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醉酒微酣
杜大人!
玉卿意惊愕,杜大人不是商司的么?怎的去到刑部,还受命为钦差?
“咳嗯……”
杜大人握拳假咳两声,玉卿意急忙挪走眼神,埋头盯着地上,暗自揣摩。
杜大人正襟危坐,清清嗓子继续:“至于动机,自然有人解释。来人,请沈灏公子过来。”
沈灏得讯早已候在堂外,听传便走了进来,对着杜大人鞠躬:“见过大人。”
“起来说话。”杜大人抬手指着玉卿意,问:“沈公子,此人你可认识?”
沈灏侧目过来,看清玉卿意的瞬间却是弯腰单膝跪下去,手掌抚上她的脸庞,额角轻抵,哀声戚戚地呢喃道:“卿妹你这是何苦?何苦……”
他此一举无疑惊诧四座,几位大人都看得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沈灏兀自说着,倾诉满腔悲怀:“只要你同我说一声,天涯海角我也是愿随你去的……你怎么就那么傻?母亲对你虽有成见,不允你进门,可人心总是肉长的,天长日久等她看到你的好,自然便会松口……你何苦为了与我在一起,做下这等错事,走上绝路……都是我不好,初时我就不该缠上你,惹得你动情……”
他满怀深情,他泪泫欲滴,声声肝肠寸断的质问,句句进退两难的自责,几乎都要催得在场诸位看官落下泪来。
不过这里面不包括玉卿意。
玉卿意木然地被他抱着,毫不动容,只是冷冷问道:“这便是你想要的结果?”
若说上门求香粉是一早谋划好的圈套,那么成婚一事便是一箭双雕。沈灏既想借此逼出玉琅,又想借此为由,解释她谋害沈夫人的原因。
有官媒盖印的文书,有迎亲队伍的佐证,有知情者的认同,他们确确实实算是订过终身。就算这场婚事不作数,可用来解释一个动机,够了。
怪不得沈家二老从头到尾都没露面,怪不得喜轿会把她抬到那么个僻静宅子去……
步步棋走下来,沈灏都在借刀杀人,栽赃嫁祸,置身事外。
沈灏满眶通红,哽咽言道:“不是,我不想这样。”他紧紧抱住玉卿意,头靠在她肩上,凑唇到她耳畔,“你嫁人他不回来,可若是你要死了呢?他会不会回来?”
他说话声音极小,加之满目哀怆,众人见状皆以为他是真的伤心。可只有玉卿意清清楚楚听到他口气中的讥讽,感受到从他骨子里散发出的得意。
玉卿意也顺手揽住沈灏的背,压着嗓子道:“你这般丧心病狂之人,是人都唯恐避之不及。三哥不会回来见你的,别做梦了。”
沈灏听言手臂勒紧,箍得她皮肉发痛,又道:“我丧心病狂?那你又算什么?如今玉氏一族因你获罪,几十口人被你拖累。等你死后,只会被人唾骂千古罪人,遗臭万年。”
玉卿意还击道:“玉氏抚养三哥长大,对他有养育之恩。你口口声声说为三哥好,现在却要做这样忘恩负义的事?对不起三哥的只我一人,有什么冲我来,别拖玉氏下水。”
“自古箴言,斩草要除根。玉卿意,那日我就警告过你,走了便不要后悔,我再不会手下留情。其实如果你名义上还是我沈灏的人,我是会留你一命的……是你先做得太绝,就别怪我不念旧情。”
“我和你没有情。”玉卿意冷若冰霜,不屑说道:“你未免也太过自信,香粉虽是我制,可拿回去途中转手几次,你也亦有嫌疑。沈公子,你就不怕我反咬一口说是你授意我下毒的?要死大家一起死,你不是想三哥回来?你这个亲弟弟的命,怎么也比我一个外人来得金贵吧?”
“呵呵……我若没有十足把握,焉能兵行此招?” 沈灏发笑,喉咙溢出猛兽伏击猎物前的压抑呜声,甚是狰狞,“玉卿意,毒就是你下的,你家还留有物证。”
他咬着她耳朵,轻轻一问:“还记不记得家母最喜欢的香?那块——鹧鸪沉。”
玉卿意双眸登时一凛。当初沈灏再三交待说成品里一定要加入鹧鸪沉,因为这是沈夫人最喜欢的香,他甚至还亲自上门送来一块。她取下部分磨碎了加进香粉里,最后做成粉饼,还打上了沉香楼的标记。
沈灏看她愣住愈发畅快,继续作势与她亲昵,趁机说道:“钩吻与鹧鸪沉一同浸水,待毒素渗透香料之中,再晾晒干燥。沉香味浓掩盖了其他味道,任你辨香功夫再高,也嗅不出来……玉卿意,枉你自诩天赋异禀聪慧明敏,还不是一样栽我手里?”
玉卿意深吸一气:“沈灏,你之毒辣我自愧弗如。可你也别忘了我的性子,我即便是死,也不会让你如愿以偿。”
正当两人“含情脉脉”正浓,却见玉卿意一把推开沈灏,突然抬头对杜大人说道:“启禀大人,民女认罪。沈家富贵,民女想嫁与沈灏为妻,但遇其母沈夫人再三阻挠,故而下毒害她。”
杜大人对她的转变始料未及,劝道:“公堂之上岂容出尔反尔!玉氏你方才坚称无罪,如今转眼便反口,叫本官如何信你?你可想好了,一旦认罪,就断没有再反悔之理。”
玉卿意决然:“人确是民女所杀,民女家中尚有剩余毒物。大人一搜便知。”她向杜大人磕了个头,恳求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所有事都是我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尤。请大人饶过其余无辜之人。”
沈灏依然是那副悲痛不已的模样,含情看着玉卿意,眼神复杂。
华州知府见风使舵,看沈家公子不言,应是已经放弃了玉卿意,遂帮腔道:“大周律例,谋害皇亲者诛九族。玉氏一族管教不严,养出这等蛇蝎毒妇,罪无可恕,理应一并处斩!”
“民女如今孤身一人,无族亦无亲。”
玉卿意眼角扫了沈灏一眼,淡然说道:“民女一早便与玉氏断绝了关系,被宗谱除名。除了姓氏一样而外,我与玉家毫无瓜葛。大人若不信,可传玉氏族长太公来此问话。”
……
深夜审讯持续到天明方才结束,玉卿意欣然认罪,之后依然被押入大牢听候发落,而玉家其余人皆无罪获释。缘由是玉卿意月前就立书与玉家脱离了关系,并有族中长老见证落印,她已不再是玉氏中人,故获罪也不殃及族人。
从公堂退下的时候,玉卿意与沈灏擦身而过。
她听见沈灏说:“你果然比我想得要狠。自请出族……呵,为了防我,你居然愿意死后当一个孤魂野鬼。玉卿意,我已经后悔当日放你走了。”
玉卿意目光直视前方不肯看他,唇角一斜:“我也后悔以前有眼无珠,竟然以为你会是他。你们枉有兄弟之名,性情为人却是天差地别。”
“你!哼!”沈灏被此言激怒,冷哼一声便拂袖而去。
回到冰冷阴暗的牢房,玉卿意默默坐在石床上,抬头看着巴掌大小的天窗发呆。
朝阳升起,一缕白光照射进来,落在她的手背上,徒有光彩,并无温暖。
等待她的是什么,她已经不再去想,也觉得无所谓了。
沉沉又纷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听见开锁和铁链扒拉的声音,遂回头一看。
牢头推开门,示意身后几人:“进去吧。时间不多,有话快说。”
两鬓斑白的玉隽首先钻了进来,看见玉卿意喑哑一唤:“丫头……”
随后而来的还有含笑,他直勾勾盯着玉卿意,锐利的目光仿佛都要在她身上挖个大洞。再有就是花夔,他进门便沉重一叹,甚是惋惜。
最后,一人静静站在门外,长身玉立,凤眸冷漠湛然似神。