑着,人也能动,但是边上,却坐了两个体壮如男的妇人。看见她醒了,其中一个妇人便道:“陈大小姐,我家主人请你过去有事。怕你不肯去,所以只能委屈你这样。奴婢们是我家主人差遣了,路上照顾你的。大小姐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态度十分恭敬。

  绣春终于回过了味了。

  自己这是遇到了绑架?

  是谁?绑架自己是什么目的?

  她想起那个小太监,顿悟。

  “你们是唐王殿下的人?”

  她惊诧问道。

  那俩妇人对望一眼,应了声:“是。”

  绣春惊诧莫名。“做什么?”

  妇人恭敬道:“这奴婢就不晓得了。大小姐到了后,自然就明白。”

  既然是唐王的人,那很明显,自己这是在北上去往北庭的马车中了。但是她想不明白,唐王在这种时候,为什么要“请”自己过去?他早知道自己和萧琅的关系。

  自己对于他来说,唯一可利用的价值就是这一点了。但是看起来,这兄弟二人的关系还算融洽。到底为了什么,他竟不惜得罪萧琅,要把自己弄去他的地盘?

  绣春想来想去,想得脑壳子都有些疼了。

  好在那个唐王,凭了这几次接触的感觉来判断,应该不是个胡来的人。他既然这么做,总有他的缘由。看这两个妇人,人高马大,既然被派过来看守自己,想必也是有些本事的。想要逃脱,估计有些困难。

  她闭上眼睛,按了下自己胀痛的两边太阳穴。

  走一步,看一步了。

  ~~

  上京到北庭的距离,比到灵州要近些。这一路,夜间几乎就没停过,每到一处驿站,驿丞见了唐王的信令,立刻安排更换马匹。如此日夜不停,不过七八天后,就在大年夜的前一天,人人都在准备辞旧迎新的时刻,绣春抵达了位于丰州的北庭都护府。

  这地方,只能用冰天雪地来形容,比上京要严寒许多。绣春入了都护府,被带入一间屋子,里头陈设华美,却并未见人。她独自坐在椅上等待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循声望去,看见门霍地被推开,萧羚儿出现在门外。他整个人裹得便似只小毛熊,看着像刚从外头回来,鹿皮靴上还满是雪污泥泞。睁大眼看见绣春,啊了一声,朝她飞奔而来,到了近前几步远的地方,硬生生地刹住,开口问道:“你怎么回来这里?”

  绣春对于唐王无端“请”了自己到这里来,心中有些气愤,对着萧羚儿,这气却撒不出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略微笑道:“是你父王让我来的。他现在人在哪里?”

  萧羚儿道:“他在武场!你还不知道吧?蛮人又打北鞨,我父王就要领兵过去,把蛮人杀得片甲不留!”神情间满是骄傲之色。

  绣春略微一笑。

  萧羚儿看了她一眼,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面露委屈之色,道:“你竟然要成我婶婶了!先前半点也没听你提!我什么事都跟你说,你却什么都不跟我说!这太不公平了!”

  绣春耐心地道:“不是故意不跟你说的。只是后来我想跟你说的时候,你已经不在上京了……”

  萧羚儿忽然嘻嘻一笑,打断了她的话,“算了算了,婶婶就婶婶,不管我三叔怎么着,反正你还是我的人。你来这里太好了!别回去了。我跟你说,这里也很好玩!我昨天就在雪地里抓了一只狍子……”

  萧羚儿正说着,门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绣春抬眼望去,看见唐王萧曜跨了进来,脸色立刻冷了。

  萧羚儿见父亲突然来了,嘴巴停了下来,看了看绣春的脸色,再看看自己的父亲,仿佛也感觉到了有些什么不对,神色里略微现出一丝疑惑。

  “羚儿,你退下。”

  萧曜收回停在绣春身上的目光,对着儿子道。

  萧羚儿迟疑了下,再看了眼绣春,慢慢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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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萧羚儿一走,绣春便不客气了,看向对面的这男人,冷冷道:“二殿下,你用这样的手段把我弄到这里,未免有**份。你想干什么?”

  萧曜看了下屋子里的摆设,微微笑道:“陈大小姐,本王知道你与我三弟有了婚约,往后就是一家人。我对你绝无恶意。你一路劳顿,先在这里安心住下来。过些天,想来我若估计无误,你便可回京了。”

  绣春愠怒,“二殿下,你在我身上这样大费周折,目的无非就是魏王。你与他是兄弟,他也一向视你为长,对你并无不敬。你这样利用我一个女人来手足相逼,未免有些下作了。”

  萧曜看她一眼,略微皱眉,“本王这样做,也是事出有因。若有得罪,还望见谅。”他说完,朝她点了下头,转身离去。

  绣春待心头那阵憋气稍过去些,出去查看了下。

  这院挺大的,只现在,里头只有她一个人。她可以在这院里自由走动,但门外便出不去了,被反锁住。

  方才与这唐王的一番对话,虽不过寥寥两句,却也让她愈发证实了一点,萧曜这样弄了自己过来,目的一定是指向萧琅。但是,他到底想要用自己和萧琅交换什么?

  离她被控,到现在已经七八天过去了,家中祖父不必说,必定心焦如焚,想来萧琅现在也已经知道了这消息。他会怎么做?

  她越想,心中越是不安。

  ~~

  绣春被软禁住,自己胡思乱想的时候,她不知道的是,魏王萧琅,他现在已经在北上的路上了。

  建平二年的正月初四,上京里的人们还沉浸在新年的喜悦气氛中时,这天的半夜时分,一行快马抵达了丰州的南城门。城卒听说是上京的魏王到了,立刻打开城门,快骑便如风一般地卷入了城,马蹄踏碎路面昨夜新结的薄冰,一路飞溅出霍霍冰泥,径直往都护府而去。

  萧琅连夜见到了自己的兄长,兄弟二人四目相对,他冷冷盯着萧曜,目光便像仍结在他鬓角之上的冰霜一样严寒,没有说话。

  萧曜道:“三弟,你来了。”

  萧琅终于开口,慢慢道:“是。我不得不来。二皇兄,你的这个举动,让我很意外。”

  ~~

  朝廷向北庭都护发送战令后,并未得到萧曜的及时回应,随之又是接连两道八百里加急的战令,却始终无法驱策大军的脚步。来自松漠的接连信告,显示他仍按兵不动。

  内阁里,欧阳善对此恼火异常,甚至第一次拍案,斥责唐王的异心。傅友德一系的大臣们,更是纷纷上表,质疑唐王此时的居心。就在朝廷要派特使前去督催之时,萧琅得知绣春失踪的消息。

  这个时候,没有人敢动她,除了最近有异的自己的兄长。萧琅几乎没费多少时间,立刻便有了这样的猜测。来自北上驿馆的回讯,很快也证实了他的想法。

  知道了她的去向后,萧琅先前一直悬着的心反倒才放松了下来。

  自己的二皇兄,如此所为,必定怀有他的目的。且十之j□j,目的就在自己这里。就在他决定亲自北上的时候,他也收到了来自于北庭的一封信,终于了然。

  ~~

  萧曜望着萧琅,慢慢地道:“三弟,你既然来了,做哥哥的便也不遮遮掩掩了。我要的东西,你带了吗?”

  萧琅解开随身携带的行囊,露出一个尺长的匣子,打开,里面是一张卷得整整齐齐的黄帛。

  萧曜盯了这张黄帛片刻,唇边忽然露出了一丝讥讽般的冷笑。他的目光转向萧琅,冷漠地道:“三弟,说来可笑,你我二人,同样带兵,同为藩王。你在灵州,我在丰州。只是不知何时起,人人都认定我怀了逼宫篡位之心,你却是忧国忧民的安邦之王。就连先帝……”

  他再次看向那张静静躺在匣子里的黄帛,唇边的冷笑之意更浓。

  “就连先帝,他在临死之前,也不忘留下遗诏交托给你。这是随时悬在我头顶的一把利剑么?倘若听话,便让我继续做我的北庭王,替这个朝廷效力,倘若他日一旦异心,这便是可以断送我性命的催命符?三弟,我说的对不对?”

  萧琅望着他,微微摇了摇头,目光里带了丝难言的复杂之色,被萧曜看见了,哈哈大笑道:“三弟,做哥哥的,至今还记着你小时,我教你射箭时的情景。人说天家无情分,也对,也不对。有时候,之所以反,乃是不得不反。倘若有一天,换成是你,头顶上悬着一把随时可以掉下来斩断你脖子的利剑,你就会明白我此刻的感觉了。”

  “二皇兄,”萧琅望着他,平静地道,“先帝临终前,确实有遗诏交托于我,此事也算人人皆知。现在我带来了,你可以看一看,先帝临终前,到底要我做什么。”

  他拿出那卷黄帛,递了过去。

  萧曜接过,飞快扫了一眼,忽然,整个人定住了。

  萧琅道:“先帝遗诏说,倘若有朝一日,傅家借势坐大,意欲图谋不轨的话,命我凭此遗诏,斩除傅家。先帝还说,他为国君虽不过五载,却深觉其中不易,自己亦无大能,不过勉强为之而已。桓儿年幼,体亦弱,他观察之,性格也随己,恐也难当大任,往后唯倚仗忠臣良将而已。倘若万一有任何变故,或未及成年便夭折,先帝以为二皇兄你能接替此位。天下臣民,若有不服,命我出此诏书。”

  萧曜定定望着手中的黄帛,鲜红玉玺,丝丝分明。渐渐地,面上现出浓重愧悔之色,忽然放下黄帛,对着南向下跪,行三跪九叩之礼,起来后,道:“三弟,原来竟是我气量偏狭,枉测圣意,错想了先帝。做哥哥的,就此对天起誓,从今往后,必定与你一道共同辅佐幼帝。倘若有违此誓,叫我便如此案!”说罢抽出腰间佩刀,举起重重砍下,一方桌角立刻落地,“我明日立刻点兵,尽快发往北鞨!”

  萧琅面露笑意,道:“如此最好。愚弟就此谢过。有二皇兄这一句话,何愁胡虏不灭!”他停了下,问道,“不知我的……”

  萧曜哈哈笑道:“怪我不好,把你的王妃给绑到了这里。她一切都好。我命人尽快送你们回去,路上紧赶着些,应也不至于耽误你们的大喜之日。做哥哥的恐怕赶不上喝你们的喜酒,惟愿你二人蓝田得玉,天成佳偶,往后如鱼得水,并蒂花开!”

  萧琅笑道:“多谢二皇兄吉言!若是方便,愚弟这就去看下她?”

  萧曜道:“自然。我就这带你去。”

  ~~

  第二天一早,随萧琅一行人上路后,绣春还是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但是看到他兄弟俩完全哥俩好的样子,虽然对自己无端遭这样一场意外还是有些不快,好歹,萧曜过来向她赔罪的时候,还是做出了大度的样子。上路之前,萧琅也对她赔罪,歉疚地道:“是我连累于你,这些天让你担惊了。”

  被他这样凝视着,听他对自己用这样的语调说话,绣春的心情,现在真的是完全治愈了。

  她回望着他,低声道:“殿下,以前你说过,你想要一个能够和你并肩而立的女子。我会努力的。”

  ~~

  他们的婚期定于正月二十。今日是初四,还有半个月的时间。萧曜派了个人带路,引他们抄近道,从丰州侧一条穿过丛林的军用道上离开,可以缩短两三天的路程。出了林后,路上紧赶着些的话,还是能赶得上预定婚期的。

  出发后的当晚,天黑之前,一行十几人借宿在了附近的一处村落里。村中有大约十几户的人家,都是猎户。村民并不知道这一行人的身份,但看样子,也知道是贵人。不敢怠慢,腾了几间屋出来。绣春因前些天一直没睡好,白天赶路也辛苦,躺下去后,很快便睡着了。睡得迷迷糊糊似乎是深夜的时候,忽然被一阵嘈杂声惊醒,翻身开窗出去查看的时候,发现外头火把曈曈,庄子里似乎闯进了一批人,手执刀弓,她正好看到近旁屋里一个村民惊慌失措地从里头跑出来,迎头被闯入者一刀砍倒在地。

  这是来了强盗了!

  绣春急忙返身,也没时间点灯了,正摸黑飞快穿衣服,门外一阵脚步声,门砰地一声,被人从外一脚踹开,眼前一亮,看到一个形容凶恶的男人出现在了门口,一手执火把,一手拿刀,看见绣春,面露狞笑,大笑着大步踏进,绣春被迫退到屋角,那人目露淫邪之色,丢下刀,狂笑着朝她扑过来,她大叫一声,那人忽然停住,在她面前摇摇摆摆数下后,轰然倒地,后心已然插入了一柄刀,刀把还在嗡嗡颤动。

  她惊魂未定,看见萧琅朝自己大步奔来,拉了她的手往外去,迎面恰又来了一个闯入者,狂吼着举刀之时,萧琅手起刀落,迅如闪电,绣春面上被喷溅了一道带了咸腥味的温热液体,骇然见那个人头歪到了一边,半边脖子已经被刀砍断。

  不远处前方,萧琅的随行已经在与闯入者厮杀了,到处是火光和惨叫声。叶悟杀死面前的一个人,嗤一声,从对方胸膛里拔刀而出,不顾肩上一道正在流血的伤口,朝着萧琅飞快而来,大声道:“殿下,对方三四十人,十分凶悍,我带弟兄们杀,你先走!”

  萧琅飞快脱□上外衣,罩在绣春肩上,“你带她到附近躲一下,保护她的安全,过后我与你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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